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察覺
貪汙是貪汙,卻不能太明目張膽,掖庭裡面可不只是劉姑姑這一個管事姑姑,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哪怕不會告到別人的面前,可是為了面子,也會忍痛割愛,勻出去一些銀子給旁人。
好不容易才收來的,劉姑姑才不捨得給別人。
“多謝姑姑,臣婢明白的。”
明明是拿了銀子辦事,對她來說沒有半點的影響,可劉姑姑還偏偏得了便宜賣乖,假裝是什麼風險的大事,這幅嘴臉當真是讓人覺得噁心。
忍著心中的非議。
陸成萱順著劉氏指引的方向直接去了偏殿,宮宇有些年久失修,破落不堪,與其說是偏殿,倒不如說是個堆積雜物的倉庫罷了,郝綵衣身上的官服並未被脫下,渾身的傷口已經凝結成痂,此刻正氣息虛弱的趴在床板上。
聽見人的腳步聲,郝綵衣費力的睜開眼睛,可卻在看清楚來人之後,平穩虛弱的氣息也跟著變得急促起來,原本蒼白的臉色因為憤怒而漲紅,雙眸目光似火,正怒氣衝衝的盯著眼前的人。
冤家路窄。
郝綵衣入慎刑司全都是因為陸成萱設計做局導致的,偷雞不成蝕把米,在郝綵衣的心中,怕是最恨的人就是陸成萱了吧!
她竟然還主動的找上門來!
郝綵衣咬牙切齒,努力的挪動著身體,可惜她這身體受了無數刑罰,莫說是站起來給陸成萱一巴掌好好的教訓這個小賤人,就算是挪動半分都會牽扯到傷口,痛入骨髓。
“陸……陸成萱!”
“你這個小賤人!竟然……竟然還敢來!”
“卑鄙!”
咣噹……
郝綵衣一時不慎,直接從床板上滾了下來,可一雙乾澀的眼睛卻是始終惡狠狠的瞪著陸成萱,“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一定會報仇出了這口惡氣了!”
“不會放過我?就憑你現在這個不死不活的樣子嗎?”陸成萱挑眉,若有所思的看著盛怒中的郝綵衣,“你怕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拿什麼來不放過我?”
“我又為何不敢過來?畢竟,害人的可不是我呢!我是受害者,來看看害我的人的悽慘下場,又怎麼了?”陸成萱勾唇,忍不住嗤笑著。
原本就暴怒的郝綵衣,在見到陸成萱如此一番表情後,更是氣的渾身發抖,“你……你真的太不要臉了!陸成萱!你這個小賤人,遲早會遭報應的!”
“遲早?遲早遭報應?”
陸成萱可不信這個,要是詛咒就能成真,她何必如此煞費苦心的入宮,直接待在家中去詛咒那些陷害寧家的人就好了。
詛咒不但不能成真,相反,好人不長命,往往都是禍害遺千年的。
陸成萱眉心緊皺,盯著郝綵衣的眼神只覺得目光蒼涼,“我來這並非是想要和你做口舌之爭的,而是想要問你一個問題。”
“你我無冤無仇,我又初入司設房,究竟是因為什麼,你想要致我於死地?倘若你說是擔心蔡司設偏心的話,就很是牽強了,我不過是一介女史,你卻是堂堂正六品的典設,又透過了考核,我根本不會危及到你的地位。”
郝綵衣原本是怒目沖沖的,可是在聽到了陸成萱的問題之後,竟然驀地開始冷笑出來,低沉的聲音笑得有些讓人頭皮發麻,甚至因為笑得急了,還陣陣咳嗽。
“原來是因為這個?”
“你想要知道?”
笑了好一會兒了,郝綵衣只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這才不得不止住了笑聲,目光冷幽幽的盯著陸成萱。
陸成萱紅唇輕啟,鎮定的開口,“你若是說了,我會命人替你醫好身上的傷,也會替你在掖庭疏通,不會讓你的日子太難熬。”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郝綵衣似乎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讓我的日子不會太難熬?”
“在掖庭,縱然沒人苛責我,可是卻會好過到哪裡去?”
“陸成萱,你還真的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你讓我好過,你能讓我官復原職,讓我重新回到司設房享福嗎?”郝綵衣再度試了試掙扎,想要撕扯陸成萱的裙襬。
“不能,你都不能!”
