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拼血厚誰怕誰
長安城，掖庭宮的汗蒸房內，武則天懶洋洋地躺在軟榻上。
自從李賢離開長安的第二天，武則天就向李治告了病假，她同時也離開了立政殿，來到掖庭宮的汗蒸房內。
雖然說整個太極宮佔地面積非常龐大，可問題是，作為皇后的武則天，還真沒有辦法在太極宮內大興土木。
可問題是，武則天也是一個愛美的女人，她向來特別注意對自己的保養，在見識到汗蒸確實是可以起到保養皮膚的效果，武則天就動了念頭，在太極宮裡無法建立屬於自己的汗蒸房，她就在掖庭宮裡，利用了原來暖閣的房屋結構，進行了改建。
此時的這個汗蒸房，被武則天取名凝香閣，武則天躺在凝香閣裡，享受著裡面溫暖如春，卻可以看著窗外寒風呼嘯，片片雪花從空中漂落，甚是愜意。
在武則天看來，最多五天時間，李治就會堅持不住，派人請她回去，可問題是武則天想錯了，不僅武則天在注意養生，就連李治也意外發現了緩解他頭疾的真正辦法，那就是每天練武。
只要練上兩個時辰武，李治就發現他的睡眠質量非常好，頭疼眩暈的感覺就消失了，就連視力也比以前好得太多了。
正是因為如此，李治自己處理政務，雖然每天很累，卻過得非常充實，沒有了武則天出現，整個朝堂出現了詭異的平靜，就連向來喜歡鬥爭的政事堂諸相，也是一片和諧。
直到第十天的時候，躲在掖庭宮內越來越急躁的武則天，終於聽到了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拜見天后娘娘，陛下有請！”
武則天倒沒有推辭，她非常清楚，李治這個人，是一個矛盾的人，他一方面有時候優柔寡斷，有的時候，偏偏就鐵石心腸，做事果斷。
如果在這個問題上，與李治鬧得不愉快，李治肯定會記在心裡，並且隨時會報復回來，武則天起身換了一件衣服，就朝著甘露殿疾步而去，就在武則天步履匆匆地來到甘露殿內的時候，只見李治和幾個宰相們早已坐在那裡。
武則天上前見禮：“拜見陛下！”
戴至德、劉仁軌等宰相急忙起身見禮：“拜見天后娘娘！”
武則天望著李治道：“陛下，可是出了急事？”
李治點頭，卻沒有說話。
戴至德卻道：“吐蕃將領贊婆，突然率領精銳騎兵，突襲松州，顧宗憲不敵，把松州城丟了。”
武則天聽到這話，心中微微一驚。顧宗憲也是李弘的人，剛剛年前十一月改任松州都督，到任不到三個月，估計連麾下將領還沒有認全。
李治嘆了口氣道：“朕擔心，吐蕃大軍趁機南下攻佔巴蜀。正則（劉仁軌的字），朕且問你，西川守備，可還牢靠？”
劉仁軌現在不僅僅是政事堂諸相中知兵的人，同時，他還曾擔任西川道行軍總管，負責過鬆州的軍備防務工作。
劉仁軌想了想，點頭道：“陛下放心，臣自上一次出戰結束，便加強了松州守備，鎮守松州的人馬，雖然不多，但有李芝坐鎮，可保無虞。想必陛下還記得李芝雖然是英國公的女婿，但，他多年隨英國公出徵，軍略兵法，十分了得，陛下大可放心。”
其實，李芝遠比顧宗憲更適合擔任松州都督，可問題是，他並非是太子李弘的人，在上一次調整人命任命的時候，他屬於被調整的人員之一，並沒有獲得實權，這一次，剛剛上任的顧宗憲就是立功心切，被贊婆利用。
贊婆只是一個簡單的佯退，就把顧宗憲麾下數千大軍，盡數吞併，然後趁唐軍潰敗，吐蕃軍派死士，換掉唐軍軍服，混雜在潰兵之中，趁亂進入了松州城，
李治點頭道：“吐蕃人佔據松州後，會不會繼續南下，攻略巴蜀？若要守住巴蜀，還需調動多少人馬？”
劉仁軌想了想解釋道：“陛下，老臣以為，贊婆不會繼續南下，他甚至有可能放棄松州城。”
李治道：“何以見得？”
“首先是，劍南道並非吐蕃的主要進攻方向，而且他們在劍南道也沒取得多少戰果，這也就意味著，吐蕃的東部戰線已陷入焦灼，剩下地方都是難啃的骨頭。”
劉仁軌接著道：“隨著戰事陷入焦灼，雙方比拼的就是國力，誰的國力雄厚，誰就能撐得住。這三年之中，吐蕃接連失敗，吐蕃也深刻認識到了這點，他們來進攻，就是在以戰養戰，消耗大唐的國力，此此引誘大唐增援松州，圖耗國力！”
