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這條魚可以縮減冷卻縮減?
窗縫裡鑽進來的霜氣還帶著夜的冷,修恩卻忽然長長舒了口氣——
那股源自阿爾忒彌亞的力量不是驟雨般砸下來的,是像溫酒漫過陶杯似的,順著喉結往下沉,先暖了肺腑,再慢悠悠滲進血管裡。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心沒有刺目的光,卻是從皮膚底下透著層玉髓般的潤,連袖口磨得起球的羊毛線都沾了點細碎銀輝,像誰偷偷撒了把揉碎的星子。
之前蜷在硬木椅上熬了整夜的痠痛早沒了蹤影,那股厚實的氣血順著四肢百骸淌著,慢得像初春化凍的溪流,連指節縫裡都裹著暖,像是有人用浸了藥酒的布,細細擦過他每一寸骨頭。
“原來這就是神明的力量……”他下意識摸了摸後腰——昨晚坐得久了,那裡本該僵得像塊鐵板,現在卻軟得能隨意扭轉。
心臟忽然跳得快了些,他想起上個月在港口見過的那個半神,對方只是抬手按在翻湧的浪頭上,海面就硬生生凹下去一塊,當時他只覺得那是遙不可及的強悍,現在才懂,原來那種力量淌在身體裡,是這樣的感覺。
神力還在血管裡輕輕撞著,和氣血纏成了兩股擰在一起的繩。
他試著踮了踮腳,腳掌落地時輕得像片雪花,連地板都沒發出半分聲響。
再動了動手指,指尖的觸感忽然變得極清晰,能數清掌心紋路里積的細灰——原來自己也能這麼“輕”,這麼“亮”。
他掀開被子下床,晨光剛好從窗簾縫裡漏進來,落在他眼底。
那點光在瞳孔裡晃了晃,竟像是燃起來的火星,亮得有點嚇人。
隨意伸了個懶腰,骨頭縫裡傳來細碎的“咔嗒”聲,不是往常久坐後的澀響,是像生鏽的齒輪終於卡進了正確的齒合位,利落得讓人想笑。
他試著揮了揮拳,拳頭帶起的風都比平時沉,氣血在胳膊裡湧著,像是永遠灌不滿的泉眼,連指尖都在發燙。
再踢了踢腿,褲管掃過腳踝時,他忽然生出個荒唐又篤定的念頭——要是現在遇上深海王,他大概能一拳砸穿那傢伙覆著粘液的鱗甲,讓那些腥氣的血濺在冰面上,凍成暗紅色的花。
鏡子裡的少年還帶著點未褪的倦意,可眼睛裡的光已經藏不住了。
修恩拿起督查的大衣,羊毛料子蹭過皮膚時帶著點癢,神力還在慢慢滲進筋骨裡,像是在和這具十六年的身體慢慢認親。
腰帶繫到第三格時剛好合身,他扯了扯衣領,把碎髮攏到耳後——和三小時前那個靠在椅背上打盹的自己比,現在的他像是換了個人。
最後他跨過門檻,鞋底踩在門外的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嗒”聲。
霜氣還沒散,可他一點都不覺得冷了,體內的神力像團溫著的火,連呼吸都帶著點暖。
他抬頭看了眼天邊的晨光,忽然覺得今天的風,好像都比平時軟了些。
天還沒把黑徹底揉成灰,廚房的方向就飄來面香,混著點肉汁的油潤氣。
修恩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瓷碗輕碰的脆響——是愛麗在擦桌子,小姑娘的辮子甩在身後,圍裙上沾了點麵粉,卻把木桌擦得能照見人影。
他靠在門框上看了會兒。
愛麗和露西亞這對姐妹,剛來的時候還帶著漁村孩子的怯,攥著衣角說話都細聲細氣,現在卻把家裡打理得像模像樣。
