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5章 妙法老僧
暗金色的通道在死寂的星域中無聲滑行，如同墨色綢緞上的一縷金線。張九思盤坐調息，消化著方才一戰所得，同時以神念不斷溫養、修復略有損耗的周天儀。孟婆亦在一旁靜坐，藉助通道內流轉的混沌氣息與輪迴道韻，恢復著消耗的魂力。方才那“因果劫”的驚世一擊，與輪迴淨火的全力施展，都讓她對這位天帝陛下的實力與手段有了更深的認識，心底那絲追隨的信念愈發堅定。
通道不知穿行了多久，周遭那令人窒息的死亡與衰敗氣息，終於開始逐漸淡去。前方虛無的盡頭，隱隱透出了一絲微弱、卻異常純淨祥和的光芒。
那光芒並非熾烈，而是如同上好的琉璃，溫潤剔透，散發著一種洗滌心靈、安撫神魂的奇異力量。只是，這光芒如今顯得十分黯淡，邊緣處不斷被絲絲縷縷的灰敗氣息侵蝕、消磨，彷彿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琉璃淨土……就在前方了。”孟婆睜開眼，望著那微弱的光芒，輕聲說道。她能感覺到，那光芒中蘊含的願力與佛性正在飛速流逝，一種大廈將傾的悲涼意韻瀰漫在虛空中。
張九思站起身，目光穿透通道，落在那片光芒的源頭。那是一個巨大的、如同蓮花般盛開的琉璃色世界投影，只是如今這朵“蓮花”已然殘破不堪，花瓣捲曲、黯淡，表面佈滿了蛛網般的裂痕，裂痕之中，不斷有灰敗的寂滅氣息如同膿液般滲出。
“加速。”他沉聲道。
暗金通道光芒一閃，速度再增，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那殘破的琉璃淨土投射而去。
越是靠近，那股悲涼與絕望的氣息便越是濃郁。甚至能隱約聽到億萬佛徒誦經祈禱的聲音，那聲音不再恢弘莊嚴，而是充滿了焦急、恐懼與最後的祈求。願力如同潰堤的洪水，正在不受控制地散逸。
就在通道即將觸及琉璃淨土那殘破的世界壁壘時，異變再生！
只見那遍佈裂痕的世界壁壘之上，數個最大的裂口處，灰敗氣息猛地劇烈翻湧，凝聚成數個巨大的、不斷旋轉的寂滅漩渦！漩渦之中，無數身披破碎僧袍、面目扭曲、眼窩中燃燒著暗紅色怨火的墮落金剛，如同潮水般湧出！
這些昔日護持佛法的金剛，如今已被寂滅徹底侵蝕，化為只知殺戮與毀滅的魔物。它們手持斷裂的降魔杵、腐朽的念珠，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結成詭異的佛魔大陣，擋在了通道之前！陣法之中，怨氣、死氣與殘存的佛力扭曲交融，形成一片汙濁不堪、足以玷汙淨化一切生靈的寂滅佛域！
“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皈依寂滅，方得永恆……”
一個宏大、卻充滿了詭異邪氣的禪唱聲，自那最大的寂滅漩渦中傳出。緊接著，一尊高達千丈、生有八臂、每隻手臂都持著一件扭曲佛寶（如染血的蓮花、骨制的木魚、骷髏串成的念珠）的墮落羅漢，緩緩踏出漩渦。它寶相依舊莊嚴，但那雙眼中卻只有絕對的冰冷與死寂，周身散發出的威壓，竟比之前的寂滅骸帝還要強上一籌！
“是‘滅度羅漢’！”孟婆臉色凝重，“它曾是琉璃淨土有名的護法尊者，佛法高深，沒想到也……”
“佛已寂滅，魔渡眾生。”滅度羅漢八臂齊動，扭曲佛寶綻放出汙濁的光華，聲音如同魔音灌耳，“施主身懷異力，與佛有緣，不若皈依我寂滅佛土，共參那無上寂滅大道！”
話音未落，那無數墮落金剛組成的佛魔大陣已然發動！汙濁的寂滅佛光如同海嘯，朝著暗金通道席捲而來，光潮之中，彷彿有無數怨魂在哭泣、在詛咒，要將一切拉入永恆的沉淪！
“魑魅魍魎，也敢妄稱佛法！”張九思冷哼一聲，面對這汙濁邪異的攻擊，他並未動用輪迴偏轉，而是直接引動了混沌輪迴周天儀最本源的力量！
“周天儀，混沌歸源，萬法皆空！”
嗡——！
