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秦婭
秦婭一開始並未警惕林妄。
對她而言，這只是一個再常見不過的情況。
一個聰明又敏銳的學生，對知識有著超出同齡人的渴望，並在某一領域展露出了驚人的天賦。
她甚至有些欣賞林妄——
安靜、專注、從不張揚。即便課堂上總是能丟擲最棘手的問題，也從不讓人覺得咄咄逼人。
可正因如此，她更不願看到這個孩子被拖進聯邦那些不可見光的深層實驗。
“升序計劃？”
那天課後，林妄隨口問了一句，像是漫不經心地提及一則老舊檔案。
秦婭愣了半秒，隨即恢復常態，嘴角仍帶著淡笑，但目光裡已經多了一絲說不清的謹慎。
“那只是一個概念性課題。”
她輕描淡寫地回應，“真正有研究價值的，是它所衍生出的其它專案。”
她說著，轉而拿出幾份投影資料，為林妄講解起神明核心與偽能力者研究的結合方向。
神明核心的靈質汙染指數，與受試者腦域活躍區的匹配率有關，當匹配率達到78%以上。
會出現靈質化腦域現象，進而出現超越常規物理邏輯的非線性感知，即預知、幻視等異常能力。
部分偽能力者體內神明碎片沉積過重，導致靈質灼燒，是引發神經崩解的主要原因。
而透過序列蛋白抑制因子進行中和，能在一定程度上延緩這類副作用。
升序初期階段所提出的神明模擬序列。
原本是用來模擬神明思維結構的系統，但過於危險，已被廢棄，衍生出的認知穩定體結構專案則轉向了人類序列感知機制的最佳化設計。
她講得極其認真，彷彿想把林妄的注意力從升序計劃的核心引開，引向那些看上去安全、中立的前沿研究。
而林妄——聽得也很認真。
他眼中沒有一絲貪婪、質疑，甚至連好奇都淡得剛剛好，彷彿只是一個努力汲取知識的學生罷了。
直到他在某一頁筆記上，輕輕敲了敲一個編號。
“這個編號……S-47-Delta，你提到過，是舊實驗室遺留文件的編號？”
秦婭神色未動，手指卻微不可查地停滯了一秒。
這個編號，聯邦早就封存，它對應的實驗室……
正是林延風與葉芷柔工作的核心實驗場所之一。
林妄沒有多說。他只是繼續翻著筆記，眉目低垂。
他沒問任何一句正面問題。但秦婭知道——這個孩子不是誤入旋渦，而是從頭到尾都站在旋渦的正中心。
她的笑容終於收斂，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像是重新打量著一個藏在溫順皮囊下的獵手。
“林妄，”她語氣忽然一沉，帶著少見的嚴肅，“有些研究，並不是你現在該碰的。”
林妄抬頭，表情平靜：“我知道。但有些答案，等得太久了。”
空氣凝固。
過了好一會兒，秦婭低頭，緩緩收起面前的投影。
“今天就到這裡。”她說。
秦婭向來不是多管閒事的人。
但那天，實驗樓走廊的監控裡，她看到林妄訓練歸來。
滿身塵土，卻徑直走進圖書館地下層資料室，查閱的是她親自鎖入三階許可權的舊卷宗。
她沒有出聲，也沒有制止。
只是那一刻，一種莫名的焦慮，終於從她心底冒了出來。
自從那次她試圖用神明核心與靈質腦域相關的前沿課題，試圖把林妄的注意力引開之後，林妄便再沒提起升序計劃這四個字。
但他的行為，卻越來越不對勁。
他減少了原本極規律的學術課時間，把大量精力投入到訓練和實戰演練中——
理論上沒錯，但對一個曾經連腦域汙染模型推演都能熬夜一整週的孩子來說，這轉變太不自然。
他不像是放棄。他像是……換了種方式在深入。
秦婭開始坐立不安。
她清楚，聯邦對這類異常行為的忍耐從來有限。一旦某些資料與軌跡重合，監察部的調查就會隨之而至。
而那時候，林妄能不能活著從問訊室走出來，她不敢賭。
她已經見過太多年輕人，聰明、有衝勁，卻死在一場實驗的邊緣，屍骨無存，連身份編號都變成“意外資料”。
她不想讓林妄也成為那種“資料”。
於是，她出手了。
那天課後，林妄剛準備收拾東西離開，秦婭忽然叫住他。
“你最近，挺忙的？”她語氣平靜，看不出波瀾。
林妄一頓，點頭：“訓練多了點。”
“學術課不準備繼續了？”
“不是，只是最近手頭幾個理論模型……卡住了。”
秦婭盯著他幾秒，忽然輕聲說：“你知道升序計劃嗎？”
林妄沒動，眼底一瞬微光閃過，卻控制得很好，只像是聽到了一個陌生術語而已。
“聽說過。”他答。
秦婭輕笑了一聲，像是看透了他的反應，卻又沒點破。
“升序計劃……”她目光投向窗外，像是在追憶什麼。
“最初設想是探索人類基因承載神明核心的極限，嘗試構造穩態神性共棲體。也就是，理論上——把神明嵌入人類體內。”
林妄沒說話。
“但那不是科研，”她聲音低了下去，“那是……解構生命的工程暴力。”
她不再看林妄，只是低頭緩緩說：“你要查的那些東西，全都繞不過這個專案。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一點。”
“你想了解你父母的研究，我也不會攔你。”
“但林妄，”她抬頭，語氣變得格外沉重，“聽我一句勸——別繼續往下挖。”
“為什麼？”
“因為你會死。”她沒有修飾，也沒有轉彎，“你不夠快，不夠強，不夠狠，最重要的是——你還不夠冷血。”
林妄靜靜地聽著，目光裡沒有退意，也沒有浮躁。
“那你呢？”他忽然開口，“你為什麼還活著？”
秦婭微怔。
“你參與過，對吧？後來退出了。可你還活著。”
他語氣平淡，“所以你知道他們做了什麼，也知道該怎麼避開他們的追殺。”
他步步緊逼，不是為了對抗，而是為了逼出答案。
秦婭沉默良久。
最終，她低聲說。
“因為我早一步，學會了閉嘴。”
兩人陷入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