第208章 大江山之鬼（三）
時間稍稍提前一些。
劍崎律被羅生門拖入黃泉之國時。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黑影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來，那些扭曲的肢體在黑暗中劃出可怖軌跡。
“莫非.......這裡是黃泉之國？”劍崎律喃喃道，舉劍燃起熾金火焰，照亮了周遭地區。
映入眼簾的是望不到盡頭的鬼潮——三頭六臂的餓鬼踩著同伴軀體攀爬，長滿人臉的肉山在遠處緩緩蠕動，空中漂浮著無數嬰兒形狀的怨靈.......
每隻靈異的強度都不容小覷，同時又察覺到了異樣的危險，虎視眈眈想要吞噬他的肉體。
火焰照不到的更深處的黑暗裡，傳來鎖鏈拖地的金屬磨擦聲，令人背脊發寒。
“看來，我是被那扇門傳送到了黃泉之國的中部地區。”
將靠近的靈異盡皆斬殺後，劍崎律的手按在腰包上，能清晰感受到愛麗絲正在顫抖——這個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傢伙，此刻竟像遇到天敵的幼獸般蜷縮起來，瑟瑟發抖。
劍崎律問道：“愛麗絲，你在害怕什麼？”
“母親大人......”愛麗絲只是不斷重複著這個詞，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劍崎律一怔，咋突然變成瓦學妹了？
叮鈴鈴——叮鈴鈴——
不給他細想的時間，遠處的鎖鏈聲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清脆的鈴鐺聲。
聲音越來越近，彷彿就在耳邊響起。
他皺眉望向黑暗深處，只見十二盞幽藍鬼火次第亮起，照出一條通往黑暗深處的白骨小徑。
小徑盡頭，隱約可見一頂飄蕩的猩紅轎輦。
隨著轎輦靠近，愛麗絲更加變得慌亂，完全不敢動彈分毫。
與此同時，劍崎律手中的雙劍劇烈震顫，渾身寒毛倒豎，連呼吸都變得凝滯——這種壓迫感遠超以往，即便是佐佐木真悟帶來的危機感也不及其萬分之一！
即便是面板，呈現的資料也是一連串亂碼。
這靈異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轎輦四周的空間開始扭曲，十二盞鬼火驟然轉為慘白，帷幔無風自動，隱約可見一隻蒼白的手緩緩抬起。
僅僅這個動作，就讓方圓千米內的惡鬼同時淒厲哀嚎，化作血霧被捲入轎中。
轎輦在劍崎律面前停下，帷幔無風自動，露出半張蒼白絕美的面容。
深深地看了劍崎律一眼，轎輦中的女人沉默了，最終化為一聲長嘆。
她緩緩收回手，從劍崎律的身旁走過，轎輦經過時，一縷有些熟悉的幽香掠過他的鼻尖。
劍崎律保持著握劍姿勢，直到轎輦消失在黑暗深處，腰包裡的愛麗絲終於停止顫抖。
“愛麗絲，那傢伙是誰？”
“我的潛意識在告訴我，那就是我的母親，”愛麗絲的聲音中帶著哭腔，“或許，她是感應到了我的氣息才現身的。”
出現在黃泉之國中的女性、深不可測的實力.......
劍崎律輕輕頷首，心中萬般思緒浮現，最終還是將此事暫時拋之腦後。
眼下最重要的，是從這死者的國度脫離出去。
愛麗絲從腰包中鑽出來，晃動著小手：“我感應到，那個方向充斥著極度不祥的氣息。”
“好，那就去看看。”
愛麗絲一怔：“誒，正常來說不應該避開才對嗎？”
“沒有什麼好避的。”劍崎律笑了笑，“黃泉之國的確危機四伏，但對我來說也是天然的訓練場，每斬殺一隻靈異我就能更進一步，說不定能從強者身上找到離開的方法。”
劍崎律是個謹慎的人，但不可能所有事都在掌握之中，該莽的時候就狠狠地莽！
所謂向死而生，便是這個道理。
在愛麗絲的指引下，劍崎律一邊斬殺無窮無盡的靈異，一邊循著那股令人戰慄的威壓而去。
到達目的地後，他眼睛猛地睜大——呈現在眼前的並非想象中的恐怖靈異，而是一片吞噬一切的虛無深淵。
那根本不是尋常的黑暗，而是由無數扭曲的不存在之物構成的混沌，時而凝結成嬰兒哭泣的巨口，時而坍縮成佈滿屍斑的臟器形狀。
