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冰神之淚，寂滅輪迴
“在這之後，我便任他擺佈，在這千年以來，耗費了大量魔力。”
“他奪取我的魔力，儲存於晶礦之中，為他所用。”
“他以我的名頭為非作歹，勢不可擋……”
“可惜，當我發覺他的真正用意，卻為時已晚……”
“我逐漸變得弱小，而他卻漸變強大；這祭壇成了牢籠，將我於此永世封印……”
莎莉婭搖了搖頭，往事不堪回首，她犯下的錯誤，已無法悔過。
“我的魔力，在那六百年後，失去控制，最終爆發。”
“一場寒霜從天而降，將此地的山川河流，湖泊海洋盡數凍結，冰海便成了‘冰海’。”
寒霜之神道出真相——冰海的氣候為何如此，這大地為何永世冰封，化作凍土……
冰神的眼淚緩緩滴落，它墜入積雪之中，不見去向。
這一次，這淚水並未凍結，它只是靜靜地離開眼眶，如葉尖晨露，輕輕下落。
“冰海……便是受了我的詛咒，變成這副模樣……”
這一切，皆是由她所致，曾經的她過於自信、過於自傲。
她過早登上神壇，卻最終被他人掌控。
那個男人，對著年幼的她，套上了名為“愛”的枷鎖，將她變作他的工具，任其擺佈。
“我的魔力不足，那後續的記錄，恐怕已不能重現了……”
那暴雪漸漸地平息下來，她的身影變得虛幻，那映照出的千年往事，一同地隨之消散。
“……看來，我已經到了盡頭，時候到了。”
千年之後，現今的冰神挺直了腰，她坦然地面對終焉，迎接死亡。
“等等！”
艾爾傑忽然抬起頭來，他下意識地呼喊著。
然而，他又發覺，面前的她不過是一抹幻象，那冰靈早已離世，這一切都是過去的事。
他便默不作聲，向後退去；伊琳娜無聲地與他相伴，靠的更近。
“對不起，雖然說……說好了會說明一切……”
“然而，這魔力的流逝，卻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快。”
冰的魔力，於她的指尖悄然流逝，不知不覺地跑走了，它們回到自然之中，離她而去。
她失去寒霜、失去信仰，靈體已無法堅持。
她輸了，輸的徹徹底底，輸的毫無任何迴旋餘地——輸給那外海教派、輸給自己。
“現在的我，已不是神，更不是精靈了……”
孤獨的神，孤身一人，那已持續千年之久的大劇，終會落幕。
“我已沒有屬地，那座雪山，再也回不去了……”
遙遠的山脈之上，她曾經的同族們視她為敵，與她對立，她再也沒有歸宿了。
她被他騙走一切，她之魔力、她之名譽、她之性命……
她終於明白，為何同族們從不相應召喚，又為何從不下山，甚至刻意遠離人類。
但那都是後話，為時已晚。
“萊因哈特……我不曾憎恨過他，即便明知那是欺騙，但我仍然愛上了他……”
“千年以來，除他以外，還有誰曾愛過我呢。”
“然而，看我現在的這幅樣子，多可笑呢。”
愛——這個字眼，何等致命；有多少人以它之名，行諸惡事，世人皆不自知。
她自嘲自諷地笑著，敞開雙臂，迎著那陣陣風霜，她的身影漸漸消散。
那冰霜點點，隨風飄揚，化作冰花。
“感謝你，可愛的人，不惜突破風雪，為不相干的人奮不顧身。”
冰霜凝聚，成了幾隻蝴蝶，在她的指尖扇動雙翅。
生命迎來終結，面對死亡之時，她仍舊選擇保持美麗。
一如既往，帶著優雅離去。
在那二人的注視之下，冰神緩緩轉過頭來，她彷彿有了意識。
突破那百年時光，得以與那人相見。
“謝謝你，艾爾傑。”
“這就是，你的名字嗎……”
那一抹殘魂，帶著執念，在這數百年間，滯留於這凡塵人世。
只為聽到他的聲音，是那值得的人。
“若是早些，就好了……”
她化作碎片，那身軀失去色彩，變成冰晶，四分五裂。
她化作冰雕，冰塊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所及之處，皆生出朵朵冰花。
“等等！！”
撕心裂肺的呼喚，源自那名王子，他向著那抹幻象衝去，試圖將她挽留下來。
“艾爾傑！等等！”伊琳娜隨之一驚，急忙呼喊。
莎莉婭——寒霜之神，這曾經聞名冰海的信仰神，其身軀散落於地面之上，化作那白雪皚皚。
冰霜化雪，鋪在地上，她已是雪，迴歸到那自然去了……
王子一頭扎入雪中，他感受到了體感，這是真正的雪，它很冰冷。
“這是真的雪……怎麼可能……這是真的！！”
艾爾傑不敢相信，他將雙手插進雪中，揮動雙臂，雪花隨之濺起，四散開來。
“是真的……是真的……”
“我……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
崩潰的少年癱坐下來，他坐在那雪堆中央，低聲抽泣。
伊琳娜輕聲嘆息，她跨過這雪，再度走到他的身邊。
“艾爾傑……她已經死了，這個過程，你是阻止不了的。”
“這雪是真的，因為這是魔法。”
