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堅定緩慢
趙政與墨水雖然不是很懂姬冉說的，但是他們記住了一樣：“心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內心強大才是真的強大。”
姬冉說道：“今天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有些道理，以後再慢慢說給你們聽。”
說罷，三人啟程返回邯鄲城。
一夜無話。第二日的時候，趙徵來到了姬冉的小院中，這讓趙政有一種回到了六年前的感覺。
看到兩人都完成了一天的早課，姬冉問道：“你們見過修水渠嗎？”
墨水搖搖頭。
趙政說道：“去年邯鄲外面修水渠，政曾經遠遠看過，怕被抓壯丁，所以沒敢靠近。”
姬冉點點頭，說道：“那麼你考慮過為什麼修水渠要抓壯丁嗎？明明修水渠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趙政與墨水都搖搖頭。
姬冉說道：“讓人逃跑的原因大體分為幾種，你倆想想，什麼情況下你倆會逃？”
墨水想了一會兒說：“會危及到我的生命，我就會逃。”
趙政也想了一會兒說道：“也許修水渠的時間我可以做更多其他的事情，拿到更多的收入。所以我不想去，要逃。”
姬冉又問：“那你們見過明知道會死，明知道會虧還是願意去修水渠的人嗎？”
墨水說：“吃不上飯的人，因為修水渠至少還有飯吃。”
趙政說：“軍人，軍令一下，不論什麼理由，都會去修水渠。”
姬冉說道：“很好，今天我就給你們說說第三種人。”
姬冉在地上畫了兩個圈，中間又畫了兩條波浪線。
然後姬冉說道：“這兩個圈子就好比村子甲與村子乙。中間的波浪線就是河流。如果我們強迫村子甲修水渠，把河裡的水引入村子甲的農田裡。”
“過些年，村子甲不論耕地面積還是土地收成，都一定超過村子乙，如果趕上有大旱出現，村子乙甚至有可能顆粒無收。”
“如果村子乙的人都知道了村子甲的變化是因為修水渠，你們說，如果這個時候有官府帶頭要在村子乙修水渠，會發生什麼？”
墨水說：“一定會有很多人前來幫忙，畢竟誰不想多收點糧食呢！”
趙政也點點頭說道：“的確如此，甚至那些老一輩還會追求水渠的質量，能用十年跟能用五十年是不一樣的。”
姬冉點點頭總結道：“這就是我說的第三類會來主動參與修水渠的人。我管這叫成果刺激。”
“想要出現成果刺激需要三個條件。”
“第一，要出現可以類比的目標。比如韓國去與秦國比，那樣哪怕秦國有再大的成果，也無法刺激韓國，因為韓國不論如何都是辦不到的。”
“第二，要出現產生變化的因素，就好像剛剛說的水渠。如果沒有水渠，又哪來的成果呢？”
“第三，要有足夠刺激的成果。當然成果的出現需要時間。”
“所以，越複雜的事情，就越需要時間，在區域性地區先出現效果，這樣才能讓人們看到希望，只要有了希望，老百姓就會主動支援你，而不是反對你。”
墨水說：“就好像一碗菜是不是好吃，吃一口就知道了，這樣簡單的事情就不需要先生說的區域性效果。”
趙政接著說：“反而像三家分晉，要不是看到了田氏代齊的成功，趙魏韓三家恐怕未必敢把晉國三分。”
姬冉說道：“沒錯，所以你們兩個覺得要做成一件事，首先要做的是什麼？”
墨水未做思考的說道：“要看到效果，即確認目標。”
姬冉點點頭又搖搖頭。
趙政思考了一會兒說：“剛剛先生有提到只要讓百姓有了希望，百姓就會支援你。而希望是一種信念，所以在做事之前要先有堅定不移的信念。”
姬冉讚許的點點頭說道：“沒錯，想要做成一件事，首先要有堅定不移的信念。其次才是定義什麼是成功，最後才是如何成功。”
“最重要的是，越複雜越重大的事情，越容易出現紕漏，所以越要像昨天的樹枝一樣，分成許多段，並且每一段都應該有他的成果，即如樹枝般粗實強大。”
“這樣在發現問題，或者需要變化的時候，才可以變得過來。我稱之為堅定不移的信念與緩慢厚實的步伐，就可以達到成功的彼岸。”
趙政有些不理解的說：“既然先生已經確認了每一段的目標，那為什麼不多目標共同推進，這樣不是可以更快速的完成最終目標嗎？”
姬冉聽到這裡，不由得想到了後世對於眼前這位殘暴的評論的由來，似乎就是這急功近利的心態導致了局面越來越糜爛。
於是姬冉對趙政道：“我給你講一個真實的故事吧。很多年以前有一個國家叫做隋，那裡的國主叫楊廣。”
“在隋國，有很多條長度不一的江河，楊廣就想呀，要是我把這些江河都串聯起來，形成一條水道。”
“可以讓船隻從北方直接順流到南方，南方可以透過人力到北方，這樣貫通南北，豈不是國內的貨物都可以流通起來。”