李治點點頭，對劉仁軌的分析表示認可。
劉仁軌接著道：“還有最後一點，吐蕃人最合適出擊的時間，是秋高馬肥的七、八、九三個月，如今卻是初春，正是牲畜交配繁衍的季節，也是吐蕃人一年之中，最為忙碌的時節，去年他們已經耽誤了一年，因此，吐蕃此次能夠出動的兵力，一定不多，這是其一！”
李治點頭道：“不錯，正則言之有理！”
劉仁軌接著道：“其二，吐蕃軍隊跋涉數百上千裡，佔領松州城，他的後勤保障，只能維持半個月，若是贊婆，想據守松州，他至少要將大批牛羊，遷徙到松州境內，而現在的季節，顯然吐蕃人做不到，因此缺乏後勤保障的吐蕃人，根本不具備在松州長期作戰的能力，只要我們不去白白地送上糧秣輜重，吐蕃人自會退去。
李治的眉頭逐漸舒展開：“正則這才是謀國之言！”
李治這才望著武則天道：“皇后，此時戶部還能調動多少錢糧？”
大唐雖然是以武立國，但是卻採取了弱枝強幹的政策，除了隴右道的涼州大都督府以外，其他各軍各都督府，糧食供應，無法做自給。
唐軍遠征不少，糧食供應一直是遠征軍的命門，大唐故意把投降的東突厥人，西突厥人，安置在安西和涼州地區，以及幽州地區，這些地區大都是是貧瘠之地，所產出的糧食當地人都不夠吃，更別提供應軍隊了。
軍隊所需的每一粒米，每一片布，都得關內調運。從內地到邊塞，何止千里之遙，千里運糧，所需的人力是難以想象和，而半路上的消耗也是難以想象的，國庫撥出五十萬石糧食，最終運到邊關的能有十萬石就謝天謝地了。
武則天精於算計，哪怕這些天已經翹班，可是對於朝廷的動向，還有戶部的錢糧數量，也是張口就來：“以關內之糧和成都糧草，可支援五萬大軍出征半年所用！”
劉仁軌道：“這就足夠了！”
……
李賢本想等涼州大都督府治下的八個羈州都督抵達涼州城，跟他們商議一下撤州設縣的事情，可沒有想到，這邊還沒有等來這個八羈州的都督到涼州，王方翼的訊息反而先一步抵達到涼州。
這也是多虧了李賢在安西建立了大唐完備的驛站系統，讓訊息傳遞速度提高了不少，像這樣的訊息，採取了鷂鷹傳訊的方式，經過中轉換鷹的方式，最快五天之內就能抵達長安。
然而，李賢就在涼州，反而更加節省時間。
李賢在得知吐蕃北部，羊同和蘇毗共計六十九個部落要求併入大唐，成為大唐之民，李賢卻不能接受。
雖然李賢並不擔心吐蕃中央朝廷聲稱要組織十萬大軍鎮壓叛亂，表現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六十九部叛出吐蕃，吐蕃將不惜一切代價平定叛亂。
李賢真正顧忌的其實還是大唐朝廷的態度，大唐對外擴張，現階段已經到了不得不息兵止戈的階段，李治現在其實並不想擴張，而是要調頭收拾國內的積弊，在這種情況下，在明明知道要刺激吐蕃的情況下，李治大機率不會同意。
他最有可能是趁吐蕃內亂，甚至有可能會與吐蕃議和，以贏得有利的時間，解決世族門閥的問題。
還有一個更為嚴峻的形勢問題，那就是李賢只是雍王，而不是太子，更不是皇帝，李弘以及他身後的太子一黨，絕對不會支援李賢在吐蕃方向的擴張，甚至連理由已經想好了，吐蕃北同的羊同地區，對於吐蕃而言，形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這個地區，對於大唐同樣也是如此，比雞肋甚至更加雞肋，大唐想要接納這些投降部落，必須要管他們的死活，在吐蕃軍隊平叛的時候，大唐必須支援他們，不讓他們敗得太快，可問題是，這是李賢的政績和軍功，太子黨怎麼可能坐視李賢再次立功？
他們大機率會從朝廷的政策和國家戰略著手，將這個計劃給否掉。
李賢將情報遞給王勃道：“子安，你怎麼看？”
王勃和李賢一樣，並沒有馬上做出決定，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對於李賢的顧慮，王勃怎麼可能不知道？
