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試藥日
“白菖葉十片，紫菊兩錢，紅參一棵........”
陸恆一邊掰數著自己今日採摘的藥材，一邊在隊伍中緩慢前進著。
整個隊伍足有百人，全是揹著大竹簍的少男少女。
只是每個人都陰沉著一張臉，即便排著隊也無人交頭接耳。
清算好手中藥材後，陸恆又踮起腳尖朝著隊伍最前方看去。
一個身著白色道袍，身高起碼高他半個頭的束髮少年正拿著一個藥童的竹簍清算著裡面的藥材。
待他清點完後，少年又對著藥童說了些什麼，隨即又招手似乎是讓後面的人接上來。
偌大的石殿中，這樣的隊伍一共有三列，每列都是百人左右。
陸恆收回視線，忍不住嘆了口氣。
來這裡也有一年了，每天都重複著同樣的事情。
不過，只是採藥的話，也比在那地方強得多吧？
陸恆搖了搖頭，收回思緒繼續跟著隊伍往前走。
又排了一會兒後，他總算來到了束髮青年面前。
“見過王師兄，三號藥庫陸恆，今日負責採摘的藥材為東門子........”
行雲流水地報完之後，陸恆沒有說話，依舊雙手作揖半躬著身子。
他知道，只要身為師兄的王勝沒有開口，自己就必須一直這麼候著。
這就是這裡的規矩。
不過這王勝也沒有擺架子，點了下頭後便開始做自己的工作。
“你過來一下。”
陸恆眉頭一緊，暗想莫不是自己的藥材出了問題。
於是他再次作揖行禮。
“師兄有何吩咐？”
王勝瞥了一眼陸恆，無奈嘆氣一聲：“陸師弟是吧？師傅讓我轉告，今日是你的試藥日。”
“一會兒你就不用再回藥庫去了。”
聽到“試藥日”三個字，陸恆的臉色頓時一沉。
之前他便聽說過這個特殊日子。
一年過去，還以為這一天應該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想不到自己還是沒法逃過這麼一劫。
其實他也見過其他藥童聽說此事時的反應。
有哭有鬧，就差上吊。
總之就沒有人能平靜接受的。
彷彿這試藥日就跟藥物死刑一般。
現在聽到這傳聞之日降臨在自己身上，陸恆也是短暫恍惚了一陣。
王勝見狀，也是雙目同情地拍了拍陸恆肩膀：“這就是我們的命，陸師弟你就坦然接受吧。”
“若是幸運，應該也能像我一樣活到現在。”
陸恆忍不住乾笑一陣，心想師兄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怕也就除了我聽了你這話不會害怕的吧？
罷了，逃是逃不掉的。
想到這裡，陸恆向著王勝行了一禮，徑直走到了一旁坐了下來。
王勝見狀也是有些歎服。
畢竟陸恆還是第一個知道了此事情緒還能保持如此平穩的人。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只當是陸恆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接下來的時間陸恆始終未發一言，一直等到了王勝這邊徹底結束。
而他的身邊，已經多出了其他五個和他一樣的少男少女。
他們都是今日被通知到的試藥人。
除了陸恆，其他少男少女皆是哭鬧過了一陣。
甚至還有好幾個心理素質差的把早飯都嘔完了。
看著眼前六人，王勝咳嗽了一聲便向眾人說道：“各位師弟師妹，接下來我長話短說。”
“待會兒試藥，師傅他老人家也會到場，所以千萬不要做任何傻事。”
“只要能把這一關挺過去，活下來的機率不小。”
待王勝說完，陸恆轉頭看了看其他人的面目表情，該說徹底染上了死灰嗎？
王師兄啊王師兄，不會安慰人你可少說兩句吧......
見眾人沒有反應，王勝也只能大手一揮：“走吧。”
試藥之地臨近山頂，而這方石殿則位於差不多山腰的位置。
大約兩盞茶的功夫之後，眾人才在王勝的帶領下來到了所謂的試藥地入口。
令陸恆沒有想到的是眼前竟是有著一口洞穴。
洞穴不高，大約丈餘，但是穴內極深。
王勝打著火把走在最前面，陸恆居於隊伍最後，邊走邊觀察著石洞。
整個穴內在火把的照耀下呈現出一抹淡紫色，估計和這洞內的岩石構成有些關係。
也不知道為什麼，陸恆總覺得腳下土地黏糊糊的。
要不是他用腳趾扣住自己的草鞋，估計這會兒鞋都走掉了。
前進一陣後，一股腥臭之氣頓時撲面而來。
陸恆差點沒嘔出來！
除了王勝之外，其他藥童皆是捂住鼻子不停拿手在胸前扇動。
王勝解釋道：“這是師傅他老人家煉藥產生的丹香，你們還不習慣很正常。”
陸恆聽完頓時就翻了個白眼。
這是丹香？
你告訴我這是屍臭我都信！
“我先提醒你們，你們最好趁現在習慣下來。”
“要是一會兒被師傅看到惹他老人家不快，小心你們性命不保。”
陸恆聽完皺起雙眉，心中自然是對這沒見過兩次面的師傅多了一絲不滿。
好不容易有些習慣這味道時，走在前面的王勝突然喊了一聲“到了。”
陸恆站停腳步注意到，原來這洞內竟是別有洞天。
不像剛才那般低矮，頭上已經沒有了穴頂。
抬頭便是估摸幾十丈高的壺狀山壁，只是最上方開著個壺口可以瞧見天空。
陸恆頓時有所察覺。
莫非這是在某個山谷谷底？
前方的洞內也變得十分寬敞，如壺底一般的圓形空間至少能容納好幾百人。
就在陸恆等人四處張望時，王勝的聲音卻把他們的思緒全部拉了回來。
“師傅，徒兒已將師弟師妹們帶來。”
聽到“師傅”二字，眾人的目光也是瞬間朝著前方看去。
只見王勝前方，一個身著黯淡青袍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
從背影來看，此人就像是個垂暮老者一般佝僂著身子，瘦弱的身形讓人懷疑其營養不良。
要不是王勝躬著身子作揖，陸恆鐵定是看不到此人的。
待王勝話落，那佝僂的身形這才緩緩轉了過來。
儘管已經見過一兩次，但陸恆還是忍不住眉頭一皺。
此人面部皮膚呈現淡淡灰白，臉上斑紋遍佈，額前還有三顆雞蛋大小的肉瘤。
而他的下巴上竟還有一顆。
看到王勝身後的藥童之後，他竟“嘿嘿嘿”地發出一陣陰慘笑聲。
這一笑，他那頭上的四顆肉瘤也跟著晃動，可以說十分瘮人。
陸恆這才想起之前有藥童說一定要以“羽禪真人”這個尊稱稱呼他才行，否則......
