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會議
就在那跳躍搖曳的火光深處,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地上。
是許靈靈。
她臉上、頭髮上全是灰燼,懷裡死死抱著那本他再熟悉不過的日記,整個人抖得像風中殘葉。
她的眼神空洞得嚇人,像是魂魄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茫然的軀殼。
許陳愣住,其他思維以及身上的不是全都消失了,他只想過去,想喊她的名字,想問她怎麼了。
可腳步像灌了鉛,半步都挪動不了。
就在這時,許靈靈那雙失焦的眼睛緩緩抬起,越過熊熊火牆,看向他這邊。
不,不像是在看他。
那目光空洞地穿透了他,落在他身後不知名的虛空裡。
沒有恨,沒有怨,甚至沒有悲傷,只有一片死寂的空茫。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開始像水墨畫一樣暈開、褪色。
火焰的紅,許靈靈蒼白的臉,那本日記……一切都在扭曲、模糊,最終沉入無邊的黑暗。
!
許陳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心臟還在狂跳,喉嚨發乾,大口呼吸著房間裡沉悶的空氣。
窗外夕陽正一點點沉下去,血紅色的餘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天色已近黃昏。
奇怪的是,夢裡的恐慌和灼痛感退得很快,只留下一種冰冷的清醒。
他的頭腦異常清晰,夢境的每一個細節都烙印在腦海裡。
皮膚上似乎還殘留著火焰的灼熱感,提醒他那不僅僅是一個夢。
他在昏黃的光線裡靜坐了很久,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有眼神深處,有什麼東西在慢慢沉澱、凝聚。
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動了。
許陳輕輕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
“系統。”
“開啟【揹包】。”
一個半透明的虛擬介面在眼前浮現。
他的目光在物品欄裡掃過,掠過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最終停留在了一個熟悉的封面上。
指尖懸在空中,微微顫抖了一下,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曾察覺的猶豫。
然後,他點了下去。
“我要看……”
“那本沒有被改動過的日記。”
【正在讀取……】
【未被修改的日記-許靈靈】
一行冰冷的系統提示文字在他眼前浮現,旋即消散。
一本厚重的,邊緣帶著些許毛糙的日記本,靜靜地懸浮在虛擬介面中央。
它的封面是褪色的粉藍,上面沒有任何裝飾,只有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
許陳伸出手,觸碰向那虛幻的封面。
沒有實體觸感,指尖卻彷彿能感受到一絲源自過去的冰涼,與他此刻的心境奇異地重合。
日記自動翻開了。
第一頁的字跡,稚嫩而歪斜,像初學寫字的孩童,一筆一劃都透著小心翼翼,與日記本的陳舊形成了對比。
墨水是淺淡的藍色。
然後,頁面開始快速翻動,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操控,歲月在眼前急速倒流又或者飛速前進。
字跡在飛速地變化。
那些歪歪扭扭的筆畫,漸漸變得工整起來,一如印刷體般標準,失去了最初的稚氣。
每一橫,每一豎,都精準得有些刻板,彷彿壓抑著某種奔騰的情感。
顏色也從淺藍變成了深黑,沉甸甸地壓在紙上,如同心頭無法卸下的重負。
許陳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緩,眼睛緊緊盯著那些變化的文字,生怕錯過任何細節。
他看到日期在飛快地跳躍,像是濃縮了無數個日夜,每一個數字都像一聲沉重的嘆息。
緊接著,那工整的字跡又開始扭曲。
起初只是筆畫的末梢帶上了些微的急躁,尚能維持表面的平靜。
隨後,整個字都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變得潦草,狂放,情感的堤壩徹底崩塌。
甚至有些字跡,因為用力過猛,劃破了紙張的纖維。
墨色深淺不一,有的地方濃重如墨團,有的地方卻淡得幾乎看不清,彷彿書寫者的情緒在劇烈波動,在希望與絕望間反覆橫跳。
頁面的邊緣,開始出現焦黑的痕跡。
從一個小小的黑點,迅速蔓延開來,像是被火焰無情地舔舐過,吞噬著殘存的潔白。
紙張也從最初的平整,變得焦黃,脆弱,承載了太多的苦難。