現在的李治雖然對李弘不太滿意，可問題是，大唐從根子上得位不正，李治想要扭轉大唐皇室的風評，在他這一代，他絕對不允許，再出現類似玄武門之變，或者是李承乾與李泰一樣的血腥內鬥。
李治不忍廢除李弘，李弘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也不可能對李賢坐視不理。
王勃道：“大王，此事與我們大唐朝廷無關，羊同和蘇毗六十九部之議，是他們的自發行為，不過……”
李賢瞬間就明白了王勃的意思，這件事不經李治，也不向朝廷彙報，把這件事淡化下來，可同樣，對於他們最好也不能置之不理，這樣會寒了六十九部數十萬人之心。
最好的辦法是，以民間或私下的方式，對這六十九部進行支援，讓他們與吐蕃中央軍打一場代理人之戰，無論是誰勝誰敗，都大唐都沒有影響。更為關鍵的是，這樣做對大唐非常有利，左右無非是損失一點錢糧。
錢糧雖然大唐朝廷很缺，可李賢不缺啊？
不僅不缺，還非常充足，就六十九部的落後裝備，不僅可以把他們武裝起來，給他們錢糧，支援他們跟吐蕃在羊同地區血拼，最好是利用這支叛軍，給吐蕃支援放血。
現在的大唐與吐蕃之間，雙方比拼的就是國力，誰的脂肪厚，誰就能撐得住。
王勃接著道：“不如，門下前往羊同，妥善處理此事，王方翼太過方正，不會靈活處理此事！”
“有子安前往吐蕃，本王就放心了！”
李賢其實已經變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有些事情，他不想做，也不得不做，現在他只能苟著，坐等李治死，坐等武則天篡位，他再撥亂反正。
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李賢道：“此事最重要的是，要封鎖訊息，不要讓訊息傳到長安，同時，吐蕃若前往長安，無非是走清塘道，派出黑冰臺，盯死吐蕃使團，千萬不要讓吐蕃使團前往長安！”
“大王，若是如此，只怕吐蕃人會鋌而走險！”
“他們還能怎麼做？”
李賢淡淡地笑道：“本王耗也能耗死他們！”
李賢最大的優勢，就是他年輕。有足夠的時間，耗死武則天，哪怕武則天非常長壽，哪怕論欽陵也有二三十年可以活，可李賢可以活得更久。
任何事情，到最後其實拼的就是誰能活得久。
王勃道：“若是吐蕃修改戰略，不再以攻城為目的，而是以毀壞水渠為主的方式，來破壞屯田。希望透過經濟上的壓力，來凋敝唐朝的邊鎮。”
“這點不怕，他們若是採取這種方式，自然會激起大唐邊境百姓的怒火，你一定要相信，大唐百姓有充足的實力和信心，保護自己的勞動果實！”
李賢淡淡地笑道：“我們是一個非常熱愛和產，樂於種地的民族，誰不讓我們好好種地，我們就把他們種在地裡，你等著看吧，咱們大唐現在缺肥料，可血肉肥料，同樣可以肥地，只要百姓看到了這個結果，等著看吧！”
現在李賢已經讓裴行儉在涼州總管府，把原來吐蕃和東突厥叛軍的屍體，當作血肉肥料，播種在田地裡，這一點其實早就經過科學實驗，經過證明，利用雞鴨的內臟，可以充當花肥，效果遠比化肥更好。
這些屍體就是上好的肥料。
李賢笑道：“吐蕃人只要無法與長安獲得聯絡，哪怕延誤他們一年的時間，本王就可以開啟局面，更何況，羊同問題是他們吐蕃自己的問題，怪得了誰呢？羊同六十九部願意加入大唐，，這表明我們大唐對於羊同人有著極強的吸引力，遠大於作為吐蕃人的好處，所以吐蕃人難道不應該反思嗎？他們有什麼資格給我們壓力？又不是我們主動吞併羊同的。”
李賢才不會在意吐蕃政府的反應，有本事就真的軍隊過來，隨著雪豹營的規模越來越大，他已經不怕打進吐蕃了，再說，李賢在涼州已經廢除羈州，武裝各部人員，充當機動部隊，已經做好了大戰的準備。
如果吐蕃政府真的發動對大唐的襲擊，那麼是李賢也敢真的出兵奇襲邏些城。
反正左右不過是相互傷害，拼血厚而已。
王勃搖搖頭道：“我們現在還不能接納羊同，至少目前不行，打鐵還需自身硬，我們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