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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再見錢杉慶

這是特局的房間。

他還活著。

不僅活著,一種奇妙的感覺,在他的感知中蔓延開來。

這個房間的長寬高,三米七,三米七,三米一,資料就這麼憑空出現在腦子裡。牆壁厚度,三十釐米,複合金屬夾層,具體成分不明。

他甚至能“看”到門外那條走廊延伸出去了二十七米,盡頭有一個打瞌睡的守衛,能“聽”到天花板通風管道里緩慢流動的氣流,以及積攢了三個月的灰塵的微觀形態。

【空間】的能力,跟著他回來了。

只是身體太過虛弱,精神力也近乎枯竭,這新生的感知極不穩定,視野與知覺交替閃爍,每一次切換都引來一陣尖銳的頭痛,像是有人用錐子在他的顱骨內壁刮擦。

忽然。

一陣極其輕微的呼吸聲,鑽入他的耳朵。

聲音很近,就在床邊,還帶著一點溼潤的雜音,像是肺部功能不太好。

他的感知早已被強化了太多,雖然給他帶來的干擾也不少,但更多的是幫助,以至於這微弱的氣流聲,此刻聽來格外清晰。

許陳用盡全身力氣,將眼球向著聲音來源的方向,一寸一寸地挪動過去。

視野的邊緣,出現了一雙滿是汙漬的舊皮鞋。

接著是洗得發白、沾著不明斑點的褲腿。

最後,是一張臉。

一個瘦得脫了相的老頭,正以一個極其彆扭的姿勢蹲在他的床邊,兩肘支在膝蓋上,身體前傾。

花白的頭髮油膩地黏在頭皮上,滿臉的胡茬亂糟糟的。

他一動不動,一雙渾濁的眼球,瞳孔卻亮得嚇人。

那目光裡沒有情緒,只有純粹的研究欲,一種要把他從裡到外徹底看穿的探究。

許陳與他對視著,一個動不了,一個一動不動。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幾秒鐘後,老頭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嘖嘖”聲。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許陳已經醒了,自顧自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用筆頭敲了敲本子。

“醒了啊。”

他湊得更近了些,一股混合著廉價菸草、隔夜飯菜和某種化學試劑的酸腐氣味撲面而來。

許陳很想閉氣,但他的肺不聽使喚,只能被動地接受這股生化攻擊,眼皮生理性跳了跳,厭惡流露出來。

“不錯,不錯。意識錨點很穩固,沒有出現概念性漂移。”

老頭一邊說一邊在本子上飛快地記錄著什麼,嘴裡還在嘀咕,“靈魂與新許可權的耦合度很高,排異反應在可控範圍內……能量殘留很乾淨,嘖呀呀!成色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他寫完,又抬起頭,用那支筆的筆帽,輕輕戳了戳許陳的臉頰。

“喂,能聽懂嗎?給點反應。眨一下眼算肯定,眨兩下算否定。”

許陳調動了僅存的精神力,那點可憐的力氣全部匯聚到眼部神經。

一下。

又一下。

他用盡了弒神之後的全部餘力,只為了完成這個否定的動作。

老頭臉上的興奮更濃了:“喲,還不服氣?行,有性格,我喜歡。身體機能正在緩慢恢復,別慌小夥,有命活呢,一切都好說。”

說完,他收起本子,站起身,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行了,觀察結束。好好躺著吧,‘空間’先生。”

老頭揹著手,慢悠悠地走向金屬門,

“飯點會有人給你送營養劑。呃糊狀的,味道不怎麼樣,但保證你死不了。哦也別想著挑食,你現在沒那個功能,這種時間大概也不會持續多久,出來記得來找我磕頭謝恩啊。”

金屬門在視野的盡頭重新開啟,發出單調的吱呀聲。

來人很高,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制服,肩線筆挺,胸口的銀色徽章反射著天花板上那盞燈的慘白光芒。

他步伐沉穩,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輕微卻富有節奏的聲響,與老頭那種拖沓的腳步截然不同。

“劉老頭,你還沒走?”

男人的聲音很冷,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漠然,還有一絲壓抑不住的煩躁。

許陳的眼球艱難地轉動。

那個被稱作“劉老頭”的傢伙,果然沒走遠,正靠在門邊的牆上,好整以暇地剔著他那口黃牙。

聽到問話,他嘿嘿一笑,聲音黏膩。

“急什麼,錢隊長。我再欣賞一下我的傑作。”

錢隊長。

許陳的腦海裡,這個姓氏牽出了一段模糊的記憶。

錢杉慶。

這個名字,又勾起了另一個名字。

唐樂。

還有那個被打得鼻青臉腫,幾乎不成人形的,也叫“老劉頭”的傢伙。

可眼前這個老頭,除了同樣乾瘦,五官輪廓沒有一處是相似的。

一個名字,兩個人。

或者說……

錢杉慶沒有理會劉老頭的怪話,徑直走到許陳床邊,有些難言的看著他。

他的眼神很複雜,有審視,有疑惑,還有一種面對無法理解之物的疏離。

“你最好別在他身上動什麼手腳。”

錢杉慶的警告沒有回頭,許陳注意到他的拳頭攥的很緊,卻清晰地傳到了門邊。

劉老頭髮出“咯咯”的笑聲,像是喉嚨裡卡著一口老痰。

“放心,錢隊長。我是個有職業道德的‘身體中介’。客戶的貨,我從不亂碰。”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那雙渾濁的眼珠在許陳和錢杉慶之間來回滾動。

“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子的靈魂質地真不錯,用起來一定很‘舒服’。”

錢杉慶的眉心擰成一個疙瘩,厭惡的情緒幾乎要從眼神裡溢位來,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

劉老頭似乎很享受他這種想發作又必須忍著的表情,心滿意足地拉開門。

“行了,不打擾你們。記得把尾款結一下。”

門關上了。

房間裡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還有錢杉慶身上傳來的,與劉老頭那股酸腐氣味截然不同的,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啊……老朋友,以這種方式再見面,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錢杉慶拉過一張金屬凳子,在床邊坐下。他的目光落在許陳臉上,像是在評估一件剛剛出土,卻又無法斷代的文物。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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