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幾分解脫
章瀅低聲說。
“你開始不說話,不笑,一個人埋頭做事,拼命往上爬。
我想靠近你,但你不讓我靠!”
“我以為,是我哪裡做錯了!”
謝淮舟看著她,嗓音低低。
“不是你!”
他手指摩挲著碗沿,聲音低沉溫緩。
“我只是……太想抓住一點東西了。
那時候,我媽生病,我爸走了!”
“你不懂!”
“是我自己太傻!”
章瀅輕聲道。
“可你現在不傻了!”
他低頭笑了笑,笑意裡帶著幾分解脫。
“是啊,不傻了!”
她靜靜看著他,突然伸出手,將他碗邊一粒胡椒挑開。
“謝淮舟,你以後不會再被誰捏著走了!”
“我知道!”
他說。
窗外的風吹動樹葉,一地斑駁。
這一夜,彷彿從舊日的塵土裡,找回了那個曾經為她遮雨的少年。
謝淮舟低頭吃著面,麵條在湯裡輕輕晃動,蒜香和辣油在鼻息之間升騰。
章瀅沒再動筷子,她支著下巴看著他,眼神藏著一點靜靜的波瀾。
她其實有很多話想說,但也知道,有些情緒不必急著傾倒。
她望著謝淮舟,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下頜線弧度的冷硬,那雙眼裡沉靜而凌厲的光,還有他安靜吃麵的樣子,彷彿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她還記得小時候他們在老巷子裡一起放學的情景。
她總是慢一拍,他就會站在前頭撐著書包帶等她,有時候陽光從他耳後繞過來,他笑著側頭問她一句。
“要不要買糖葫蘆?”
可那年夏天,她忽然就被父母帶走了。
沒有告別,沒有預兆。
外婆臨走前替她給他塞了一張寫著拼音和錯別字的紙條,上面是她哭著寫下的一句。
“等我回來,我們繼續種花!”
可她沒能回來。
父母離婚後,她被送去了外地,生活動盪如棋盤翻覆,她變得很忙,很沉默,很倔強。
直到後來留學,模特,比賽,走秀,圈子裡浮浮沉沉,她在外面站穩了腳,卻一直覺得自己遺落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而那東西,名叫謝淮舟。
章瀅其實一直都在找他。
她用家鄉的戶籍系統翻過老街那一帶的轉戶記錄,也聯絡過當年學校的老師,甚至在無數次深夜裡,她會搜尋那個名字,看有沒有蛛絲馬跡。
她第一次在網頁上看到“林晚晚的幕後策劃謝淮舟”這幾個字時,手指都是顫的。
他不是她記憶裡那個陽光少年了。
他在照片裡穿著深灰色西裝,站在後臺最遠處,面無表情。
聚光燈打在臺上,他永遠是那個不被注視的人。
她點開一條通稿,標題是《林晚晚團隊曝光幕後核心,助理小謝驚豔全場策劃能力》。
她看著“助理小謝”四個字,盯了很久。
再往後,她關注了林晚晚的全部動態,從直播到通告,從微博到小號,甚至她每次出席品牌活動背後的營銷策劃流程,她都一一研究。
林晚晚的風頭越盛,她的心越涼。
那個她放在心裡十幾年的人,變得沉默、隱忍、幾乎被人當成工具來使喚。
她在國外看著螢幕裡那個男人,明明站在最重要的位置,卻從未被介紹過一次。
她看著林晚晚笑得明媚,說“我們團隊的成功,靠的是我們大家共同努力”,卻從未說出那個名字。
那種壓抑和憤怒,她誰也說不出口。
可她從沒放棄過。
直到她在國外打下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後,第一件事就是回國。
她不是回來炫耀的,也不是回來立什麼風頭的。
她只是想站在他身邊,哪怕只是靜靜地站著,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
此刻,看著他專注地吃著面,章瀅輕輕開口。
“你……還記得我小時候說過什麼嗎?”
謝淮舟停下筷子,看向她,眸色安靜。
“你說你長大以後,要做一個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別人的人!”
章瀅輕輕一笑。
“那你覺得我現在算嗎?”
謝淮舟看著她,點了點頭。
“你很了不起!”
她低頭,用湯匙攪了攪碗邊的湯。
“我很早就想再見你了!”
“我記得你小時候有個壞毛病,愛悶頭幹事,從來不說心事。
那時候我總覺得你遲早會被人欺負!”
“後來看到你在林晚晚身邊……我真的很心疼!”
謝淮舟低聲道。
“你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
她輕輕說。
“包括你幫她搭直播平臺,怎麼給她做營銷、做資料、拉品牌、壓熱搜!”
“我也知道你喝到胃出血,還要硬撐著陪她去酒局!”
“我知道你為了她推掉了自己能接的大專案,她一句話不開心,你連話都不敢多說!”
她說到這,停了下來,語氣微涼。
“我也知道,她在後臺跟人調.情的那晚,你在門外站了十分鐘!”
謝淮舟沒說話,沉默片刻後,忽然低聲笑了笑。
“我以為我藏得很好!”
“是你藏得太好了!”
章瀅的聲音裡有一絲輕嘆。
“但我不是別人!”
“你不是!”
謝淮舟望著她,語氣輕緩。
“你是我小時候種花的搭檔,是我下雨時會擋著頭說‘走快點’的小姑娘,是我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
章瀅垂著眼,聲音微啞。
“我當年搬家的時候哭了一整夜!”
“我也哭了!”
他忽然說。
她抬頭,眼眶發紅。
“我媽後來問我你是誰,我說是‘我以後要娶的姑娘’!”
兩人相視片刻,時間像在這一刻停滯,彷彿回到了那個泥地巷口、糖葫蘆攤前、陽光還溫熱的舊時光。
片刻後,章瀅深吸一口氣,輕聲問他。
“那你呢?你現在想做什麼?”
謝淮舟沉默幾秒,眼神逐漸清明。
“我想活成我自己!”
“不是林晚晚背後的影子,不是誰的附屬,也不是哪個直播團隊的隱形執行!”
“我就是我!”
“我想讓那些人知道,曾經他們踩著我的肩往上爬的,現在得看著我怎麼往回拿!”
章瀅眼神一點點亮起來,輕聲道。
“我陪你!”
“你以後要做什麼,我都陪你!”
謝淮舟看著她,喉頭輕動了一下。
他沒說話,只是低頭繼續吃麵。
窗外的燈逐漸熄滅,巷子深處傳來幾聲狗吠,風從門口拂過,一切都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