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衝突
陸成萱眸底微紅,眼眸似乎氳了層水霧一般,更覺得自己錯的離譜。
是她放錯了重點,一心想著先替寧家平反,之後那些同族姐妹兄弟便可以無罪釋放,重新恢復官籍,可是她錯了,寧家平反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而她的同族姐妹卻是會因為時間越久所受到的苦越多!哪怕是大海撈針,哪怕力量甚微,她也要用最大的努力去找到所有寧家的人,用最大的可能讓她們過的好一些。
趙祗令,還有那些在背後陷害寧家的人,我寧綰,一個都不會放過!
陸成萱強迫自己儘快的恢復心態,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才平穩下來,從容的從掖庭離開。
事後,陸成萱並未著急直接回司設房,而是在六尚宮中四處饒了一圈,這才去了膳房。
在郝綵衣被關在慎刑司受罰,又得了蔡青玉的提點之後,陸成萱曾經對有可能和她聯手的人做過排查,她入宮不久,所認識的人也不多,接觸的事情也並不多,無非是幾種可能。
第一,陸成歡還不願意放過自己,命人將自己趕盡殺絕,可很快的,陸成萱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且不說陸成歡現在自己尚且看不見將來希望,又怎麼會手伸得那麼長,到了六尚宮,還能竄動堂堂典設對自己出手?憑她那個直來直去的性格,斷然想不到這種九曲十八彎的計謀。
第二,便是陸成音可能和陸周氏私下通訊,覺得自己並非是堪當大用的幫手,尋找到了新的人選,而在後宮中的自己就沒用了,或者是和陸成音敵對的嬪妃,因著自己的陸姓想要對付自己。
這種可能暫且無法驗證,只能放在最後。
第三,也就是最後一種可能,是直接和陸成萱有仇怨的,想要她的性命,而這個人還能經常出入六尚局,或者她本就是六尚局的人!!
和她有仇怨的?
秀女的時候她和陸成婉一屋,平日裡沒有接觸別人太多,章知秋失了清白被罰出宮,林彎彎口出狂言得罪了陸成音被佩雯姑姑解決掉了,葉紫馨是個膽小的,聽聞只得了個美人的散職,淹沒在百花齊放的後宮之中了。
而落選之後……
陸成萱眸光微眯了起來,她曾在宮女所和人有過糾紛,“倒是有點意思了郭筱亦。”
如果沒記錯的話,郭筱亦是被分到了尚工局的繡房,白司制的手下。
郭筱亦曾經想要搜刮陸成萱銀錢,陸成萱自是不肯,駁了她的面子,現在想來,倒還真的她的可能最大。
“最好別是你郭筱亦,否則我會讓你,連帶著你姨娘都跟著後悔!”
那種陪嫁的丫頭,趁著當家主母有孕爬上了主子的床,懷了身孕還在主母面前耀武揚威的小賤人。
陸成萱不介意做件好事,替郭家肅清家風。
膳房來往人口眾多,人群密集,用膳的地方總是閒話最多的地方,陸成萱刻意饒了一圈到這裡,就是生怕郭筱亦不知道她去過了掖庭,就算郭筱亦不在,也總會有繡房的女子替她傳話。
但幸好,郭筱亦沒有讓陸成萱失望,正圍繞著幾位女史一起,在膳房用膳,見到陸成萱進門的時候,郭筱亦明顯目光一愣,片刻之後才又反應過來,融入到身邊的女史的話題中。
陸成萱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上前同正在忙活的李姑姑打著招呼,“李姑姑,今日膳房可熬了桂圓蓮子粥?”
薄荷膏的效果奇佳,自從陸成萱給了膳房李姑姑一些之後,李姑姑對陸成萱的態度就和善了許多,偶爾還能同陸成萱說笑幾句。
“有,正在爐子上微火熬著呢,要等一會兒才能好。”李姑姑瞥了一眼後廚,“你先尋了個地方少坐一會兒,出鍋了我命人替你盛一些。”
“怎麼想起來要喝粥了?”
