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假裝不痛
“哪怕你走錯一步，我也知道怎麼把你帶回來！”
謝淮舟垂眸不語。
兩人靜靜地站在走廊盡頭，燈光投下重重影子，重疊在一起，不言不語，卻已然並肩同行。
謝淮舟離開沐嵐已是傍晚，車開出地下車庫，天邊的晚霞像浸了血似的鋪滿整片天幕。
他開著車，手握方向盤，車窗沒關，江城的風帶著暮色的味道緩緩拂過他耳側。
他沒急著回林家，反而繞了一個彎，駛入了環江路最西邊那條僻靜小街。
街尾有家很老的音像店，門口掛著昏黃的霓虹燈。
“琥珀影音”幾個字半亮半滅。
他將車停在店門口沒熄火，坐了一會兒，腦中浮現的卻不是過去在這店門口和林晚晚一起看舊碟片的畫面，而是章瀅今日站在排練廳旁那一瞬的眼神。
她的眼裡永遠沒有多餘的情緒，像是知道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虛偽和真相，卻依然願意以平和的姿態與人相處。
那種平和，不是懦弱，而是強大到足夠包容別人的不安。
謝淮舟想起她說的那句。
“你不需要一直活在她寫的劇本里！”
他知道她說得對，可他還沒寫完屬於自己的那一版結局。
他重新打方向盤，調轉車頭，駛向林家別墅。
到了門口時，屋裡燈已經全亮，透過窗簾縫隙能看見齊楓正靠在沙發上刷手機，林晚晚似乎還在廚房裡，隱約聽見切菜的聲音。
他進門換鞋的聲音不大，但齊楓還是第一個察覺。
“謝哥回來了？”
謝淮舟點頭，掃了他一眼，那眼神淡得不能再淡。
齊楓從沙發上站起來，笑著走過去，語氣裡帶著一絲刻意營造的親近感。
“晚晚姐說你今天晚上應該回來，就讓我多做了點菜！”
“我特地做了你上次在沐嵐食堂說喜歡的口味，那個剁椒蒸雞腿，我學了好久！”
謝淮舟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
“你還挺有心！”
齊楓笑而不語。
林晚晚這時也從廚房出來，手裡還拿著擦手的毛巾，臉上帶著一絲細緻溫婉的笑意。
“飯快好了，你先坐會兒！”
謝淮舟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走到沙發邊坐下，掏出手機開始翻看今天的未處理郵件。
齊楓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林晚晚，又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沙發的另一邊。
林晚晚看似自然地將兩人的距離控制在一米開外。
她記得自己說過，不能太親密，不能太明顯。
眼下她要的是謝淮舟的迴心，而不是讓他厭煩。
她知道他不是看不出來她在演，他只是還願意看。
只要他還看，她就有繼續演的底氣。
餐廳裡飯菜陸續上桌，菜品精緻而整潔，色香味俱全，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謝淮舟走到餐桌前落座，林晚晚親自盛了湯，遞到他面前。
“今天沒怎麼下雨，風乾，你喉嚨本來就不好，喝點潤一潤！”
他接過湯，沒有說謝謝，也沒有拒絕。
林晚晚再低頭盛第二碗湯時，眼裡閃過一絲細微的笑意。
她知道他在吃她的軟，也知道他現在情緒還算穩定，不喜不怒，正好。
飯桌上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話題多是公司的事情或行業的訊息，齊楓適時地插幾句，從不越界，恰如其分。
他現在學會了什麼叫“適度”。
他偶爾會不經意間提起謝淮舟的老合作方，或者隨口說一句“章小姐最近真的越來越紅了”，話語裡帶著一種無意中的羨慕，甚至是小小的嫉妒。
謝淮舟每次都淡淡地應一聲，態度平和，沒有怒意，也沒有喜色。
齊楓偶爾還會“感慨”一下。
“唉，如果我也能有謝哥你那種本事就好了，哪還輪得到我在這兒打下手啊！”
他看似自嘲，實則每一句話都在敲謝淮舟的情緒神經。
但謝淮舟始終沒給他預想中的反應。
飯後，林晚晚讓傭人收拾餐桌，自己則倒了三杯水，遞給兩人，然後走到沙發邊坐下，靠著靠墊半倚著，整個人顯得慵懶又安靜。
“我最近在想。”她忽然開口。
“是不是我們這些年把自己搞得太複雜了！”
“人和人之間，其實不需要那麼多對錯，尤其是親近的人！”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不經意地看向謝淮舟。
謝淮舟將水杯放下，淡淡回應。
“那要看是誰先把事情變複雜了！”
林晚晚神色微凝，但仍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以前很多地方做得不夠好，但我真的很想把這些補回來！”
“淮舟，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現在不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公司，更不是為了讓你留下來才這樣說！”
“我是……真的覺得我們之間不該就這樣走散！”
齊楓聽到這話，臉上的笑頓時收了幾分。
他沒想到林晚晚會在自己面前說得這麼直接。
謝淮舟沒接話。
他只是站起身，看了眼時間。
“我還有點事，先上去了！”
林晚晚抬頭看著他，眼裡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落寞。
“你最近是不是都不想跟我說話了？”
“不是不想說話！”謝淮舟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
“是沒什麼可說的！”
林晚晚靜坐原地，一動不動。
齊楓湊過來，低聲說。
“晚晚姐，他已經被你說動了！”
“你再堅持一下，他遲早會軟的！”
林晚晚靠在沙發上，慢慢閉上了眼。
她沒說話，只是將雙手交疊放在腹前，緩緩收緊。
她已經走得夠遠了，現在不能停。
也不能回頭。
只要他還不走，她就還有機會。
只要他不拒絕，她就能一直演。
直到他再一次為她動心。
或者—直到她親手把這場戲推向結局。
她是主角，也是導演。
她決定謝幕時機，哪怕最後掌聲寥寥，也要落下帷幕前，贏到最後一秒。
樓上的房間裡一片安靜，謝淮舟站在窗前，望著窗外夜色漸濃，路燈把庭院照得一片蒼白。
他沒有開燈，屋子裡只有微弱的螢幕光亮，電腦螢幕上是沐嵐即將啟動的新一季專案草案，頁面閃著冰冷的光。
他沒動，只是看著窗外。
樓下隱隱還能聽見齊楓在收拾杯盤的聲音，不大，卻不讓人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