不過王勝等人卻可以喚作其師傅。
王勝沒有動，其他藥童也不敢動，除了陸恆皆是面露懼色。
然而羽禪真人卻是拍了拍王勝的肩膀用著略微沙啞的聲音道：“辛苦了，一個時辰後你再過來吧。”
王勝微微躬身，後撤一步後轉身離去。
臨走前還看了眾人一眼，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說。
然後羽禪真人猶如飄忽一般來到了眾人面前。
“丹藥，一人一顆。”
“領到丹藥後就隨我進藥室。”
說完，羽禪真人便取出一個木葫蘆，從中倒出了六枚丹藥。
丹藥有蠶豆大小，散發出的詭異紅光讓人莫名細思極恐。
而且丹藥上還有股來時聞到的同款腥臭氣。
眾人不敢不接，只是去拿的時候基本上全身因害怕而顫抖。
陸恆拿過丹藥後仔細打量，他突然發現這丹藥在陽光照射下竟有些透明。
並且丹藥裡面還有著絲絲細痕。
分完丹藥之後，羽禪真人將眾人帶到了更裡面些的一座石室內。
石室不大，石壁上的石畫陸恆一個都看不懂。
只是看完感覺有些心悸。
羽禪真人指了指腳邊的眾多蒲團：“一人一蒲團打坐，待會兒聽到我命令後就服丹。”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滿是遲疑。
陸恆嘆氣一聲，尋思這樣僵持下去也沒意義。
於是找了個最裡面的蒲團盤坐下去。
羽禪真人見狀眼中流露出一瞬的賞識之色，隨即怒顏吼道：“怎麼？你們是想抗命？”
說著的同時，羽禪真人便伸手往自己袖口裡摸去。
其他人見狀不敢再多想，紛紛尋了個蒲團落座。
羽禪冷哼一聲，隨即盤坐在眾人前方面向石壁上的供桌誦經。
“旋璣懸珠環無端，玉鑰金籥身完堅。載地旋天周乾坤，象以四時赤如丹。前仰後卑各異門，送以還丹與玄泉......”
陸恆聽著這羽禪的誦經聲只覺得腦袋有些昏沉，沒忍住在心中將羽禪暗罵一番。
約莫盞茶功夫後，羽禪結束了誦經聲，隨即大喊了一聲“服丹！”
眾藥童不敢怠慢，紛紛閉眼吞丹。
陸恆強忍口中爆發出來的腥臭一口吞下，接著緩緩睜開了雙眼。
怎麼沒反應？
還是說藥效還沒開始？
就在陸恆疑惑之際，卻聽到身旁傳來“噗通”一聲。
等他看過去的時候，就見一男藥童雙手死死摳抓著自己的脖子，瞠目吐舌，雙目之中流下兩道血水。
陸恆當即一驚，還沒等他出言詢問，卻又接連聽到幾陣倒地聲音。
他猛然掃視而去，只見有的人雙手抱肚，有的人口吐白沫，更有甚者七竅流血。
“好.......癢.......為什麼......這麼癢......”
剛才那個雙目流血的男藥童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雙手指甲在脖子上來回摳抓出斑斑血痕。
彷彿要把自己脖子徹底摳穿才能結束這難忍的奇癢。
其他人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哭喊聲與求救聲連綿不絕。
狹小的藥室一時之間宛如人間煉獄。
目睹眼前此景的陸恆只覺一陣頭皮發麻，頭暈目眩。
依舊打坐的羽禪真人眯眼看著面前的一幕卻是緊鎖起眉頭，眼中滿是失望之色。
或許是難掩心中不滿甚至沒忍住咋舌一聲。
可就在下一瞬，他那眼中的失望竟是立刻清減了幾分。
因為他看到陸恆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嚯，吃了丹藥後還能站起來的可不多.......”
羽禪真人捏著下巴的肉瘤桀桀笑道。
只是陸恆還沒踏出沒兩步，他就突然感覺全身力氣像是被什麼東西抽掉一般。
一陣腿軟傳來，自己竟是毫無徵兆地癱倒在地。
腦子之中一陣強烈眩暈感猛然襲來，他甚至還沒說出一個字直接就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