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試鏡《薛仁貴傳奇》
燕京大福陽光文化發展有限公司辦公樓。
曹爽捏著新鮮列印出來的試鏡通知單,穿過掛著“《隋唐英雄傳之薛仁貴傳奇》演員試鏡”牌子的走廊。推開那扇厚重的隔音門,喧囂的熱浪夾雜著各種氣息撲面而來,瞬間將他吞沒。
試鏡大廳面積不大,但此時已經擠滿了試鏡的演員和他們隨行的助理。
曹爽的目光掃過人群,心臟猛地一縮。
靠窗的位置,穿著利落黑色運動服的釋小龍,眉眼間還帶著少年人的英氣。
釋小龍不用多說,十幾年前拍了不知道多少部膾炙人口的經典喜劇電影。
即使年紀大了,從香江返回內地發展,也有《少年包青天》這樣的經典電視劇。
不遠處,保劍峰一身素色長衫,正低頭看著劇本,側臉輪廓分明,自帶一股沉穩的書卷氣。
保劍峰老師成名非常早,一部《十八歲的天空》紅遍大江南北,之後的《至尊紅顏》雖然口碑不佳,但奈何話題看點十足,觀眾們嘴上罵得歡,該看還是看。
畢竟那時候的賈靜文可是顏值巔峰期啊!
金巧巧僑僑和李曉冉坐在稍遠的休息椅上,前者明豔照人,後者氣質溫婉,低聲交談著什麼,偶爾抬眼望向試鏡區的方向,眼神平靜無波。
金僑僑,鼎鼎大名的孔雀公主,後來更是成了博納於總的妻子,不知道羨煞多少女明星。
李曉冉,大白之名連他這個後世撲街都知道。
這些都是當下電視熒屏上炙手可熱的面孔,即使放在後世,也都是混出了名堂的大明星。
前世在行業邊緣掙扎的曹爽,只能在電視螢幕和娛樂雜誌上仰望他們。
此刻,這些人活生生地出現在同一個空間,距離如此之近,卻又如此遙遠。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疏離感和緊張感悄然襲來,讓他捏著通知單的手指有些發白。
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像一株在巨石夾縫中頑強生長的植物。這個時候,他可不能漏了怯,平白讓人小看了。
雖然知道自己就是個新人,連十八線小明星都不算,就算走到他們面前,他們都不一定會正眼看自己,但他就是不願意被人小覷了。
“表演系新生?”一個戴著黑框眼鏡、拿著資料夾的場務瞥了一眼他的通知單,語氣帶著點程式化的疲憊,“唔,你試鏡的角色是‘周青’?那邊,第三排等著叫號。”
他隨手一指擺在角落的幾張椅子。
雖然有些遺憾不能和那幾個大明星交流一番,但曹爽還是依言走過去坐下。
直到此時,他才有空打量自己的競爭對手。
他旁邊坐著的幾個是同他一樣的年輕面孔,神情或緊張或期待。
應該都是十八線小明星,和他一樣,都沒有助理。
曹爽也沒有和他們交流的打算,畢竟連他都沒有印象,這些人未來前途堪憂啊。
和他們一樣,曹爽對這次試鏡非常重視。
別看試鏡的是個配角,不是主角。
但這是現實,不是小說也不是電視劇。
沒有資本,沒有背景,就算你是重生者,一開始進組,八成也是小配角。
不過曹爽也不會覺得不甘,更不會感到沮喪。
一來周青這個角色確實出彩,二來嘛……他現在缺錢。
曹爽雖然不是農村家庭的孩子,但父母也只是普通職工,家底有限,能供他上北電,已經盡力了。
前世他決定當編劇,也是因為一開始負擔較小。
不像當演員,行頭,化妝品之類的都不是小錢。
但這一世,他決定當演員,父母給的生活費就不夠了。一應吃穿用度升級了,花銷大了,不接戲或者接廣告,他就要破產當乞丐了。
想到這裡,曹爽心裡默唸道:“這次來試鏡周青就是個絕佳機會,即使周青這個角色拿不上,換個小配角也行啊!”