晨起的熱水永遠溫在銅壺裡,他換下的督查大衣總被熨得沒有褶皺,連他隨口提過想吃龍國的肉包子,姐妹倆都能摸著方子琢磨出來,肉餡剁得細,咬開時汁水能順著指縫流。
修恩指尖蹭過門框上的木紋,心裡忽然清楚——這早已不是“調教得順手”那麼簡單,這兩個姑娘,是他在這異鄉漁港裡,攥得最實的暖意。
可暖意擋不住風浪。
他如今手底下的船從三艘變成了十艘,碼頭的貨棧也佔了半條街,可漁港裡的人卻越來越雜——打漁的漢子裡藏著敢私販禁品的,南來的商人腰裡彆著刀,連夜裡巡街的衛兵都敢睜隻眼閉隻眼。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話從前在龍國的書裡讀著只覺得刺耳,現在踩在漁港的石板路上,才懂那字縫裡藏著的冷。
他不能只護著自己,愛麗和露西亞的拳頭再硬,也擋不住淬了毒的匕首,擋不住那些藏在暗處的貪婪眼。
或許是時候了。
修恩摸了摸胸口,那裡還殘留著阿爾忒彌亞神力的餘溫,像顆埋在血肉裡的暖玉。
若是引動這股力量,給姐妹倆啟了蒙,讓她們也能握著神力的光,往後哪怕他不在家,她們也能護著自己。
“修恩少爺!”愛麗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小姑娘端著木托盤跑過來,盤子裡擺著白胖的肉包子,還有一碗皮蛋瘦肉粥,粥面上飄著翠綠的蔥花,“剛蒸好的,你嚐嚐,這次的肉餡加了點薑末,不腥!”
修恩接過粥碗,熱氣撲在臉上,暖得人鼻尖發酸。
他前世在龍國的早餐鋪裡,總愛蹲在馬路牙子上喝這樣的粥,沒想到在這古希臘的漁港裡,還能嚐到熟悉的味道。
他咬了口包子,肉汁在嘴裡炸開,點點頭:“比上次的還香。”
愛麗立刻挺了挺胸,辮子都翹了起來:“那是!愛麗每天都跟著露西亞姐練拳,力氣大了,剁餡都更勻!”
“最近有變強嗎?”修恩放下粥碗,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指尖能摸到髮間的細汗。
“當然!”小姑娘把胳膊抬起來,袖子往下擼了擼,露出細卻結實的小臂,“昨天我能把後院的水桶扛到二樓了!露西亞姐說,再過陣子,我就能打贏碼頭的阿力了!”
修恩笑了,從口袋裡摸出乾淨的手絹,替她擦了擦嘴角沾著的麵粉:“不錯,別忘繼續練。”
他沒說出口的是,往後你們要練的,可不止是扛水桶的力氣。
吃完早餐,修恩把督查大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我今天去碼頭看看,你在家好好修煉,別出門。”
愛麗愣了愣,隨即點頭:“我知道!昨天聽露西亞姐說,碼頭還有人搶糧食,我不出去添亂。”
修恩心裡鬆了口氣。
深海王的襲擊像場沒散的陰雲,賑災的糧車來了三批,可搶糧的騷亂還是沒停,他實在不放心讓姐妹倆往人堆裡扎。
剛走出院門,碼頭的喧鬧就順著風飄過來。
修恩踩著石板路往南走,還沒到棧橋,就被人圍了上來——先是賣魚乾的老查,攥著他的手就不肯放,說他精神頭越來越足。
再是跑船的老周,拍著他的肩膀笑,說昨天看見聖城的聖女都來拜訪他,往後漁港的生意都得聽他的。
最後連挑著擔子賣水果的小販都湊過來,嗓門亮得能蓋過海浪聲:“拜什麼波塞冬啊!修恩少爺才是我們的神!上次深海王來的時候,海神在哪?是修恩少爺帶著人殺回去的!”