“南方盛產稻米，北方盛產牲畜，雙方互換，豈不是皆大歡喜。於是，楊廣給這條河起了個名字，叫做大運河。”
“並規劃了大運河的每一段路線與目標。然後他就發動全國的所有民夫與士人開始修建大運河。你猜結果是什麼？”
這次墨水沒有出聲，而是趙政想了一會兒說道：“我猜大運河一定是修完了，貫通了南北，國力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姬冉說到：“沒錯，南北是貫通了，國力也提升了。”
“但是因為楊廣太著急，規劃的每一段都需要按時按質的完成，導致太多太多的百姓因為工期死在了修築的過程中。”
“再加上很多不滿楊廣計程車人暗中作梗，推波助瀾，很快全國人民都開始痛恨楊廣，認為他不合適再做國主。”
“最終楊廣被自己的表兄弟，奪走了國主的位置。而他表兄弟把國家改叫了唐，唐也因為大運河使得國內空前富足與強大。”
“所以做事要讓人們看到階段性的成功，從而調動他們的主動，而不是被官府強制要求的去做。還有越大的事情一定要慢慢做。”
“做的快了就會造成百姓的民意沸騰，最終變成了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結局。你們倆記住了嗎？做事不妨慢慢來。”
“但也不是什麼事都要慢的，比如猛虎要撲擊你，你還打算慢慢的思考如何對付猛虎，那就是這裡有問題。”
說著姬冉還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愉快的教學對於趙政來說是短暫的，七月份的時候，有一支隊伍從秦國國都咸陽出發，來到了邯鄲。
而這支隊伍的目的，就是為了迎接王子政迴歸秦國。
“我等鐵鷹銳士見過王子政與趙夫人。奉大王之命，迎接王子政與夫人回秦國。”一個領頭樣式的秦國將領來到趙政的小院，對趙政與趙姬說道。
趙政看著眾人，上前問道：“你們說的大王是何人，為何會來迎接於我？”
那人回答道：“如今秦王乃是公子生父，恕末將不敢直呼大王名諱。所以王上派我等前來迎接公子與夫人。”
趙政又看向姬冉這邊，見到姬冉點點頭，於是說道：“好，那這一路就辛苦將軍與眾位勇士了。”
翌日，一支隊伍緩緩的駛出了邯鄲城，向著咸陽而去。
墨水看著行在林間的姬冉問到：“先生，我們為什麼不一起去咸陽呀。墨兒好想去咸陽看看，上次就沒去，這次明明可以跟政哥一起去的。”
姬冉好笑的看著墨水說道：“那你為何你不跟你政哥一起，反而要跟著我這窮酸先生。”
“只是墨兒覺得跟著先生，世界好像都變的廣闊了。雖然我沒去過咸陽宮，但是咸陽宮一定不如星空廣闊。”墨水興奮的說道。
三月後，一行兩人進入了齊國桑海城。姬冉與墨水進入客店後問店小二道：“請問小哥，小聖賢莊怎麼走呀？”
那小二哥也是熱情對姬冉說道：“您說的是由荀夫子剛創立不久的小聖賢莊吧，那莊子就在城外十里，您這樣……這樣……就可以找到了。”
姬冉對小二說道：“謝謝小哥。”同時送上了幾枚齊國錢幣便也不再理會。
半日後，兩人又到了小聖賢莊。如今的小聖賢莊剛剛建立不久，荀夫子雖然天下聞名，但是卻並沒有太多人知道小聖賢莊。
進入小聖賢莊後，一個沉穩的聲音問道：“你們二人是來求學的嗎？”
姬冉看向那人，發現對方與自己年齡相仿，但是總透著一股子沉穩與嚴肅，於是姬冉問道：“不知道您是？”
那人回答說：“我叫伏念，是這裡的學生，目前暫代學長（學生會主席）一職。”
“原來是伏念學長，我叫田虔，曾與荀夫子學過《春秋》，還請學長帶我去見夫子。”姬冉對著伏念說道。
“哦？你竟然隨夫子學習過，不知是何時之事？”伏念有些懷疑的問道。
“虔本出身於齊王宮，幼時曾讀書於稷下，故而有幸聆聽先生教誨。”姬冉平靜的對伏念說道。
聽到這裡，再加上對方姓田。伏念哪裡還不知道，對方乃是齊國王族。但是伏念依舊一副沉穩模樣，絲毫不受影響。
對著姬冉伸手虛引道：“田兄這邊請！”
沒一會兒，到了一間閣樓門口，伏念上前扣門說道：“師叔，有人自稱田虔，是您的故人，前來拜訪。不知師叔是否要見？”
一個蒼老但是有力的聲音從門中傳來：“哦？是虔到了嗎？快進來吧。”
同時一個疑惑的讓人有些熟悉的公鴨嗓也從門中傳出：“田兄？你怎麼會來小聖賢莊呢？”
沒錯，這個讓人熟悉的公鴨嗓正是韓非，如今16歲的韓非正是變聲期。
進入房間後，姬冉先是向著荀子行了一禮說道：“學生見過夫子，夫子安好。”
荀子說：“你我並非師徒，何必這般客套，你又非儒家弟子，不必如此。”
而後姬冉又看向韓非道：“韓兄不在韓國陪伴你的明珠妹妹，怎麼跑來了這裡？”