整個暗金通道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混沌光芒！通道前端，一個巨大無比的混沌歸源陣圖顯現，陣圖緩緩旋轉，散發出包容一切、化歸一切的磅礴吸力！
那席捲而來的汙濁寂滅佛光，在觸及混沌歸源陣圖的瞬間，彷彿泥牛入海，被那無盡的混沌之氣強行吞噬、分解、轉化！無論是其中的怨念、死氣，還是那扭曲的佛力，都在混沌的包容與歸寂之力下，迅速失去原本的屬性，化為最本源的養料，補充著周天儀的消耗！
“什麼？！”滅度羅漢那死寂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驚容！它無法理解，為何這看似與佛門力量截然不同的混沌之力，竟能如此輕易地化解它融合了寂滅與佛門神通的攻擊！
“你的寂滅，不夠純粹。”張九思一步踏出通道，懸浮於混沌歸源陣圖之上，目光如電，直視滅度羅漢，“你的佛法，早已扭曲。今日，朕便替這琉璃淨土，清理門戶！”
他雙手結印，體內混沌核心與周天儀共鳴到極致！身後，那龐大的混沌域虛影彷彿跨越無盡空間降臨，無盡的混沌氣流奔湧咆哮！
“輪迴枷鎖，因果劫網！”
這一次，不再是單一的鎖鏈，而是無數蘊含著輪迴與因果之力的暗灰色符文，如同漫天飛雪，瞬間瀰漫了整個寂滅佛域！這些符文彼此勾連，化作一張覆蓋天地的巨大羅網，將所有的墮落金剛連同那滅度羅漢，一同籠罩在內！
羅網之下，輪迴之力沖刷著它們被汙染的魂體，因果之力追溯著它們墮落的本源！那些墮落金剛發出淒厲的慘嚎，身體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雪，迅速消融！它們的因果被強行扭轉，將生前護持佛法的“善因”與如今毀滅佛土的“惡果”連結，引發了恐怖的反噬！
滅度羅漢八臂瘋狂舞動，扭曲佛寶爆發出滔天魔光，試圖撕裂這張因果羅網。但它每撕裂一道，便有更多的符文衍生補上！它那莊嚴的寶相開始扭曲，眼中死寂的火焰劇烈跳動，彷彿有無數被它親手度化（毀滅）的生靈虛影在它識海中浮現、哀嚎！
“不！我乃寂滅尊者，當渡盡眾生入滅！爾等殘念，安能擾我！”它發出瘋狂的咆哮，八件扭曲佛寶猛地合一，化作一柄纏繞著無盡怨念的寂滅禪杖，攜帶著它全部的寂滅佛力，朝著張九思悍然砸下！這是它凝聚了墮落本源的一擊，誓要同歸於盡！
“冥頑不靈。”張九思眼神冰冷，不閃不避，並指如劍，體內那絲得自赤明界的“終結”烙印與混沌開天道韻完美融合，凝聚於指尖。
“混沌……終焉之劍！”
一道細微、卻彷彿蘊含著宇宙終結意韻的灰線，自他指尖射出，無聲無息地迎向了那毀天滅地的寂滅禪杖。
沒有碰撞的巨響。
只有一種絕對的“靜”。
灰線劃過，那凝聚了滅度羅漢全部力量的寂滅禪杖，如同被橡皮擦去的圖畫，從杖尖開始，寸寸瓦解、歸於虛無。緊接著是它的八條手臂，它的身軀，它的頭顱……
滅度羅漢那瘋狂的咆哮戛然而止，它那龐大的身軀，就這般在灰線的劃過下，徹底消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彷彿從未存在過。
隨著滅度羅漢的湮滅，那張因果羅網也隨之收縮，將剩餘的墮落金剛盡數煉化，只留下精純的寂滅本源與一些破碎的佛門法則碎片，被周天儀吸收。
汙濁的寂滅佛域瞬間崩潰，露出了後方那殘破不堪的琉璃淨土世界壁壘。
張九思緩緩收回手指，臉色微微有些蒼白。連續動用“因果劫”與“終焉之劍”這等涉及本源法則的大神通，即便有周天儀支撐，對他的負擔也是極大。
他看了一眼那光芒愈發黯淡的琉璃淨土，不再猶豫，操控暗金通道，直接撞向了世界壁壘上一道相對較小的裂痕。
穿過裂痕的瞬間，彷彿從一個世界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外界是死寂的虛空，而這裡，卻是一片即將徹底熄滅的佛國。