沒有風聲，沒有鬼嚎，連時間都彷彿在此凝固。
深淵的崖壁前靜立著兩道身影。
一男一女都已死亡，卻沒有腐朽，肉身依然完好，他們腳下延伸出數十道鎖鏈，無聲地沉入黑暗深處。
劍崎律心中震動，認出了二人的身份——正是自己這一世的便宜爹媽。
“......想不到，他們竟然死在了這種地方。”
快步上前，劍崎律似有所感地伸手觸碰二人，一段記憶自腦海中湧現：“原來如此，當年他們二人莫名失蹤，就是來到黃泉之國鎮守這片黑淵，以防止黑淵衝破黃泉之國影響現世。”
黑淵乃是黃泉之國最恐怖的災害，一旦爆發便會生靈塗炭，這也是「再創世」積年累月被幹擾後產生的惡果之一。
劍崎律的父親曾是鎮守家族的一支，擁有著最重要的作為鎮守家族監管者的使命，可惜幾個世紀前就沒落，如今一代單傳，已無人記得。
他找不到「再創世」的方法，鎮守家族對此事又不管不顧，不得不和妻子一起以身犯險，獻祭自身束縛住黑淵的爆發。
臨走赴死前，不得不將天羽羽斬的殘片之一留給兒子劍崎律，自己則手持另一把殘片用以斬殺黃泉之國的靈異。
在二人前方的石頭上還刻著一行字：“律，多保重身體。”
劍崎律長嘆一聲，自己與這一世的父母相處雖說不多，但也是有感情的。
看到他們二人如雕塑般肅立，心情難免有些複雜，唏噓不已。
“你們二位安息吧，「再創世」......就由我來完成。”握住父親手中的木劍，劍崎律誠懇真摯道。
兩把木劍相觸的剎那，一道耀金色的光柱沖天而起，將整個深淵照得如同白晝。新生的劍身上流動著液態陽光般的紋路，每一次光芒吞吐都能焚滅企圖靠近偷襲的靈異。
“這就是天羽羽斬......不，還沒有到完全體。”劍崎律凝視著手中閃耀的天羽羽斬，劍身仍有一處細微的殘缺。
他回頭望了一眼深淵畔的父母，決然轉身，繼續尋找起離開的方法。
漫長的時間中，劍崎律不知斬殺了多少靈異，興許有十萬只，或許更多。
那扇熟悉的骸骨大門終於出現在視野中——正是當初將他囚禁於此的入口。
傳說記載，誤入黃泉之國的生靈永遠無法離開，只能徘徊在黃泉之國的出口終日痛苦——這也是酒吞童子最為自信的依仗嗎。
然而不巧的是，劍崎律卻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超限」。”話音剛落，奇異的光芒自劍崎律周身顯現，凌駕於一切偉力之上。
劍崎律深吸一口氣，擺好八極拳的架勢，猛地揮出！
骸骨大門頓時在他可怖的拳壓下發出淒厲哀鳴，蛛網狀的裂縫迅速蔓延。
天羽羽斬於下一刻出鞘，耀金劍光已如新月般劃過，將整扇門扉連同空間一併斬開。
.......
.......
倖存者們歡呼雀躍，共同呼喊著劍崎律的名字，眼中再次燃起希望之光！
黃泉之國的時間流速與現世不同，漫長的時間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此時此刻，質疑的聲音已是幾近消弭，每個人都堅信劍崎律就是來拯救他們的救世主。
在倖存者眼中，劍崎律才被關進去不到一分鐘，就立刻破封而出，實際上應當有半年之久——換作任何一人，恐怕都無法撐過半年的鏖戰。
看著飄浮在半空中與他對視的劍崎律，他捏緊了左手的拳頭，臉上風輕雲淡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笑容，俊美的臉龐顯得格外猙獰。
目露兇光，毫不掩飾對劍崎律的殺機。
“人類......可別把我看扁了啊！”
酒吞童子忌憚劍崎律不假，可作為大江山之鬼，他還從來沒有在敵人面前退縮過。
無論是當年的源賴光，還是今天的劍崎律！
整片天空驟然暗沉，雲層中浮現出無數雙血紅的鬼眼，死死盯著劍崎律。
淵鎧突然發出金屬扭曲的呻吟，彷彿有萬噸無形的鬼手正從四面八方擠壓。
那些雲層中的血瞳每眨動一次，他周身的空間就凝固三分，就要用雄渾的靈異力量將他活生生壓爆。
劍崎律挑了挑眉，淵鎧面罩之下浮現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倘若被關進羅生門之前，他和酒吞童子之間或許還不分伯仲，可現在卻完全不同了。半年時間，他幾乎毫不間斷地斬殺靈異，實力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劍崎律只是隨意抬手，便將酒吞童子的得意招式摧毀。