烏泱泱的人圍著他,七嘴八舌的奉承像潮水似的湧過來。
修恩有些不自在,他從前只是個在龍國擠地鐵的普通人,後來是漁港裡掙扎求生的打漁人,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被這麼多人圍著喊“神”。
他只能扯著嘴角笑,抬手拍了拍老查的手背,又對老周點了點頭——這些人的敬意不是虛的,是上次深海王來襲時,他提著刀擋在最前面換來的,是他幫著被搶了漁網的漁民重新出海換來的。
風裡的魚腥味忽然淡了些,晨光終於從雲層裡鑽出來,灑在碼頭上的漁船桅杆上,鍍了層金。
修恩看著眼前這些熟悉的臉,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更沉了些——這漁港是他的地盤,這些人是他的人,他得護著,也得帶著他們,熬過這沒散的風浪。
喧鬧聲裡忽然炸開一道清亮的呵斥,像淬了冰的刀,一下子把圍著的人潮劈出條縫。
露西亞提著裙襬跑過來,圍裙上還沾著賬本的墨跡,卻半點不含糊地推開最前排的漁民,眉頭皺得緊緊的:“都圍著幹什麼?漁網補好了?漁獲賣了?一身海腥味往少爺跟前湊,是想把昨天的魚內臟味蹭到他大衣上?”
她說話帶著股子利落的狠勁,可眼神掃過修恩時,又悄悄軟了半分,伸手替他撣了撣肩頭不存在的灰:“少爺,跟這些人擠著幹嘛?碼頭風大,我帶你去貨棧那邊。”
圍著的人也知趣,笑著往後退,有人還不忘喊一句“露西亞姑娘別生氣”,倒像是怕了她似的——畢竟這姑娘不僅管著修恩少爺家的內務,連碼頭的貨賬都算得一清二楚,誰也不敢真惹她。
人潮剛散,新招收的個小的維多利亞就像只靈巧的貓,從露西亞身後鑽出來,一把拽住修恩的衣角,眼睛亮得像浸了海水的星子:“少爺!少爺!我們又添了三條大漁船!昨天還有南港的老漁民來投奔,說跟著別人打不到魚,跟著您才有活路!現在城裡的貴族想吃新鮮海魚,都得讓管家來咱們貨棧訂,每天天不亮就有人排隊,我和露西亞姐都快忙不過來了!”
修恩低頭看她,小姑娘手裡還攥著本皺巴巴的賬本,指尖沾著點炭灰,卻把賬目報得清清楚楚。
當初把財團的瑣事交給露西亞時,他還擔心這姑娘只會練拳,沒想到她不僅把賬本理得明明白白,連維多利亞都帶得這麼機靈,倒讓他省了不少心。
“做得好。”修恩拍了拍維多利亞的頭頂,跟著露西亞往碼頭走。
棧橋的木板被海浪泡得發沉,踩上去發出“咯吱”的響,遠處的漁船正陸續歸港,桅杆上掛著的漁網滴著水,在晨光裡閃著亮。
“這陣子,有捕到神域之魚嗎?”修恩停下腳步,望著遠處翻著白浪的海面,聲音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在意。
露西亞的腳步也頓住,伸手把被風吹亂的頭髮別到耳後,聲音放輕了些:“少爺,你上次給的那袋餌料真管用,撒到海里打窩,隔天就能釣上大傢伙,比平時的漁獲大了一倍還多。”
她頓了頓,才繼續說,“可神域之魚……就只捕到過三條,還是小的,肉裡的神力淡得很,我讓廚房留著給愛麗補身子了。”
修恩點了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大衣的紐扣。
前幾次接連捕到神域之魚,他還以為是餌料的奇效,現在看來,多半是撞了運氣。
深海王那場禍事之後,海面看著平靜,底下指不定變了多少,那些藏在深海里的神異生靈,怕是也換了棲息地。
他望著海面出神,風裡的魚腥味混著鹹溼的水汽撲在臉上。
尋常的神域之魚對他早已沒了用處,那些肉裡的神力,頂多夠他潤潤筋骨,連阿爾忒彌亞神力的零頭都比不上。
可若是能捕到更厲害的——比如傳說中棲息在神之海溝裡的“星鱗魚”,或是能吐納雷電的“雷鰭豚”,那些生靈體內藏著的神力,才夠他真正夯實根基,甚至能分些給愛麗和露西亞,幫她們更快啟蒙。
“再盯著點。”修恩收回目光,看向露西亞,“讓漁民們多留意些反常的漁汛,若是看到鱗片發光的魚,或是能引動海水異動的,不管大小,都先留著,別忙著處理。”
露西亞立刻點頭:“我記著了,今晚就去跟各個船老大說。”
維多利亞也湊過來,攥著賬本的手緊了緊:“少爺,要是真捕到厲害的魚,我第一個來告訴你!”
