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墨家願往長安出世
李賢轉過身，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子安，你視墨家為洪水猛獸，憂其學說動搖國本。然，你且看朕這十年來所為，興百工、重格物、破門第、立新制、行銀元、修鐵路……哪一樣，不是被守舊之人斥為離經叛道、動搖國本？哪一樣，不是在打破祖宗成法？”
其實墨家的學說思想，被歷代統治者認為是洪水猛獸，但是墨家主張兼愛非攻，強調無差別的愛與反對戰爭。
這一理念在構建和諧社會，推動國際和平中仍具啟示意義，如後提出的共享發展理念與兼愛存在內在關聯，強調發展成果惠及全民。
墨家提倡節儉反對浪費，主張簡化喪葬禮儀。這一思想在資源節約型社會建設中仍有應用價值，但與現代消費驅動的經濟模式存在衝突，難以被主流經濟體系全面接納。
墨子主張尚賢，即選拔人才應注重能力而非出身。這一觀點突破了封建等級觀念，但現在李賢早已打破了人才出身限制，而且尚賢，也有一定的侷限性，能力不代表社會經驗，就以李賢身邊的王勃來說，王勃這個才子之名，哪怕像李白這樣的天才，也不能否認他，可問題是，王勃還真不當宰相的料。
李賢雖然在培養王勃，還需要多維度考量，單純的能力導向難以適應複雜社會分工需求，不過儒家也好，法家也罷，道家，透過兩千多年的發展，其學術思想，其實是一直在衍變，儒家也是如此。
李賢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超越時代的自信與包容：“朕要的，不是一家獨尊！朕要的，是萬流歸海，百川競發，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只要是真正有利於國家強盛，有利於百姓福祉的智慧與力量，朕都願意接納！”
“儒家講仁政、教化，此乃治國之基，朕用之！法家講法治、賞罰，此乃秩序之繩，朕亦用之！如今，墨家重現，其所長機關格物之術，正是朕推行新政、富國強兵最急需的利器！其所倡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兼愛普惠、節用效率之理念，與朕以器載道，以利惠民之方略，何其契合！”
李賢走到王勃面前，目光如炬：“子安，你只看到墨家學說可能衝擊儒家，卻看不到，若能將墨家這千年積澱的機關秘術、格物智慧，納入朝廷體系，與朕的格物院、集雲社工坊相結合，將會爆發出何等改天換地的力量？那將不再是幾件精巧的守城器械，而是足以推動整個帝國生產力跨越式提升的文明引擎！”
王勃被李賢的宏大氣魄所懾，但仍憂心忡忡：“陛下聖明！然……墨家隱世千年，戒心深重，其學說更與帝王權術多有牴牾。貿然接觸，恐引其猜忌，反生禍端。且其尚同之說，有集權之虞……”
“所以，朕不能派兵圍剿，更不能以勢壓人！”
李賢斷然道：“對待智慧，當以誠意相邀，以利益相合，以理想共鳴！墨家所求，無非是將其學問用於利天下，而非深藏幽谷。朕，就給他們一個更大的舞臺！一個能真正實現其千年理想的平臺！”
他走回御案，鋪開一張空白聖旨，提筆蘸墨，龍飛鳳舞地書寫起來，口中同時下令：
“傳石破天！”
片刻，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剛毅眼神卻沉穩如淵的青年將領步入殿中。他就是石破天，外表看似粗狂，卻心細如髮，是李賢最信任的心腹將領之一，曾多次執行絕密使命，忠誠與膽識皆無可挑剔。
“破天！”
李賢將寫好的聖旨捲起，鄭重地交到他手中，又拿起一枚特製的、刻有蟠龍與如朕親臨四字的玄鐵令牌：“朕命你為特使，持此旨此令，親赴終南山鬼見愁峽谷，尋訪墨家鉅子！”
石破天單膝跪地，雙手接過：“末將遵旨，請陛下示下！”
