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獨戰天下世族
大唐沒有懂經濟的人才嗎？
答案是否定的，大唐其實有這方面的人才，對於大唐出現錢荒的問題，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大唐只有十道四安大都督府，還有周圍的藩屬國，他們沒有鑄造精美銅錢的能力，也會把大唐的銅錢，帶到本國充當本國的貨幣。
就像倭國，現在倭國最早的銅錢，就是公元708年開始鑄造的，他們仿照唐朝的開元通寶鑄造了倭國曆史上最早的法定銅錢“和同開寶”，此後，日本又先後鑄行了萬年通寶、神功通寶等十一種銅錢。
只不過由於生產技術的原因，他們的生產技術和生產效率非常地下，直到五十多年，依舊無法滿足本國貨幣流通需要，他們為了方便貿易，只能使用唐朝的貨幣，這些貨幣其實都是在大唐售賣商品，獲得銅錢，然後運到倭國境內。
除了倭國，同時還新羅、百濟，當然，也包括現在已經屬於大唐的高句麗，像中亞國家，他們雖然有鑄造銅錢的能力，卻沒有大唐銅錢的信用，在西域商業往來中，大唐的銅錢，每年都會大量外流。
這也造成了大唐每年都在不停地鑄造錢幣，根據鑄幣局的記錄，武德三年開始到現在，大唐鑄幣局鑄造了足足一千五百餘萬貫銅錢，卻依舊無法滿足市場流通。
大唐現在目前的錢荒問題，除了大量銅錢外流，還有世族門閥在吸引市場上流通的錢幣，他們把銅錢收進來，然後融化，鑄造各種銅器，進行售賣。
由於銅器價更高，堪稱暴利，這也造成了世族門閥不顧天下百姓的死活，拼命砸錢的市場。
雍王府的餐廳內，擺著一桌豐盛的筵席，旁邊一名廚子在片著烤鴨。
李令月吃得滿嘴流油。
現在她已經把雍王府當成自己的家了，不僅她沒有回立政殿，甚至除了上官婉兒以外，又從宮裡叫來了兩個年長的宮娥，兩名小宦官在身邊伺候著。
相對冷冰冰的立政殿內，李令月更喜歡雍王府，特別是挑逗一下李光福這個大侄子，每當看著李光福生氣，卻無奈奈何的樣子，李令月的心情就非常好。
相較李光福這個小胖子，李令月更喜歡小侄女李清凝，她現在還小，每天就是吃飽了就睡，除了拉或者屎，一般情況下，都在睡覺。
就算是醒著的時候，也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東張西望，似乎還沒有熟悉這個新家，李令月好玩，喜歡給李清凝各種玩具，也不管她會不會玩。
李光福現在也怕了李令月，看著李令月靠近他，急忙將一塊肉塞進自己嘴裡，伸出胖手捂著面前的肉，不讓李令月搶。
王勃來到餐廳，卻沒有進來，而是在門口。
李賢急忙三下五除二吃完飯，擦擦嘴，就來到書房。
“子安，情況如何？”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王勃道：“只是……”
“只是什麼？”
李賢不解地問道。
王勃苦笑道：“大王這一次恐怕要把天下人都得罪光了！”
“天下人？他們也配？”
李賢不以為然地道：“世族門閥為什麼會出現？那是因為南北朝亂世，天下動盪不安，諸胡肆虐中原，他們有一定的自保能力，這才吸引周圍的百姓，依靠他們，支援他們，現在他們已經失去了對社會的促進作用，害處大於益處，他們在逆勢而為，會被時代淘汰的！”
李賢似乎想起後世，一些公眾號或抖音博主，大言不慚的說，如果不是黃巢，中國也會形成阿三的種姓制度！
持這個觀點的博主，不是無知，就是單純的傻。
自從“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個八字被陳勝喊出來以後，中國就不可能出現那種固有的種姓制度，事實上哪怕南北朝時期，門閥制度巔峰時期，中國的階級也不是固定不變的，也不是依靠出生，就可以決定一生的。
唐朝可以取軍功，也可以參加科舉，也可以參加武舉，可以經商，也可以種地，也可做工，古代的大唐，沒有禁止職業，哪怕賤籍的昌伎，也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贖身，轉為良民。
王勃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再勸。
李賢解決錢荒的問題，其實說簡單也簡單，就是利用安西的地利優勢，首先就是把安西境內的銅錢市場砸下來。他利用了庭州糧食倉庫被焚燒的機會，下了兩步棋。就在庭州拿著大把的銅錢，開始在庭州收購糧食。