“不可能！！”
酒吞童子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右臂斷臂的血肉驟然爆裂——
一隻纏繞著地獄業火的猙獰鬼手破體而出，五指攥緊的巨斧刃面上，密密麻麻的怨靈面孔正在尖嘯。
斧刃未至，狂暴的氣壓已在地面犁出五道深溝，甚至東京塔都在其威勢下搖搖欲墜。
然而這樣的猛烈的攻勢，卻被劍崎律單手扣住斧刃，輕而易舉地捏碎。
“別開玩笑了，我可是......大江山之鬼啊！”
酒吞童子咆哮，鬼手肌肉暴漲，掙脫開來，兩道身影在高空急速交錯，每一次碰撞都爆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不多時，酒吞童子整個人就被一腳踹中胸口，如炮彈般倒飛出去，力道之大竟然砸穿了東京塔的鋼架結構。
砰——！！！
霎時間，整座鐵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玻璃幕牆爆碎，開始緩緩傾斜。
劍崎律俯衝而下，劍崎律的速度快得幾乎拉出殘影，他在半空中追上酒吞童子，膝蓋狠狠頂進對方腹部。
“咳啊——！”黑血噴濺，酒吞童子口中吐出一口血箭，再次加速砸向地面。
柏油馬路炸開巨坑，衝擊波掀翻方圓百米內的車輛。
煙塵未散，劍崎律已經落地，一腳踩住酒吞童子的胸口，天羽羽斬、天叢雲劍雙劍齊出，就要斬下酒吞童子的首級。
然而就在這時，強烈的衝擊波爆發開來，漫天鋼筋水泥橫飛，將周遭的房屋砸穿，倖存者們尖叫著四散奔逃。
煙塵中，一道三米高的黑影緩緩站起。
“逼我現出真身...你會後悔的。”
酒吞童子的皮膚寸寸裂開，俊美的青年外貌不復存在，露出底下漆黑的惡鬼之軀。
它的肌肉纖維如活蛇般蠕動，頭頂生出彎曲的鬼角，口中獠牙滴落腐蝕性的唾液，將地面灼出白煙。
“這才像樣。”淵鎧破損，劍崎律心念一動讓其消散，持劍而立。
惡鬼化的酒吞童子四肢著地，以超越音速的姿態撲來。
所過之處，任何事物都如熱刀切黃油般被利爪犁開。
劍崎律不閃不避，正面一拳轟出，兩股力量相撞的瞬間，方圓百米的地面同時下陷。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麼.......”躲在殘垣後的倖存者們顫抖著拍攝，不敢相信一個人類竟然能強到這種程度。
鏡頭裡，兩人的殘影在夜空中不斷碰撞，每一次交手都爆出震耳欲聾的音爆。
酒吞童子突然張開血盆大口，熾熱的鬼火吐息橫掃街區，劍崎律躍起閃避，身後一棟寫字樓被攔腰熔斷，玻璃幕牆如雨墜落。
半空中，劍崎律踩著下墜的玻璃碎片借力，一記飛踢將酒吞童子踹進地下鐵隧道。
整條街道塌陷成V型深谷，裸露的電纜噼啪炸響。
煙塵中，猩紅的鬼眼突然亮起，再度暴衝而來。
酒吞童子的鬼爪穿透煙幕，卻在觸及劍崎律胸口的剎那——被更快的劍刃劈斷腕骨。
酒吞童子不驚反喜，嘎嘎怪笑道：“抓到你了！”
瞬間，幽藍色的鬼火如毒蛇般纏繞上劍崎律的四肢，將他吞沒在滔天烈焰之中。
街道上的倖存者們倒吸一口涼氣。
“完了......”有人捂住嘴。
但下一秒，一道身影撕開火幕，毫髮無損地衝出！
藉助「本我覆寫」的能力，劍崎律在幾個呼吸間完成了五次存讀檔，他踏著燃燒的碎石一躍而起，右手的天羽羽斬帶著破空之聲直取酒吞童子的咽喉。
轟隆！！
酒吞童子眼眶眥裂，堅硬的惡鬼之軀幾乎要裂開，整個人重重陷入地心之中。
“咳咳咳咳......”酒吞童子躺在直徑二十米的大坑中央，地下水混合著黑血從七竅湧出。
他殘缺的鬼爪抽搐著想要抓住什麼，卻只撈到一把被血染紅的泥土。
“放棄無謂的掙扎，早點解脫吧。”劍崎律站在坑邊俯視著他，輕笑道：“我的迴廊守衛還需要一員大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