天空是黯淡的琉璃色，佈滿了蛛網般的裂痕，不斷有琉璃碎片如同眼淚般剝落、消散。大地乾涸皸裂，曾經的七寶池、八功德水早已枯竭，只剩下汙濁的泥沼。無數殘破的廟宇佛塔傾頹倒塌，昔日繚繞的祥雲瑞氣早已被灰敗的死寂之氣取代。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悲傷與絕望。依稀可見一些光芒極其微弱的佛影，在廢墟間艱難地維持著最後的誦經，試圖凝聚那不斷散逸的願力，但他們的身影已然透明，如同即將燃盡的燈燭。
而在世界的中央，一株龐大無比、卻已大半枯萎的菩提聖樹下，一位身形枯槁、面色悲苦的老僧，正盤坐於僅存的一片淨土之上。他頭頂懸浮著一枚佈滿了裂痕的舍利子，散發出微弱的佛光，勉強護住了樹下最後一批氣息奄奄的信徒。正是他，在支撐著琉璃淨土最後的殘喘。
感受到張九思與孟婆的到來，那老僧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渾濁，充滿了疲憊與化不開的悲憫。
“阿彌陀佛……外界來的施主……老衲……琉璃淨土主持，妙法……終是等到了一絲……變數……”他的聲音沙啞虛弱，彷彿下一刻就會斷絕。
張九思與孟婆落下通道，來到菩提樹下。
“朕乃天書世界張九思，感知此地求救，特來相助。”張九思沉聲道，目光掃過這片慘狀，心中亦是沉重。琉璃淨土的狀況，比預想的還要糟糕，其世界本源幾乎已被寂滅之力侵蝕殆盡。
“天書世界……善哉，善哉……”妙法老僧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光彩，但隨即又被更大的悲苦淹沒，“可惜……太晚了……淨土本源已近乎枯竭，寂滅之根深種……老衲憑藉這枚祖師舍利，也僅能苟延殘喘……歸墟的‘寂滅佛主’即將徹底煉化我界核心……屆時，一切都將歸於虛無……”
他看向張九思，眼中帶著最後的一絲希冀：“施主身負異力，或有一線生機……老衲願以殘存本源，助施主一臂之力……只求……能護住這最後一絲佛種……”他指的是樹下那些僅存的、意識已然模糊的信徒。
張九思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朕盡力而為。”
他能感覺到，這琉璃淨土的核心，那寂滅佛主所在之處，正傳來一股令人心悸的、彷彿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龐大寂滅波動。那裡，將是最終的戰場。
他看向孟婆：“你留在此地，協助妙法禪師穩住這最後淨土，淨化侵蝕的寂滅之氣。”
“是，陛下。”孟婆躬身應命，她能感覺到，這裡的怨魂與寂滅氣息，她的輪迴之力正可發揮作用。
張九思則不再猶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著世界核心，那波動傳來的方向，疾馳而去。
沿途所見，皆是破敗與死寂。越靠近核心，那股吞噬一切的寂滅意韻便越是濃郁。終於，在世界的中心，他看到了那毀滅的源頭——
那是一個端坐於黑色蓮臺之上的巨大佛影。它寶相莊嚴，卻通體呈現出一種絕對的“空”與“無”，彷彿是由寂滅本身雕琢而成。它沒有面目，只有一輪不斷旋轉的、吞噬一切光與熱的寂滅佛輪在其腦後緩緩轉動。
這便是寂滅佛主！它正在以自身為核心，如同一個黑洞般，瘋狂抽取、煉化著琉璃淨土最後的本源！在其周圍，空間都在扭曲、坍縮，化為絕對的“無”！
感受到張九思的到來，那寂滅佛輪微微一頓，一個漠然、空洞、彷彿萬界終結之音的聲音，直接響徹在張九思的神魂深處：
“異數……終至……成為……寂滅……一部分……”
話音未落，那寂滅佛輪驟然加速旋轉！一股遠比滅度羅漢、寂滅骸帝更加純粹、更加恐怖的吞噬之力，瞬間籠罩了張九思！要將他連同這片空間，一起拉入那永恆的寂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