此時,試鏡已經開始。
最先試鏡的是幾個主角,然後才輪到他們這些配角。
現場人不少,好在試鏡速度一點不慢,就連排在他前面的年輕演員也挨個被叫號。
很快,輪到了曹爽。
“曹爽!周青!準備!”場務的大嗓門響起。
曹爽站起身,跟隨指引走進試鏡室。
試鏡室並不大,一張長條桌後面坐著三個人:中間是個穿著馬甲、頭髮有些花白、眼神銳利的中年男人,正是導演陳村。他左邊是個戴著眼鏡、頭髮微禿的編劇,右邊則是個穿著考究、氣場強大的中年女人,應該是製片人。
導演陳村接過場務遞上的資料,掃了一眼,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曹爽?表演系大二學生?”
他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目光在曹爽年輕甚至有些過於俊秀的臉上停留片刻,顯然覺得他和劇本里那個“魯直剛烈”的周青形象相去甚遠,更像是走錯劇組的偶像劇演員。
製片人在他身旁小聲道:“這是北電那個老陳的學生,讓他試一試吧。”
“哦,就是他啊。那行吧,試試第三十六場。給你五分鐘準備。”陳村恍然大悟,點頭道。
旁邊一個工作人員立刻遞上列印好的該場次臺詞。
曹爽接過來,仔細看了起來。
這一場,是周青和薛仁貴反目的戲份。
背景是皇叔李道宗夥同張美人設計陷害薛仁貴,誣陷他“調戲王妃”,“意圖謀反”。薛仁貴百口莫辯,被唐太宗下旨關入天牢,判處死刑。
周青等兄弟四處奔走求情,甚至聯合程咬金、尉遲恭等老將聯名保奏,但李道宗勢力龐大,唐太宗聽信讒言,堅持要斬薛仁貴。
李道宗深知周青是劫法場的最大威脅,於是設下毒計:他假借唐太宗名義,賜給薛仁貴一杯“毒酒”(實為迷藥),並故意讓周青看到薛仁貴“接旨謝恩”的場景。
周青在牢外親眼看到薛仁貴接過太監(李道宗的人)送來的“御酒”,並聽到太監說:“陛下賜酒,請元帥安心上路。”隨後薛仁貴一飲而盡被迷暈。
周青誤以為薛仁貴懦弱認命、甘心赴死,放棄了掙扎和對兄弟的信任,因此“反目”。
這段臺詞不多,但情緒張力極大,從壓抑的質問到徹底的崩潰爆發,層次必須分明。
他閉上眼睛,開始揣摩角色和情緒。
周青為什麼憤怒?
因為對周青而言,薛仁貴不僅是大哥,更是他心中忠義、勇武、不屈的象徵。
他看到薛仁貴“順從”地喝下毒酒,自然感到極度失望和憤怒,認為薛仁貴背叛了他們兄弟同生共死的誓言,更辜負了大家拼死營救的努力。
接著,他又回憶起原劇,心裡對這個角色,以及這段戲的把握又多了幾分。
前後不到兩分鐘,曹爽睜開眼睛,平靜地說:“導演,我準備好了,可以直接開始。”
陳村導演挑了挑眉,和旁邊的編劇、製片人交換了一個略帶詫異和些許“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眼神。製片人更是微微撇了下嘴,顯然對這種“託大”的新人沒什麼好感。
“好。”陳村導演身體向後靠了靠,做了個“請”的手勢,表情淡淡的,顯然沒抱太大期望,權當是給老朋友一個面子。
曹爽走到試鏡室中央。
沒有監牢,沒有薛仁貴,只有空曠的房間和三雙注視著他的眼睛。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整個人的氣質瞬間沉了下去,彷彿被無形的枷鎖禁錮。
他側身對著導演的方向(象徵牢門),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下意識地虛握在身前,彷彿正緊緊抓著冰冷的鐵柵欄。眼神死死“釘”在前方某個虛空點,那裡面燃燒著焦急、擔憂,還有一絲對大哥盲目的、不容置疑的信任。
就在這時,一個尖細、毫無感情的畫外音響起(模擬假太監):“陛下賜酒,請元帥……安心上路。”
曹爽的身體猛地一震!像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
抓著“柵欄”的手指瞬間繃緊,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死死盯著前方,瞳孔驟然收縮,裡面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嘴巴微張,喉嚨裡發出“嗬…”的一聲短促氣音,彷彿被人扼住了咽喉。那眼神,如同看著自己奉若神明的偶像,在眼前轟然崩塌!