陸成萱口味偏重,甚少喝粥,一般甜口要緊,即便不是也是喜歡吃一些炒菜燉菜的,認識了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
陸成萱心有餘悸的壓低著聲音,故意小聲的在李姑姑的耳邊說道,“方才去了趟掖庭,有些被嚇到了,現下心裡還直突突。”
“聽聞桂圓蓮子可以壓驚安神,就想著吃一些,晚上能睡的香一些。”
李姑姑卻是眉頭皺在了一起,“你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陸成萱是因為提到了掖庭,刻意小聲,李姑姑言語間沒有需要避諱的詞語,自然也是正常的音調,眼角餘光能瞧見郭筱亦的目光正向著她們的方向看著。
陸成萱嘆了口氣,聲音也恢復了原有的大小,“這不是前些日子險些被害嗎,想起來總覺得有些不放心,便想著去看一眼,畢竟那種地方,便是一般的勞役宮女都受不了,何況還是六品的典官……”
“去看看,順道也給自己提個醒,以後不要行差踏錯也被罰入那裡去。”
李姑姑無奈的搖搖頭,“那種地方晦氣,以後少去吧。”
掖庭不過是幹活的地方,可懲罰人的手段卻是殘忍的,看著陸成萱驚魂未定的模樣多半是見到那個宮婢被打了,這才嚇著了,有些膽子小的,做幾天噩夢也是常事。
“是呢,多謝姑姑提醒。”
說話的功夫,李姑姑已經命人端了一碗熱乎乎的桂圓蓮子八寶粥到了陸成萱的面前,“吃這些也未必會有效果,你若真的嚇得緊了,去尚藥局抓一副凝神的藥方去熬了喝下,會比這個見效快多了。”
陸成萱顧不得再多說,而是喝了一勺熱乎乎的蓮子粥,膳房的御廚手藝還真的不錯,起碼不會像之前那樣,陸成萱總是因為覺得
一旁的郭筱亦卻是臉色變了變了,望著陸成萱的眼神多有怨毒。
陸成萱神色安然的用了膳,隨後便去司設房忙活了,金華殿灑掃的時辰快到了。
至於郭筱亦,局已經設好了,剩下的就等著她自己入套鑽了。
——
夜色漸深,宮中甬道遊廊已經燃起了燭火,可即便如此,看不見的拐角暗處仍舊一片漆黑。
陸成萱手中帶著火摺子,腳步快速的在夜色中飛奔,輕車熟路的到了白日來的掖庭遊廊外。
眼見著從院子裡面出來個瘦弱的人影,藉著微弱的燭火隱約能瞧見樣貌個七八分,陸成萱吹滅了火摺子,看準了時機側身將那宮婢拉到了暗處。
“嗚……”
宮婢受到驚嚇想要叫喊出聲,陸成萱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讓她同自己的視線直視。
“不許出聲,不然我去稟告了劉姑姑,讓她狠狠的責罰你!”陸成萱厲眸威脅,“你若同意,就眨眨眼睛,我便放開你,但你要是想騙我,放開你之後就喊人,就不要怪我直接要了你的性命!”
“反正我來的時候身份隱秘,沒人能查到我不說,就算真的能查到,你覺得會有人為了你的生死而興師動眾的調查嗎?!”
寧素眼眸蓄滿了淚水,忙不迭的點著頭,“嗯嗯……”
陸成萱緩緩的鬆開了禁錮著她的手,卻是伸向了她的懷中,寧素身體一激靈。
“別動!”陸成萱再度霸道的警告。
寧素嚇得渾身發抖,嘴唇青紫,壓低著聲音的哭泣,“你……你別殺我,我不出聲。”
“求求你了,放過我吧,我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不能做。”
“你放過我吧。”
陸成萱沒有急著回答寧素的話,卻是伸手將她脖頸間的玉牌給拿了出來。
“這是你的牌子?”陸成萱眸底微紅,鼻尖微酸的忍著哽咽。
當年祖父命工匠打造的時候,曾經在牌子上做了數字幾號,分別按照家中排行發給家中的子女,而眼前她手中拿著的這塊,刻著八。
是三叔寧遠輝家的小堂妹寧素所有的。
寧素驚慌的點著頭,聲音帶著哭意的懇求道,“是奴婢的牌子,不值什麼錢的,求求大人您別拿走,求求您了!”
