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高原急救
吉普車的引擎在稀薄的空氣中嘶吼著，如同一頭力竭的野獸。
車窗外的景象帶著一種蠻荒的壯闊與壓迫。
林皓用力抿了一口便攜氧氣瓶裡的氣體，一股冰冷的塑膠味直衝鼻腔，勉強壓下那股翻湧欲嘔的眩暈。
這就是高原，以最原始的方式宣告著它的存在。
“感覺怎麼樣？”
坐在副駕的周衛國轉過頭，常年刀削石刻般的剛硬麵容上也透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疲憊，但眼神銳利如鷹。
他遞過一個保溫杯，“喝點熱的，慢點咽。這片‘世界屋脊’，對誰都不客氣。”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連綿的雪峰，聲音低沉而凝重，“但咱們這趟，不能退。車裡裝的是‘雪域方舟’的種子，國家的未來，就在咱們車輪底下壓著呢。”
他的視線最後落在車隊中央那輛改裝後的厚重廂式貨車上，車廂密封，外壁噴塗著醒目的低溫警示標記——那裡裝載著國家“雪域方舟計劃”的核心裝置與首批珍貴的青藏高原植物種子備份。
目的地：格爾木前沿基地。
林皓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透過杯壁傳來，他當然知道這趟行程的分量。
就在西北“星火”部隊初建、甘泉事件的餘波尚未平息之際，最高層下達了這項絕密級指令——啟動《雪域方舟計劃》！
這並非尋常的科研專案，而是關乎國運的戰略備份。
林皓他們，則是確保科研人員身體健康的保障而存在。
全球氣候變化加速，生物多樣性銳減，青藏高原這座“亞洲水塔”和世界級的基因寶庫，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威脅。
計劃的核心，就是在格爾木建立一座堅不可摧的地下堡壘，以超低溫技術儲存高原特有的數十萬份植物種子、瀕危物種基因樣本乃至人類族群的關鍵遺傳資訊。
它，將是末日陰影下，生命最後的諾亞方舟。
忽然！刺耳的急剎車聲撕裂了風聲！整個車隊猛地一頓！
“報告！前導車急剎！馮遠教授車輛求救！氧氣系統故障！重複，氧氣系統故障！”
林皓心頭猛地一沉。
馮遠，國家植物研究院首席專家，“雪域方舟”科考隊的靈魂人物！
他一把推開車門，高原的寒風如同刀子般瞬間割在臉上！踉蹌著衝向前方。
馮遠教授的車門敞開著。兩個年輕的助理正手足無措地扶著老人癱軟的身體靠在座椅上。
馮教授臉色呈現一種可怕的青紫色，嘴唇紺紫得如同熟透的李子。
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呼嚕聲，胸膛劇烈起伏。
他雙眼圓睜，佈滿了血絲，眼球外凸，死死抓著胸口，指關節捏得發白，豆大的冷汗不斷從他灰白的鬢角滾落。
“高…高反！肺……肺……”一個助理帶著哭腔語無倫次。
“急性高原肺水腫！”
林皓的聲音冰冷如鐵，瞬間蓋過風聲。
他矮身鑽進狹小的車廂，刺鼻的汗味和缺氧的氣息撲面而來。
手指迅速貼上馮教授頸側，脈搏細速如絲，搏動微弱。
旁邊的軍醫迅速遞上行動式氧氣枕，加大氧流量，但馮教授的呼吸狀況毫無改善，反而更顯急促艱難。
軍醫額頭冒汗：“常規地塞米松和呋塞米都推了！沒用！這肺水腫發展太快了！血氧掉到65%了！”
血氧夾上的數字驚心動魄地閃爍著。
林皓的目光死死鎖在馮教授扭曲痛苦的臉上，那巨大的窒息感和瀕死的恐懼透過眼神清晰傳遞過來。
氧氣？這種低濃度氧流杯水車薪！
需要的是打破肺泡和間質間那致命的積液屏障！需要的是穩定那被嚴重缺氧擾亂到瀕臨崩潰的交感神經風暴！
他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反手探向自己隨身的醫療箱深處——那是一個只有他授權才能開啟的金屬暗格。
咔噠一聲輕響，指尖觸到一個只有煙盒大小、散發著幽幽藍光的噴霧劑和一管封裝在特殊玻璃容器中、懸浮著細微金色顆粒的溶液。
“讓開！”
林皓低吼一聲，推開手忙腳亂的軍醫，左手精準地將淡藍色的速愈噴霧劑噴口對準馮教授的口鼻。
噗——！一股帶著奇異清香的霧氣瞬間瀰漫開。
“高濃度奈米級穿透霧劑！”林皓的聲音又快又急，“直接滲透肺泡壁，形成疏水通道，引流積液！”
他的右手同步動作，微創注射器已對準馮教授頸部大血管！拇指用力壓下！
“神經電流穩定微球！”
注射器內金色的微芒一閃而沒！
林皓動作毫不停頓，另一隻手已按上馮教授劇烈起伏的胸膛，指尖精準探摸。
“第七、八肋間，腋中線位置！積液最厚處！微創針！”
軍醫如夢初醒，立刻遞上穿刺針。
林皓看也不看，手腕穩定而迅捷地刺入！嘶——！淡黃色的液體順著導管湧出！胸腔積壓得到一絲釋放！
馮教授喉嚨裡的破風箱聲猛地一頓！
緊接著，一股極其粗重、但陡然順暢了許多的氣息猛地從喉頭衝出！
他青紫的面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可怕的紺色，嘴唇的紫黑也飛快消退！血氧夾上的數字猛地跳動——75%！78%！最終在82%左右艱難地維持住了！
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馮教授緊繃的身體瞬間癱軟下去，但胸口的起伏已從瀕死的抽搐變成了沉重但穩定的喘息。
汗水浸透了他半白的頭髮，黏在額頭上。
林皓收回微創針和按壓的手，這才發覺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顫抖，後背也已被冷汗浸透。
高原的冷風鑽進來，刺骨的涼。
一個助理抹著眼淚，小心翼翼地試圖合上馮教授掉落在地的一個硬皮筆記本。
一陣亂風捲過，筆記本嘩啦翻開幾頁。
林皓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其中一頁潦草的記錄，幾個詞被重重圈了起來：
【樣本點KX-7（崑崙冰川舌末端融水道）】
【水樣異常：極度渾濁，沉析物多，非正常沙塵沉積。需……】
後面的字跡被一道劇烈的摺痕和墨水汙跡中斷，顯然記錄時遭遇了什麼突發情況。
渾濁？
崑崙冰川舌末端融水？
林皓的心臟被冰錐刺了一下，一股不好的念頭湧上心頭。
他立刻想起甘泉基地被抽走的那些銀色顆粒，想起了趙班長掙扎時皮膚下扭曲的銀線。
“馮教授，”林皓撿起那本筆記，湊近意識模糊的老人，指著那句記錄，“這裡，‘極度渾濁’，除了泥沙，您還看到別的……不一樣的東西嗎？”
馮遠教授渙散的視線艱難地聚焦在筆記本上，渾濁的眼球裡閃過一絲極細微的回憶和困惑。
他嘴唇艱難地翕動，只發出幾個模糊破碎的音節，隨即被巨大的疲憊徹底淹沒。
“灰……不是沙……閃……冷……”
聲音微弱地消散在崑崙山口嗚咽的風聲裡。
林皓攥緊了筆記本，但心中的涼意卻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