李賢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旨意有三，其一，表明身份與來意，坦誠告知，朕已知墨家存在，並欽佩其千年傳承之智慧與利天下之理想。此去非為敵意，乃為共謀。”
“其二，傳達誠意與合作提議，朕願出資一百萬枚銀元，於長安南郊，毗鄰格物院之地，劃撥土地，建立大唐墨家學院！學院由墨家自主管理，可依其傳統與理念，公開收徒授課，傳授機關術、數術、光學、力學、土木營造等一切墨家所長，朝廷絕不干涉其內部傳承與學術自由！”
“其三，闡明願景與承諾，墨家學院師生之發明創造，朝廷可優先購買或合作推廣，其利共享。學院傑出人才，可入格物院或工部任職，以其所學，直接造福於帝國建設！朕承諾，只要墨家恪守非攻之旨，不行叛逆之事，其學院地位、學術自由、師生安全，皆受朝廷律法保護，與國子監等學府無異！”
“告訴墨家鉅子！”
李賢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真誠與力量：“朕要的不是附庸，而是同道！朕以這百萬銀元，買的不是墨家的臣服，而是墨家千年智慧之火種，點燃帝國未來之光明！請他……為這千年傳承，也為這天下蒼生，慎重考慮！”
石破天深深一揖：“末將必不負陛下重託！縱刀山火海，亦將此旨此意，送達墨家鉅子面前！”
終南山，鬼見愁峽谷入口。
雲霧繚繞，峭壁如削，僅有狹窄險峻的天然石縫可通人跡。石破天僅帶兩名最精幹的親衛，褪去甲冑，只著便裝，揹負著沉重的聖旨匣與象徵皇帝權威的玄鐵令牌，如同最虔誠的朝聖者，徒步踏入這片充滿未知的禁地。
一入峽谷，便覺不同。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桐油和金屬氣息。看似天然的岩石上，有不易察覺的打磨痕跡。鳥鳴聲中，夾雜著細微的、有規律的機括運轉聲。
石破天心知，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入墨家眼中。
果然，行不過數里，前方狹窄處，一塊看似搖搖欲墜的巨石毫無徵兆地轟然落下，堵死去路！
幾乎同時，兩側峭壁上無聲滑開幾道暗門，露出寒光閃閃的弩箭，氣氛瞬間緊繃！
石破天面不改色，示意親衛止步。他上前一步，面對巨石和隱藏的殺機，氣沉丹田，聲如洪鐘：“大唐皇帝陛下欽使，監門衛大將軍石破天。奉旨求見墨家鉅子，持陛下親筆旨意及如朕親臨玄鐵令！非為刀兵，乃送百萬銀元之約，共襄興利除害之盛舉！請墨家同道，現身一見！”
“百萬銀元？”
“共襄盛舉？”
峭壁之上，隱於暗處的墨者守衛顯然被這匪夷所思的宣言震住了。他們雖然在避世，卻還真不是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他們其實早已就知道，李賢推行了銀元，每枚銀元重約一兩，每一枚銀元，也就是一兩銀子，等於一貫錢。
一百萬銀元，就是一百萬貫，相當於高宗時期，每年國庫收入的六分之一，當然，在垂拱年間，一百萬元，仍舊是一筆鉅款，相當於國庫收入的百分之一點三。所有墨者，下意識地收起弩箭，但警惕未消。
僵持片刻，峭壁上一塊岩石突然滑開，露出一張年輕而警惕的臉：“爾等如何證明身份？又如何得知墨城所在？”
石破天不答，緩緩開啟聖旨匣，取出那捲明黃色的聖旨，高舉過頭。
雖未展開，但那皇家特有的明黃雲紋和威嚴氣息，已足以證明其真。他又取出那枚沉甸甸、刻有蟠龍與如朕親臨的玄鐵令牌，陽光下，令牌泛著冷冽而尊貴的光澤。
“此乃陛下信物！至於如何得知……”
石破天坦然道：“陛下推行格物，求賢若渴。墨家弟子技藝非凡，心懷天下，于格物院、集雲社中大放異彩，助朝廷改良機械，惠澤萬民。此等大才，豈能長久埋沒？陛下慧眼如炬，心慕墨學久矣！故遣末將，持重禮，以國士之禮相待，邀墨家同道，出幽谷，入長安，共繪器利民安，國強戰息之宏圖！”
他話語鏗鏘，真誠坦蕩，更帶著對墨家技藝的推崇和對理想的共鳴。峭壁上的年輕墨者顯然被觸動了，與同伴低聲商議片刻。