“既然我回不去司設房,那你以為我憑什麼要告訴你,讓你高枕無憂,哈哈哈,我偏不說,讓你再司設房的每個日夜都小心謹慎,難熬難眠!”
“這樣總才算是平衡的!”
“郝綵衣,你這瘋魔來的好沒道理。”陸成萱眸若冰霜,“你覺得你如今被褫奪了官職,罰入掖庭怪我?”
“若不是你主動陷害我,我何故為了自保和你過不去?”
“你咎由自取,自食其果竟然還不知道醒悟,瘋婆子!”陸成萱聲音冰冷,看著郝綵衣的眼神更帶著憐憫,“無藥可救。”
話落,陸成萱便不再糾纏,轉身想走。
可郝綵衣好不容易才見到了陸成萱,怎麼會願意讓她輕易離開,“陸成萱!”
“陸成萱!”
“你不能走!你不是該哭著喊著求我的嗎!你不是該問不出背後挑唆的人不罷休嗎!”
“你怎麼能就這麼輕易的走了,你回來,啊!!!”
噼裡啪啦。
屋子裡面緊接著便是一陣東西摔落的聲音,可是陸成萱卻走的毫無留戀,不再去管屋子裡面的動靜和郝綵衣的如何,左右,來的時候,就是知道這個結果的。
她也沒真的打算從郝綵衣的口中問出來點什麼,只是想要……藉助郝綵衣的身份罷了。
陸成萱再度回到了劉氏的面前,又重新塞了一些碎銀子到了她的手中,聲音誠懇真切,“姑姑,我這姐姐不懂事犯了錯,如今是這般重傷的模樣,實屬可憐,還請姑姑往日照拂一二,莫讓我這姐姐生活困難,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臣婢定然感激不盡,時常回來像姑姑表達謝意的。”
劉姑姑笑眯眯的,貶入掖庭來的,都是一些罪臣官眷或者是犯了大錯再沒翻身可能的女史了,自然是沒什麼油水的,如今來了個陸成萱,在劉姑姑的眼中已經成了一塊待宰的大肥油,搖錢樹,自然看著的眼神也變得和善了很多。
“你這個姑娘還真是心地善良,都到了這種程度竟然還能來看望落難的姐妹,這種情誼實屬難得,也罷,我便費心幫你照看一二吧!”劉姑姑甚是勉為其難。
可陸成萱卻是再三感謝,另外又不放心的叮囑道,“劉姑姑,實不相瞞您,我這姐姐是得罪了人才來這裡的,我擔心她的性命……還請劉姑姑您……”
“我明白,掖庭這重地不適宜外人進來,她一個犯了錯的婢子,更不能出去見人了,我會替她買些傷藥讓她儘快恢復的。”
到底是在宮中摸爬滾打多年的姑姑,說話辦事就是一點就透,都不用陸成萱明說,就已經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陸成萱的言外之意無非是想要護著郝綵衣的性命的,避免有其他的人要了她的命,又說會時常來表達謝意,既是經常來表達謝意給劉姑姑酬勞,更是經常來看看郝綵衣的生死。
郝綵衣的確是嘴硬,不會輕易說出來背後究竟是誰躥動她陷害自己,她是希望能有個人來繼續膈應自己的,可是那和她合謀的人卻未必會這麼想,反而會因為陸成萱對郝綵衣的多番照顧,而對郝綵衣也起了壞心思,這個時候,只要控制著郝綵衣,知道誰曾經來找過她就可以了。
總歸掖庭這裡不是什麼好去處,若不是急著來滅郝綵衣的口,怕那人也不會願意來沾這個晦氣。
那麼即便郝綵衣不說,那背後的人也會原形畢露,不打自招。
陸成萱是在做局,假裝郝綵衣已經和盤托出的局。
和劉姑姑又說了些許客氣的話,陸成萱這才轉身離開。
寢殿外面卻突然響起了女史責罰咒罵的聲音,“好你個死丫頭,不過是讓你洗幾件衣裳罷了,你竟然磨磨蹭蹭的半天了才洗了兩件,你是不是誠心和我過不去?”
“還是不把我放在眼裡,吩咐你做什麼都你違拗?!”