“它每次發動，都會帶動周圍的元素，隨之而來。”
“一旦結束，這暴雪也便會停止，她的百年哀怨，持續至今永不停息……”
伊琳娜看透了這魔法本質，於王子的耳畔輕聲解明。
莎莉婭於那生前一刻，留下這最後的遺物，來自遠古的影像永不停歇，一次又一次，無限重複。
她的殘魂受那執念，在百年之內困於此地，猶如被禁錮的冤魂，痛苦地重複一切。
“艾爾傑……這不是壞事，來，看著我……”
她將王子的臉緩緩拉近，二人四目相對，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錯不在你。聽懂了嗎，艾爾傑，你沒有做錯事。”
“你的到來，將她於這世上留下的，最後的那一抹怨念，徹底解放。”
“她是自然之靈、元素之靈，她已經回到自然去了。”
“這是宿命，你明白嗎？”
她見識過太多聚散離合，所謂相遇，便是機緣巧合所致，過度的執念，只會令自我不適。
“我明白了……”
艾爾傑緩緩站起，手中抓著那一把白雪，戀戀不捨地注視著它。
“這就是神……登上神壇，便身不由己……”
身為善神，卻無善終；她應得的一切，都被奪走，被那道貌岸然的小人佔有。
“艾爾傑，其實……在冰旋殿中，有一面石板，那上面記錄了一位神靈。”
“她活躍於一千年前，傳說她掌握寒霜、冰雪，力量強大。”
“他們說，她很冷酷、無情，如其他的神靈一樣，冷眼旁觀世間萬物，直到五百年前……”
“她降下神罰，一場暴雪襲來，冰海人不知犯了什麼錯誤，惹怒了她，此地自此成為凍土。”
“在那之後，教廷的牧師四處遊說，將冰神描述成魔鬼……她便成了惡神，被人恐懼……”
伊琳娜將那時的見聞，娓娓道來，在這一路上，她格外細心地收集資訊。
“不出意外的話，冰旋殿——就是這位【寒霜之神】，曾經所擁有的神殿。”
“伊琳娜，你是怎麼知道的？那些石板的字，我都看不懂……”
艾爾傑隨即反問道，來時他也曾注意過，那供人展覽的石板之上，確實有著不少符號。
但那不同人言，因此他無法理解，也就不在意了。
“那是一千年前，上一代冰海人運用的一種語言，很古老，現今已經失傳。”
“我們在出兵之前，早已瞭解過這個世界，對於冰海，我的印象還算可以。”
“只是……我沒想到，在這裡，還有一尊信仰神……”
冰神消逝，那一瞬間，即便是她也是一聲哀嘆。
感嘆這人心叵測、世事無常，感嘆那人性醜陋，極為不堪。
“艾爾傑……她很可憐，我也同意……”
“雖然為時已晚，不過，這座祭壇，值得重新受人祭拜。”
“而這一刻，從現在開始。”
伊琳娜話音剛落，她轉過身來，正對著那面祭壇，彎下了腰。
艾爾傑不約而同，對著那面石書，鞠了一躬。
“寒霜之神，這屬於冰海的神靈，我沒能將你拯救……”
“但你的遺願，我聽到了……我會盡我所能，將那真相，公之於眾。”
“莎莉婭，請安息吧。”
“若有來世，願你獲得你之救贖，辛苦你了……”
二人虔誠地敬拜著它，神已離去，但那信仰永不消逝，只要世上仍有生命，信仰終會再度重現。
‘願那時，你將重獲新生，自那遙遠的寒冬，重歸人間……’
二人離去，走下祭壇；那太陽再度現身，辭去風雪，陽光明媚。
“艾爾傑……我們，還要看繼續看地嗎……？”
伊琳娜向他問道，艾爾傑搖了搖頭，緩緩作答：
“已經……哪裡都不用去了，就在這裡……”
“我們的家，就在這祭壇附近修築。”
“或許，沒有人會再度在乎她的一切，但是，我會。”
艾爾傑下定決心，哪怕這冰神早已逝去，這座遺蹟，仍是她曾存在於世的最後證據。
“這裡，荒廢的太久了，總要有個人，把這裡整理一下。”
“哼哼……我的王子殿下，意外的還是個老好人啊。”
伊琳娜聞言一笑，她伸出手指，輕輕地戳著他的面頰。
‘或許……我之所以會愛上你，就是因為，你這柔軟的性子吧？’
伊琳娜如是想著，那份愛意只增不減，她對這少年更為欣賞。
時代並非一成不變，千年之前，她身為神靈，親臨冰海，那便是她的時代。
現今，時代變換，在這千年之後的現在，被命運眷顧的少年，與古時的冰神得以相見。
生不逢時，相見恨晚……
他與她皆是身不由己，因那機緣巧合使然，走上不歸之途。
‘莎莉婭，如果……你能活到現在的話……’
‘我們之間，或許有很多話題可說吧……’
王子如是想著，那知音跨越千年，來到了他的身邊。
命運使然，令人感嘆，那太陽何等耀眼，令人無法直視，但對他而言，它卻那麼暗淡。
“神……這就是神……”
他彷彿看見那花草樹木、山川河流，那大海也是流動著的。
它們在那時未被冰封，也很自然。
“和人一樣，何等可憐……”
這愛來的太晚，源自時間的鴻溝，令人窒息，深感絕望。
那有著四季變換，千年前的自然，與那冰神相伴，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