寧素作勢要跪下磕頭。
陸成萱卻是心疼的被針扎一般,及時的將寧素拉住。
三叔老來得女,素素從小是被捧在手掌心嬌養長大的,比起當年的自己還更盛,後來寧家獲罪,她也跟著受牽連被貶入掖庭……
這四年的時間,該是受到了多少欺辱和壓迫,竟能讓堂堂的千金大小姐奴性如此大,卑微的好像是搖尾乞憐的乞丐一般,只為了能少挨一頓打。
腦海中那個靈動的跟在自己身後的素素浮上腦海,再看著眼前這膽戰心驚的寧素,陸成萱深深了吸了一口氣才沒有讓自己崩潰。
“我沒有要拿走的意思,既是你的,就好好的收著,以後莫要隨便帶出來讓別其他的人看見。”
眼淚掛在長而翹的睫毛上,寧素一時愣住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陸成萱這突然的變化是為何。
陸成萱卻是拉起她的手腕,修長的手指近乎顫抖的去將她的衣袖挽起,眼淚從眼眶中無聲掉落,陸成萱卻忍著沒有出聲。
原本該白皙細嫩的胳膊上傷痕遍佈,有些是掐擰導致的青紫,有些則是鞭痕,打的重了,流了血,沒有傷藥來醫治就成了疤,本該容動盛京的千金,卻成了如今這般落魄的模樣。
除了心疼,更多的是仇恨。
陸成萱抬手,將帶來的傷藥膏開啟,一下一下小心翼翼的替寧素擦著傷藥。
藥膏冰冰涼涼的,陸成萱每塗抹一次,都讓寧素害怕多一分,不明白陸成萱究竟想要做什麼。
“大……大人?”
寧素遲疑的功夫,陸成萱已經換了另一隻胳膊替她塗抹傷藥,或許是肯定了陸成萱的確沒有要害她的意思,反而是想要幫她……
充入掖庭為奴的宮婢大多是罪臣官眷,可這其中要以謀逆罪最為嚴重。
寧家當初有多麼風光,衰敗之後就有多麼落魄,掖庭中人人踩上一腳不說,更從沒人對她們好過,把她們當成人看。
沒日沒夜的幹活做工不說,就連飽飯也是不曾吃過一頓,才不過服了四年的勞役,寧素便覺得自己好像過了大半生一般,像陸成萱這種,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生怕弄疼自己的人,寧素已經很久不知道被人關心和在乎是什麼感覺了。
雖然她不知道陸成萱的來歷,可寧素的心中還是升起了卑微的希望,就像是浮萍突然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落腳點一般,哪怕前途渺茫,可寧素還是想要試試。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陸成萱就好像拯救苦難的天神一般。
“大人的大恩大德,寧素無以為報,來生做牛做馬定然竭力報答大人。“
寧素突然跪在了地上,可憐的懇求道,“可是大人,奴婢能否求求您再發發善心,給奴婢一些風寒的湯藥,奴婢的母親已經纏綿病榻多日,怕是時間再久了一些,就會直接命喪黃泉的。”
“奴婢給您磕頭了。”
寧素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真的就在地上努力的磕著頭,陸成萱眼光移開到別處,卻已經淚眼婆娑。
這次她沒有及時的去拉住寧素,而是死死的咬著唇,明明快要盛夏,可這空氣中的風卻莫名寒的刺骨,懷中的小布袋被拿了出來,陸成萱放在了寧素的身邊。
“這些你帶回去,小心的藏好了,別被其他的人發現,身上其他地方若有傷的話,拿來塗抹一些就會好很多,瓷瓶上做了標籤,一些小病直接服用就可以了。”陸成萱聲音哽咽,白日裡她見到寧素被打,就已經做好了主意晚上要來看望寧素,也提前替她備好了各種常見的傷藥,藥材。
這些雖然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寧素的困頓,但起碼,短時間內是能幫到她的。
寧素如獲至寶一般的將那小布袋緊緊的抱在懷中,又一連在地上向著陸成萱磕頭,眼中噙著淚花,“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有了這些傷藥,她的母親也不會死了。
被貶入掖庭的日子苦不堪言,若是連母親也去了,怕是寧素就真的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
“你的其他親人,也都還好吧……”
良久,見寧素如此模樣,陸成萱終究是不忍的問出口,“除了你和你母親,剩下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