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裂成無數細小的塵埃,消散在空氣中。
那些焦痕,蜿蜒扭曲,像一道道醜陋的傷疤,烙印在日記的每一頁,也烙印在他的心上。
空氣中,似乎都瀰漫開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糊味,與夢中那場大火的氣息隱隱重疊,提醒著他那並非虛幻。
許陳的心臟,隨著那些焦痕的蔓延,一點點收緊,幾乎無法呼吸。
看著那些不斷變幻的字跡,從天真到刻板,再到癲狂。
看著那些被火焰吞噬過的邊緣,那些脆弱不堪的紙張。
一個可怕的念頭,讓他遍體生寒。
許靈靈……
她在這本他從未真正讀懂的日記裡,在他所不知道的無數個日夜裡。
究竟經歷了什麼。
那些歪扭的字,是她最初的掙扎,帶著一絲不屈。
那些工整的字,是她試圖維持的秩序,一種絕望下的偽裝。
那些潦草的字,是她最終的崩潰,是所有防線的瓦解。
每一次字跡的劇變,每一次紙張的殘損……
它們本身,就是一次死亡。
是靈魂被一次次凌遲的證據。
他伸出手,想要擦去那些痛苦,想要撫平那些褶皺與焦痕。
指尖卻只能徒勞地穿過虛幻的影像,觸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氣。
什麼也抓不住。
他久久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像一尊風化的石像。
房間內的光線,隨著窗外殘陽的徹底沉落,變得愈發昏暗,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宿主,你已經盡力了。】
軟妹音系統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
就在這時,刺耳的手機鈴聲劃破了房間的死寂。
螢幕上跳動著“錢杉慶”兩個字。
許陳深吸一口氣,胸腔中的鬱結似乎隨著這口氣被強行壓下,又似乎只是被暫時封存。
他接通電話。
“喂。”
“許陳,晚上的會別忘了,地址我發你簡訊了。”
“……好。”
許陳結束通話電話,看了一眼簡訊上的地址。
他走到洗手間,冰冷的水撲在臉上,試圖驅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與疲憊。
他扯了扯嘴角,試圖擠出一個正常的表情,卻發現肌肉僵硬得不聽使喚。
最終,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換了身衣服,按照錢杉慶發來的地址,許陳打車來到了一做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高樓前。
門口的安保人員目光銳利,攔下了他,示意他表明身份。
就在許陳準備報出名字的時候,錢杉慶從裡面走了出來。
“讓他進來吧,我朋友。”
錢杉慶對著安保隨意地擺了擺手,那份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掌控感,讓安保人員立刻恭敬地退到一旁。
他穿著合身的休閒西裝,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與周圍略顯昏暗的環境形成一種微妙的對比。
錢杉慶引著許陳往裡走,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抖出一根遞向許陳。
“來一根?”
許陳的目光落在煙盒上,經典的紅白色塊,歐盟萬寶路。
“不了。”
他現在沒有任何抽菸的心情,那股煙味似乎只會讓他胸口的煩悶更加凝滯。
“有咖啡或者茶水什麼的就好了。”
錢杉慶聞言,嘴角咧開笑容。
“有啊,必須有啊。”
他將煙叼在嘴裡,熟練地點燃,深吸一口,吐出的煙霧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緒。
兩人並肩走著,穿過幽深的長廊,最終在一處毫不起眼的電梯前停下。
電梯緩緩下行,數字不斷變小,最終停在了地下三層。
電梯門開啟,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這裡的光線比樓上明亮許多,卻依舊透著一股森嚴。
錢杉慶帶著許陳走進一間裝修簡潔卻不失格調的辦公室。
他徑直走向角落的吧檯,從櫃子裡拿出咖啡豆和咖啡機。
“速溶的沒有,手磨的,將就一下。”
錢杉慶一邊操作著咖啡機,一邊隨意地說道。
很快,濃郁的咖啡香氣開始在房間裡瀰漫,卻奇異地無法驅散許陳心中的那份冰冷。
錢杉慶將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遞給許陳。
“昨天……怎麼樣?”
他狀似隨意地問道。
許陳端起咖啡杯。
“唐樂。”
他沒有回答錢杉慶的問題,而是吐出了一個名字。
“是你安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