啪啪啪——
清脆的鞭子聲響抽的陸成萱眼皮一跳,駐足回首之間,看著那被打得四處躲避的小宮婢也不由得眉心擰作一團。
劉姑姑臉上帶著笑容,“姑娘莫怕,你的姐姐斷然不會遇到這種情況的,我會好好的照顧她,那些人之所以被打,都是犯了謀逆罪的臣子的家眷被送來了這裡,都是一些賤皮子,不打不聽話又矯情的那種!”
“打了才會老實的做事幹活!”
啪啪啪——
說話的功夫,又是數道鞭子抽在了那身體瘦弱的宮婢身上,宮婢眼角劃過兩抹淚痕,眼眸神情更是茫然恐懼,“不要打了,不要打我了姑姑。”
“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姑姑饒命啊姑姑!”宮婢悽慘的聲音響起,可旁邊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另外幾個管事姑姑更是冷眼嘲諷的看著宮婢滾在地上不住的躲避鞭子。
那嬉笑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戲一般。
謀逆的兩個字戳中了陸成萱的心底,埋藏在心裡的疤痕也被揭開的血淋淋。
寧家的人,也被貶入了掖庭為奴。
入宮之後,陸成萱一直都在剋制著自己的衝動沒有來掖庭找她們,一來是她現在在宮中根基淺薄,即便是來看,也對她們的狀況不會有什麼改善,只是徒增傷心,若是被有心發現,拿她來問罪,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全白費了。
再者她現在的身份也無法同寧家的人訴說,即便是大海撈針一般找到了她們的存在,也無法相認。
這段時間,陸成萱埋頭在陸家,在後宮,她一直在努力的向上爬,想要去查明清楚寧家冤屈之後再來解救同族姐妹。
可是現在……
一聲聲慘叫不斷的迴盪在她的耳邊,掖庭的生活,比她想象中的要更苦更累。
宮婢四處躲閃,口中不停的解釋,卻沒人願意聽,更成了毆打她的藉口,躲閃之間,宮婢懷中的玉墜入眼,只聽得那姑姑的咒罵聲越來越厲害。
“還以為你是千金大小姐不成?告訴你,你若今天不洗完這些衣裳,就不要怪我手中的鞭子招呼你,你和你娘就別想再吃飯了!”
陸成萱如遭雷擊般身體僵硬,一眼就認出來了那玉墜的來歷。
當年外祖父外出辦事的時候曾經偶然帶回來一塊玉石,並非珍惜卻材質特殊,他便著手命人鍛造了幾塊一模一樣的給寧家的姐兒和哥兒都一人一塊。
許是因為不值錢,才讓在抄家的時候,那玉墜也無人想要,這才一直被待在身上。
那再地上躲閃哭泣的是寧家的人?
是她哪個妹妹?
陸成萱眼眶莫名紅了起來,抬腿更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向著那宮婢的方向靠近,卻被劉姑姑的聲音將思緒扯了回來。
“叫姑娘你看笑話了,只不過掖庭這地方實在不適合您這樣的身份久留,您還是快些走吧,不然姑姑我這也是為難不是……”劉姑姑目光威嚴,語氣雖然是對陸成萱客氣的,但實則,她更是對陸成萱下逐客令,若是陸成萱不識抬舉,即便是給了銀子,也也不行!
那寧家的人可是上面下了命令要‘好好’收拾的,即便陸成萱有錢,也照顧不到,反而還會惹禍上身,她們愛財,更愛命!
陸成萱頓住腳步,片刻之間唇角已經被咬得發白,收起自己眼底的心疼,莞爾笑著的看著劉姑姑,“多謝姑姑提醒,方才是被嚇到了,才會失了分寸,叫姑姑看笑話了,臣婢這就告退,絕對不會打擾姑姑辦事!”
聞言,劉姑姑臉上的表情緩和了幾分,“那便恭送姑娘了。”
陸成萱臉上強行擠出了一抹笑容,同劉姑姑告別之後,隨後更是逃一般的一路加快腳步從掖庭跑了出來,不敢再去聽那再地上哭喊求饒的宮婢的聲音,她怕她再多聽一句,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出去。
那樣沒用,只會害人害己。
攙扶在廊下的陸成萱手指指甲死死的攥在了紅漆木欄杆之上,更是快要將唇角咬破流了鮮血才沒有讓自己流出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