修恩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海面的風忽然大了些,吹得棧橋邊的旗幟獵獵作響,遠處的海平面上,晨光正一點點漫過來,把海水染成了金紅色。
他知道,要找到那些真正的神異生靈,還得等,還得查,可只要這碼頭還在,只要這些人還跟著他,總有一天,能摸清這片海的新脾氣。
修恩踩著漁船的甲板往前走,木槳被他隨手丟在船尾,任由船身順著愛琴海的洋流漂。
海風捲著鹹溼的水汽撲在臉上,遠處的漁港早縮成了海平面上的一點影子,連桅杆的輪廓都模糊了——這是他第一次獨自駕船走這麼遠,可掌心握著船舵時,卻沒有半分慌。
體內的阿爾忒彌亞神力像溫水似的淌著,順著血管纏上筋骨,連海風裡藏著的寒意都被擋在了體外。
他知道,現在別說遠海,就算是傳說中藏著海妖的迷霧海域,他也敢闖一闖——有神力護持,海水傷不了他,風浪攔不住他,那些潛藏在深海里的尋常海怪,更是不夠他一拳打的。
船漂了半天,四周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藍,連只海鳥都看不見。
修恩停下船,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水汽,體內的神力忽然順著指尖湧了出來,像層透明的膜,裹住了他的四肢。
他沒再猶豫,直接從船舷上邁了出去——腳底板剛觸到海面時,沒有預想中的下沉,反倒是像踩在了鋪著絨毯的平地上,穩穩當當,連點漣漪都沒驚起來。
海風捲著海浪撲過來,卻在離他腳尖半尺的地方被神力擋開,碎成了細碎的水花。
修恩試著抬了抬腿,又往前走了兩步,海面像被凍住似的,始終託著他的重量。
他忽然笑了——這要是被漁港的漁民看見,怕是要跪下來喊神吧?
畢竟在他們眼裡,只有波塞冬那樣的海神,才能踏浪而行,而他不過是個得了神明饋贈的凡人,卻也能做到這份上。
玩心起了,修恩忽然發力。
神力順著小腿往下沉,踩在海面上時,竟像在陸地上奔跑似的,一步跨出去就是十幾米,腳下的海水被踏得炸開,濺起半人高的水浪,在晨光裡閃著細碎的銀輝。
他越跑越快,風在耳邊呼嘯,海浪在腳下破碎,整個愛琴海彷彿都成了他的跑道,那種無拘無束的暢快,比當初第一次握到刀時還要烈。
跑了約莫半刻鐘,修恩忽然停住腳步。
他低頭看向海面,神力順著視線往下探——幾十米深的海底,有團金色的光在動,像顆沉在水裡的太陽,連周圍的海水都被染成了暖金色。
“找到了。”修恩眼睛亮了。
他能感覺到,那團金光裡藏著的神力,比之前捕到的任何一條神域之魚都要濃,而且那神力裡還裹著種奇特的波動,像是能攪動人的生命軌跡。
沒有猶豫,修恩雙腿的筋肉猛地繃緊,像拉滿的弓弦,下一秒,整個人直直地往上躍起——足足跳了十幾米高,身影在晨光裡劃過道弧線,然後重重地砸向海底!
“轟!”
海面被砸出個巨大的漩渦,海水翻湧著往四周退,底下的泥沙被捲了起來,連藏在珊瑚叢裡的魚群都嚇得四散奔逃,鱗片在水裡閃著慌亂的光。
而修恩像支離弦的箭,在海里穿梭自如,神力裹著他的身體,連海水的阻力都減了大半。
他一眼就鎖定了那條渾身裹著金光的魚——那魚有半人長,鱗片像熔了的黃金,遊動時身後拖著長長的光帶,連周圍的海水都在輕輕震顫。
“就是你!”修恩猛地加速,伸手一抓,指尖剛觸到魚身,就感覺到一股溫熱的神力順著指尖往體內鑽,同時腦海裡忽然閃過個清晰的念頭——這條魚,能縮減“輪迴”的冷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