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已經晚了
這次，他走得比任何一次都慢。
前方的霧，比起剛才，又厚了幾層。
那些漂浮在空氣中的粒子似乎也變得更有意志，它們不再隨氣流亂飄，而是像蛇一樣順著走廊的裂縫緩緩遊動。
林妄每走一步，它們就往他靠近一分。
像是在聞，在試。
“鄭月，你冰動一下試試。”他低聲說。
鄭月點頭，抬手輕輕一震。
她肩膀那層近乎透明的冰殼微微起伏了一下。
周圍灰塵頓時如同被電擊一般撤退。
所有原本蠕動著靠近的塵流，全數向後縮了一寸。
“看來它怕冷。”徐晚低聲說。
林妄點點頭，沒多言，眼神卻悄然掃過其餘幾人。
他們的氣息都還穩定，眼神也未被那片灰霧中的異質擾亂，只有鄭月的掌心在微不可查地發顫。
她正悄悄地調節冰息的輸出頻率——顯然這層冰封，比她表現出來的還要耗神得多。
“我們分三組。”林妄開口。
“我和徐晚，南邊通道。”
“鄭月、方瑜狸、許琦，從左側圍回主井。”
“陳序、駱崢、林洛，從這條反向管道清出通氣井。”
“二十分鐘內匯合。”
沒人質疑他的安排。
在這裡哪怕多待一分鐘，都可能讓那種無形的酸徹底啃穿他們的殼。
很快，隊伍三三分組，各自分頭而行。
腳步聲消失在彎折的走廊中，空氣裡只剩下他們離開的餘音，以及那被冰壓制住的焦躁不安。
林妄與徐晚踏入通往南側的副通道。
這是條極舊的能源管路，地板由灰白色的複合礦板鋪成。
每一塊都已經裂出蜘蛛網般的細紋，像是隨時可能從腳下塌陷。
牆壁貼著斷裂的流線型電纜，一部分甚至早已硬化，如同被抽乾的血管。
通道的盡頭，一塊傾倒的銘牌被灰塵掩住。
林妄抬腳踢開它，一行字從泥漬下顯出：“E-7主能源支路，輻射未冷卻，禁止靠近”。
“這裡以前通著主反應堆。”徐晚走在他身側，低聲開口。
“你覺不覺得……這段的空氣有點太乾淨了？”
林妄聞言微微頓住。
的確，與主井那邊粘滯腥臭的氣味不同，這條支路的空氣反而帶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清透。
不完全是通風效果，而更像被什麼東西淨化過。
正思索間，他的腳步突然一頓。
“停一下。”
徐晚立刻警覺：“怎麼？”
林妄半蹲下身，從牆縫中探出一截手指，撥開那些沉積的灰塵。
在最底層的石板下，隱隱透出一道微光。
是一種淡金帶銀的色澤，光不強，卻穩定。
“……能源晶體？”徐晚蹲下來，眼中露出驚異。
林妄沒回答。
他只是從腰側抽出一枚細爪，用金屬指尖輕輕颳了刮邊緣。
“紋理不同。”他低聲。
“之前那塊是粉紫交錯的結晶體，這個……”他頓了頓，拇指搓著碎屑。
“像是經過再處理。”
“再處理？”
“就是不止一手。”他低頭看那微光，“可能被聯邦埋過，也可能是……神明動過。”
徐晚手指懸空，命運線悄悄鋪開。
“這塊東西的因果聯絡點很多，跟我們沒太直接的接觸痕跡，但周圍纏著一股模糊的存活意志。”
“不是活的。”她繼續低聲，“但也絕不是死物。”
“走。”林妄起身。
他們繼續往下走，走廊盡頭，是一扇半崩塌的合金隔離門。
門後是一片塌陷式的殘構空腔，像是被某種爆炸從內部掀開，整個地基沉了下去。
而正中央，居然立著一簇又一簇晶體。
不是一塊，也不是兩塊。
而是成群結隊地生長在裂縫之上，如同冰山突刺，又像是一顆顆骨化的神經核。
“太多了。”徐晚驚聲，“這不像是自然生長。”
“它們……像是繁殖出來的。”
徐晚的聲音尚未落下，異動便突如其來。
起初只是極微弱的一震，像是地下某處的空氣被輕輕攪動了一下。
若不是林妄眼尖，幾乎沒人會察覺那道輕得如同呼吸的波動。
可下一秒，那震盪便像是被啟用的漣漪，在晶體叢中層層蔓延。
整片塌陷空腔裡的結晶群忽然開始發光。
它們如同有生命一般，先是深深地黯下去，而後驟然泛起一陣銀藍色的光暈，彷彿吐出灼熱的熱氣。
“停。”林妄倏然出聲，五指張開，擋在徐晚面前。
“別動。”
空氣也在那一瞬間隨之僵住。
徐晚的動作凝固在原地，她不動聲色地收緊命運線，眼角卻敏銳地注意到林妄的瞳孔正在微微收縮。
此刻，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的另一處通道盡頭，一隻掌心正輕輕顫動。
那是方瑜狸的手。
他的背已經被汗打溼了，額角掛著一串不合時宜的冷汗珠。
他看著手心的異變，喉結滾動一下，卻沒敢出聲。
他口袋裡那塊偷偷留下的晶體，在動。
準確來說，是在響。
以一種奇異的頻率，在他的骨骼之間遊走。
像一根無形的線從指尖纏繞上肩，穿過肋骨、心臟，直擊腦後神經最敏感的位置。
啪。
他下意識伸手去按口袋。
可剛一碰觸，那塊晶體便如同接收到他的觸碰，直接透過布料，震出一圈細小的能量波紋。
不遠處的鄭月猛然回頭。“你身上帶了什麼？”
“沒、沒有……”他下意識否認，聲音卻發乾。
“你撒謊。”鄭月幾乎是在第一秒就斷定了。
她不需要證據，只需要嗅覺，對異能反應的那種極致靈敏的感知。
“你身上有東西和這些晶體共鳴了。”她冷聲。
話音落地，地面忽然一沉。
伴隨著一聲沉鈍的咚，整個塌陷空腔的中心晶體，赫然在原地擰動了一下。
是的，擰動。
像一根從土裡鑽出的脊骨，正在試探著扭動身體，發出骨頭錯位的脆響。
“林妄！”鄭月立刻向南通道方向發出呼叫。
“有情況！”
她話沒說完，整塊地面突然間震了。
似是某種東西，從地底甦醒了。
“快走！”她低吼一聲，伸手去抓方瑜狸。
可就在那一剎那，她的冰層竟然從指尖開裂，像是被一股熱流從內部反向蒸發，瞬間崩解。
“滾回來！”林妄的聲音從後方爆發出來，“全部撤回交匯點，不準分開！”
聲音穿過層層晶體的共鳴，如石子砸進一潭渾水，打碎了表層的寂靜。
但，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