韓非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而後說道：“我覺得自己學識不足，所以就想到來這裡求學，而且田兄曾經說過自己曾跟隨先生讀書。”
聽到韓非當著荀子的面，說出自己當時忽悠墨家師徒的話，姬冉並不尷尬，因為姬冉從來沒說過自己是荀夫子的弟子，只說自己跟隨荀夫子讀書，那是實話。
姬冉又介紹了墨水之後，兩人就在小聖賢莊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兩年。這兩年間，姬冉又隨著荀子學習了《尚書》、《大學》、《中庸》與《易》。
同時姬冉也觀看了在儒家的《道經》，並用《菩提心經》與荀子交換了《坐忘心經》，荀子與姬冉本就有半師之誼，雖然《菩提心經》遠不如《坐忘心經》。
但是對於新事物的研究與《菩提心經》可以很好的作為《坐忘心經》的基礎部分，荀子也就半推半就的傳給了姬冉。
墨水也跟隨儒生們得到了很好的啟蒙教育。同時這兩年姬冉也把從楚留香處學習的輕功追星踏月傳授給了墨水，並正式收他成為自己的大弟子。
荀子問姬冉道：“說一說你對於坐忘的想法吧！這《坐忘心經》可不能白白傳授給你。”
姬冉聞言就明白，荀夫子一面是真的想提攜自己，一面也想博採眾長，讓這門儒家頂級內功《坐忘心經》可以傳給更多人，降低它學習的門檻。
於是姬冉說道：“這坐忘最早應該是我師祖莊子提出。《莊子·大宗師》雲；“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謂坐忘。”
“不過弟子卻想起了《莊子》中的另一段，需要與夫子求證。”
“顏回曰：‘吾無以進矣，敢問其方。’仲尼曰：‘齋，吾將語若，有心而為之，其易邪？易之者，皋天不宜。’“
“這心齋之說，是否是孔子他老人家提出的。”
荀子回答說：“心齋之說確實有夫子提出。”
姬冉繼續說道：“那麼弟子覺得想要坐忘，先要心齋。而心齋，夫子有過教誨。”
“‘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荀子沉思片刻說道：“善，此心齋與你留下《菩提心經》正是相輔相成，如此，這門《坐忘心經》也就不必束之高閣了。”
荀子問姬冉道：“你是要離開了嗎？”
姬冉點點頭說道：“弟子想去一趟農家。弟子曾聽說家母出身農家所以想去看看。”
荀子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天下大事總歸分分合合，你既然不願意參與其中，以你的敏感身份，還是要多多注意。”
姬冉聽到這話，也不覺內心感動。這個世界上能只因為自己才如此關心自己的恐怕只有荀子與自己的師傅冥靈子了。
齊王后穎對自己雖然好，但是更多的是原身母親的囑託。而自己的便宜師兄逍遙子，不提也罷。
姬冉離開荀子房間後，碰巧遇到了韓非。
韓非對姬冉問道：“田兄，要不要手談一局？”
姬冉說：“善。”
於是二人帶著小尾巴墨水，在荷塘邊的石桌上，擺開了陣勢。
韓非率先說道：“田兄，我已經看到海了。也看到了沙灘與礁石。”
姬冉笑了笑說：“那很好呀，不知道韓兄覺得虔當日之語如何？”
韓非說道：“以非觀之，一派胡言！”
姬冉來了興趣，問韓非道：“韓兄何出此言呢？”
韓非凝視了姬冉半晌說道：“縱然韓國如沙灘，非不做評價。但是關東其他諸侯國並非礁石，秦可變法，其他國家亦可以。”
姬冉並沒有反駁韓非，而是認真的聽著韓非繼續說道：“縱然趙國新敗，六國之中再無獨立可以抗秦的國家。”
“但是連橫之術亦可以讓六國變成一塊鐵板，砸碎秦國的美夢。而且非覺得秦國並非如大海般壯闊偉岸，不可力敵。”
姬冉並沒有直接回話，而是對墨水說道：“小墨兒，把咱們兩次留宿在秦國那大叔家的詳細經過講給韓公子。”
墨水哦了一聲之後，開始對韓非娓娓道來。大叔家如何好客，大叔家如何富裕，大叔家的周圍人家以及兩次都吃到了肉的事情。
統統告訴了韓非。
墨水言罷。
姬冉問韓非道：“你這一路行來，一定也見識了魏國、趙國與齊國的百姓。與剛剛說的秦國大漢相比，韓兄以為如何？”
“是否如小蝦與大魚。無數魚群在秦國游來游去，韓兄說秦國這攤水，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那秦國的貴族，是否如海中的巨鯊，隨時等待擇人而噬。君不見武安君白起乎？難保秦國不會出第二個武安君。”
“縱然沒法如武安君如此耀眼，至少也比如今韓國的大將軍姬無夜強大百倍吧，畢竟姬無夜是如何成為大將軍的，你我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