他看到“薛仁貴”接過了酒,仰頭,飲盡。曹爽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那並不存在的動作,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彷彿那毒酒也灌入了自己的喉嚨。
然後,“薛仁貴”頹然倒下。曹爽的身體也跟著那“倒下”的勢頭,極其細微地晃動了一下,彷彿那倒下的重量也壓在了他身上。
“薛仁貴!我看錯你了!我們兄弟為你出生入死,如今大家都在拼命救你,你卻像個懦夫一樣認命等死!你喝那杯毒酒的時候,可想過我們這些兄弟?!”
他情緒失控,甚至“摘下”象徵兄弟情誼的頭盔狠狠摔在地上,痛斥薛仁貴“你不配做我們的大哥”!
那不是表演出來的憤怒,而是靈魂深處被點燃的不屈之火。
整個試鏡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白熾燈管發出的輕微電流嗡鳴聲。
陳村導演不知何時已經坐直了身體,雙手緊緊按在桌面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鏡片後的眼睛死死盯著場地中央那個彷彿被抽乾了所有生氣的年輕人。
編劇張著嘴,眼鏡滑到了鼻尖都忘了扶。製片人臉上的淡漠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震驚和動容。
曹爽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放下了虛握的手。他微微喘息著,額頭上佈滿細密的汗珠,臉上的表情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重新恢復了屬於曹爽的清亮和平靜。
他抬手,用手背隨意地拭去額頭上的汗珠,對著導演席微微欠身:“導演,我演完了。”
“好!”陳村導演猛地一拍桌子,發出一聲巨響,整個人霍然站起!那一聲“好”,不是喝彩,更像是一種被震撼後的宣洩。
緊接著,編劇也如夢初醒般跟著鼓掌,激動的臉色發紅:“好!太好了!就是這種感覺!周青!這就是周青啊!”
製片人沒有鼓掌,但她看著曹爽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那是一種發現璞玉的驚喜和審視。“陳導。”她側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這孩子的爆發力和層次感……”
陳村導演沒等製片人說完,直接繞過桌子,大步走到曹爽面前。他上下打量著曹爽,彷彿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年輕人。
“絕了!真他孃的絕了!”陳村的聲音洪亮,帶著北方漢子的直爽和激動,重重地拍了一下曹爽的肩膀,力道之大,讓曹爽身體都晃了一下。“剛才那眼神!看到‘薛仁貴’喝酒時那一下!還有最後那扔頭盔的動作……我的天!把周青骨頭縫裡的絕望都摳出來了!”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激動,轉頭對著製片人和編劇,斬釘截鐵地說:“不用再試了!就他了!周青這個角色,非他莫屬!”
他目光灼灼地重新看向曹爽,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欣賞和果斷:“曹爽是吧?合同細節制片那邊會跟你談!周青的角色是你的了!你好好準備!”
“謝謝導演!謝謝!”曹爽心中緊繃的弦驟然鬆開,巨大的喜悅如同暖流瞬間湧遍全身。他再次深深鞠躬,抬起頭時,臉上是年輕人該有的、發自內心的激動笑容。
當他轉身離開試鏡室時,感覺腳下堅硬的地板似乎都變得柔軟了。
釋小龍、保劍峰、金僑僑、李曉冉……前世那些曾經遙不可及的身影,此刻似乎也不再那麼遙遠。他挺直脊背,穿過那些帶著各種複雜目光的試鏡人群,走向光明的未來。
演員之路的第一步,終於,穩穩地踏了出去。
雖然不知道片酬有多少,但想來不會太少。
他希望片酬能解決自己吃穿用度的同時,還能讓他有餘錢往家裡寄一些。
這幾年,父母為了他上學,過得不寬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