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能力
許陳無法點頭,也無法搖頭,只能用眼神表達自己的存在。
他腦中第一個反應出來的結果就很清晰——老劉頭不是個簡單的傢伙,同樣,錢杉慶這次的態度跟前幾次很不一樣,不排除老劉頭給他帶來的心理波動,但本質上,他發生了一些變化,應該是性格底色上的,不止於對自己的單面態度。
他身上的煙味也淡了許多,像是戒了,但他明明是個煙鬼,也絕不會缺那一點菸錢。
“首先,回答你最關心的問題。你還活著。”
錢杉慶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但情況很糟。你在模擬世界裡的載體,死了。系統判定你死亡,隨即開始執行崩潰程式。”
“整個世界,我們投入了無數資源探索,徹底崩塌了。”
錢杉慶的聲音很平穩,卻帶著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乎在慶幸,又似乎在怪罪。
“按照正常流程,你的肉體也會隨之腦死亡。特局一開始也是這麼判斷的……我們已經準備給你銷戶了。”
“……但是,奇蹟發生了。”
“你的靈魂,完好無損地保留了下來。像個被堅固外殼保護起來的核心,在世界崩潰的風暴裡,沒有受到任何實質性傷害。”
許陳的心臟,很輕微地,漏跳了一拍。
“這超出了我們的理解範圍。於是,我們請了那個傢伙來。”
錢杉慶的臉上閃過不加掩掩的厭惡。
“劉老頭。他的能力很特殊,或者說,很詭異。他能……將靈魂從一具軀殼裡‘請’出來,再‘請’進另一具裡。”
“某種意義上,他是個靈魂的搬運工。”
“所以,你被他用這種方式,從那具已經失去生命體徵的身體裡,‘搬’了回來。”
錢杉慶看著許陳,試圖從他那雙幾乎無法聚焦的眼睛裡讀出些什麼。
“但我們發現了一個更詭異的問題。”
“你的靈魂裡,多了一些東西。一些本不屬於你,卻又和你完美融合在一起的東西。沒有產生任何排異性。”
“這不合常理。”
錢杉慶的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了。
“許陳,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在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更低的等級,更低的實力,姚蘭靈魂分崩離析,肉體暴斃,你卻這樣完好、幸運的活下來,甚至實力大漲。”
“總局一定會重視這件事情,但你在外面想怎麼說,我都不在意,我只是真的真的好奇這個真相。”
“哪怕你殺了姚蘭,我沒什麼不能接受的。我就求一個真相,拜託你。”
發生了什麼?
許陳的意識,隨著這個問題,沉入了一片混亂又清晰的回憶。
他看向錢杉慶,那雙眼睛裡有偏執,接近瘋狂的偏執,那不像對真理的渴望,更像是一種對自己沉默成本的痛恨,和努力保持平靜,分析因果的癲狂。
許陳隨即就跌入記憶中。
他的【空間】能力,在最後的那段時間裡,早已不是單純的移動或者感知。
它在不斷延展,不斷滲透。直到最後,他的感知,就是整個世界的感知。
風吹過雪山,是他。海浪拍打礁石,是他。陽光穿透雲層,是他。
整個世界,都在他的【空間】感知之內,整個世界,都成了他的一部分。
而那個世界本身……就是維洛薩婭。
一個荒謬,卻又無比真實的可能性,在他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他開槍殺死的,不是別人。
是他自己。
或者說,是剛剛與他融為一體的,他自己的一部分。
他與維洛薩婭,在那一刻,已經是一體的了。
他開槍的那一刻,其實從物質意義上來說……是在自殺!
難怪……
難怪!!!
難怪他的靈魂能在那場足以撕碎一切的世界崩潰中存活下來。
是她。
或者說,用她本身,護住了他的靈魂。
許陳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不是因為疲憊。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混雜著荒誕,痛苦,還有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不甘,在他的靈魂深處,緩緩流淌。
為什麼你殺不死?為什麼那些噁心的餘念殺不死!?
所以,錢杉慶口中那些“多出來的東西”,就是她?
一個女神的殘骸,現在正寄生在自己的靈魂裡。
呵呵……聽起來可真夠熱鬧的。
房間裡安靜得可怕,只有錢杉慶平穩的呼吸聲。他很有耐心,像個等待獵物露出破綻的獵人。
可他的獵物現在連根手指都動不了。
許陳嘗試著調動身體,肌肉、神經,一切都毫無反應。這具軀殼就像一間租來的房子,他能看,能聽,能想,卻碰不到任何開關。
不對。
他忽然意識到,他還有一樣東西。
那份與世界融合的感知。
雖然世界已經崩潰,但那種感覺的餘燼還烙印在他的靈魂裡。那不是一種“能力”,而是他存在本身的一部分。
他將意識沉下去,不再去衝撞身體的囚籠,而是嘗試著去“感知”這個房間。
冰冷的金屬床架,凳子上錢杉慶身體的重量,空氣中消毒水的分子結構……一切都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在他的“腦海”中變得清晰。
他看到了天花板上那盞燈。
看到了電流正穩定地透過鎢絲,激發著光和熱。
許陳的意識,像一根無形的觸鬚,小心翼翼地探了過去。他試著去“觸碰”那道電流。
錢杉慶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看著床上那個毫無反應的人,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對牛彈琴。
也許世界崩潰的衝擊還是損傷了對方的意識,讓他變成了一個只能呼吸的植物人。
他站起身,準備結束這次無效的問詢。
就在這時。
“啪嗒。”
頭頂的燈,滅了。
房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錢杉慶的身體瞬間繃緊,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他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可這裡只有他和許陳。
幾秒後,燈又亮了。
光線穩定,不像電路問題。
錢杉慶皺起眉,看向許陳。對方依舊躺在那裡,眼睛閉著,彷彿剛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錯覺?
錢杉慶坐回椅子上,目光重新鎖定許陳,銳利得像要穿透他的頭骨。
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燈光沒有再熄滅,而是以一種非常緩慢,卻又無比清晰的方式,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就像有人在極其精準地調暗一個並不存在的旋鈕。
光線從慘白,到昏黃,再到僅能勉強視物的暗紅。
整個房間的光源,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牢牢掌控著。
錢杉慶的呼吸停頓了。
他猛地抬頭看燈,又猛地低頭看床上的許陳。
許陳慢慢重新睜開眼,他盯著錢杉慶,瞳孔黑的嚇人,什麼都倒影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