“在此等候！”
聲音落下，暗門關閉。
等待的時間漫長而煎熬。石破天三人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險地之中，承受著無形的壓力與審視。
約莫一個時辰後，那堵路的巨石內部竟傳來“咔噠咔噠”的機括運轉聲，隨即緩緩沉入地下！一條僅容一人透過人工開鑿的隧道顯露出來。
隧道內壁光滑，鑲嵌著發出柔和冷光的螢石（或某種冷光源），顯然運用了墨家獨特的光學技術。
“鉅子有請！請使者隨我來！”
一名身著灰色麻衣、袖口繡有墨線紋路的年輕墨者出現在隧道口，神情依舊警惕，但語氣已緩和許多。
石破天深吸一口氣，整理衣冠，昂首踏入這傳說中的墨家聖地。
穿過漫長而充滿機關玄機的隧道，石破天能感受到無數窺視的目光和隱藏的殺機，眼前豁然開朗！
巨大的山谷盆地中，一座充滿機械美學的城池震撼地呈現在眼前！依山而建的建築錯落有致，巨大的水車如同山嶽般矗立，驅動著無數複雜的齒輪與傳動杆。
空中架設著精巧的索道和滑輪組，運送著物料。自動開啟的門戶，利用水流計時的日晷，調節光線的琉璃天窗……處處彰顯著墨家對力與巧的極致追求。
城中墨者往來，皆身著簡樸麻衣，神情專注，秩序井然，空氣中瀰漫著桐油、木材、金屬和一種專注求知的氣息。這裡沒有金碧輝煌，卻充滿了智慧與力量的光芒。
非攻堂內，氣氛莊嚴肅穆。
當代鉅子墨衡端坐於上，兩側是墨家各脈長老，目光如電，審視著踏入堂中的石破天。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
石破天毫無懼色，行至堂中，雙手捧起聖旨與玄鐵令牌，朗聲道：“大唐皇帝陛下欽使石破天，奉旨拜見墨家鉅子！傳達陛下旨意！”
他沒有展開聖旨宣讀那套繁文縟節，而是直視墨衡深邃的眼眸，將李賢的三點旨意，用最清晰、最有力、最真誠的語言複述出來，尤其是那百萬銀元建立墨家學院、公開授課收徒、學術自由、共享利惠、共繪宏圖的核心內容！
“陛下言：朕以百萬銀元，非買臣服，乃購火種！邀墨家同道，出幽谷，入長安，以千年智慧之火，點燃帝國未來之光明！為萬民開太平，此其時也！”
石破天的話語，如同驚雷，在非攻堂內炸響！
“百萬銀元？”
“公開辦學？”
“學術自由？”
“共享利惠？”
“同道……而非附庸？”
墨家長老們面面相覷，震驚、懷疑、激動、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在臉上交織翻滾。
他們想過朝廷可能派兵圍剿，想過可能威逼利誘，甚至想過李賢會覬覦墨家秘術而巧取豪奪，卻獨獨沒有想到，這位帝王竟會以如此恢弘的氣魄，如此謙卑的姿態，以同道相稱、如此厚重的誠意，百萬銀元，自主辦學權），向一個隱世千年的學派，丟擲這樣一份史無前例的合作邀約！
墨衡端坐不動，但石破天敏銳地捕捉到，這位鉅子那古井無波的眼中，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是一種被理想驟然照亮、被誠意深深撼動、被這千載難逢的機遇衝擊得幾乎失語的巨大震撼！
堂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巨大的水車傳來的、永恆而有力的“隆隆”聲，彷彿在為這歷史性的一刻擂鼓助威。
墨衡緩緩站起身，走下主位，來到石破天面前。
他沒有去看那象徵皇權的聖旨和令牌，而是深深地注視著石破天的眼睛，彷彿要透過這雙眼睛，看到遠在長安的那位帝王靈魂深處。
許久，一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又無比清晰、無比堅定的聲音，在非攻堂內響起：“請回復大唐皇帝陛下……墨家……願往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