長安現在的鬥米不過十五錢，然而在庭州的糧食價最高的時候，一斗糧卻漲到了六百錢，這可比當初長安糧食戰爭的時候，糧價還要貴上三倍。
這個時候，其實李賢在演戲，糧商是他找人扮演的，糧食漲到六百錢一斗，那也是左手倒右手。這麼以來，安西各地的商人，看到有利可圖，都將糧食運往庭州。
然而，隨著關隴貴族向李賢獻糧，等這些糧商把糧食運到庭州的時候，李賢卻不收糧食了，他們只能調價賤賣，可問題是，隨後庭州糧食獲得豐收，庭州新糧下來，糧價就如同過山車一般，直接雪崩。
王勃向李賢獻的燒糧計，起初是為了算計論欽陵，結果卻改變了冒頭，對準了那些胡商，本想趁機大賺一筆的胡商們，這下賠得內庫都不剩了。
李賢在庭州發展迴圈養殖技術，養殖大量牛、羊、馬、豬等牲口，透過這些牲口產生的糞便，再利用動物糞便漚肥，提高土地的肥力，庭州這個大糧倉的糧食獲得大豐收，畝產產能甚至超過了關中。
僅僅庭院收了一千八百多萬石糧食，足夠安西軍吃三四年，這樣以來，胡商的糧食要麼扔掉，運回去還要承擔運輸成本。不少胡商都把家底壓在了糧食上面，沒有辦法，他們只能想辦法脫鉤。
於是，李賢不收糧食，卻賤價收他們手上的銅器，打造銅器雖然也可以，可問題是，這需要時間，更需要生產力。
特別是波斯帝國薩珊王朝覆滅，不少胡商手中都廉價收購了大量的銅器，這些銅器，清一色都是波斯工藝，他們製造銅器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兩千年前，而且擁有成熟的技術工藝，這樣以來，李賢就以極低的成本，獲得了大量的銅器。
大唐境內的銅器，其實很多一部分，也是為了出口銷售，控制著安西的李賢，從陸路上堵死了銅器出口之路，不僅不讓出口，反而進口了大量的銅器，李賢抵達長安的時候，不僅攜帶了大量自制銅器，還有大量波斯生產工藝的銅器。
只要把大唐的銅器價值打下來，大唐的錢幣就會恢復正常，為此，他採取了雙管齊下的方式。
首先是鑄造大額銅錢，除了開元通寶的小平錢，每枚重四點二克，又鑄造了當二錢，就是一枚相當於兩文錢，這種開元通寶，與普通一文相同，背面是當二文的字樣，這種當二錢是直徑與小平錢一樣，但是卻更厚，重約七點二克重。
五百枚，相當一千文，重三千六百克，比小平錢節約六百克銅料。
重頭戲，其實是當五錢，每枚與小平錢一樣直徑，則更厚，約重十六克重。
然後就當十錢，尺寸大小平錢更大，也更厚，一枚當十錢重，三十克。
最重的則是開元重寶當百錢，每枚重寶重約三百克。
堵死絲綢銅器外流，長安輸往西域的錢，成本在那裡放著，李賢直接在安西境內大規模建設，大量制錢湧入安西。
安西市場上，銅錢已經基本飽和了，誰再運錢出關，肯定會虧本，再加上安西銅器內流，一進一出，那可比多鑄幾十萬貫錢更有效。
李賢用百分之七的銅料，鑄造了價值兩百萬貫的當百錢，雖然面額是兩百萬貫，事實上，只不過數量僅相當於兩萬貫，算上當十錢，當五錢，以及當二錢，總數價值五百萬貫的制錢，足以讓整個大唐的錢幣市場地動山搖。
這也是武則天得知李賢全部計劃，她認為李賢比她更狠的真正原因，按照李賢的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不知道有多少世族要傷筋動骨。
其實，李賢還有一招沒用，那就是制定新的禮制，就像明朝一樣，商賈不得使用銅器，一旦這麼做，那才能一點後路都不留。
當然，這麼做會影響大唐的經濟韓靜，如果山東世族門閥扛住了這一波，李賢還準備大量開發鐵器！
鐵比銅便宜，這是後世的價格，可事實上，在大唐鋼鐵其實比銅更貴，因為銅無法做兵刃和鎧甲。一旦鋼鐵打造的馬車、以及大量生活用具，進入大唐，就會進一步讓銅的價值走低。
在李賢回到長安的第六天，一支浩蕩的車隊駛入長安城內，城門內外全是看熱鬧的百姓。
一眼看不到頭的百姓隊伍順著集雲社門口，這些百姓，都是受到僱傭，前來取錢的人，長長的隊全一直排到遠處，大批武侯全副武裝維持秩序。
拿著兌換憑照換到銅錢或布帛的百姓大聲歡呼，向圍觀的人群炫耀。
一輛馬車旁，幾個閒漢和往來的百姓交易，將換來的成串簇新錢扔進馬車車廂裡。
接二連三絡繹不絕的馬車駛出城門。
那支龐大的車隊駛進集雲社的大院，大隊的夥計，開始上前從馬車上，搬下來一箱箱銅錢。
長安，親仁坊的一處豪宅裡。
紫袍老者看前的當百錢目瞪口呆：“當百錢，這麼無恥？百姓認嗎？”
“卑職稱過重，這一枚當百錢，相當七十一枚小平錢！”
紫袍老者勃然大怒：“這是與民爭利，無恥之尤！”
周圍的世族也面帶怒色。
一名世族子弟道：“這是把大唐做了莽新，把開元通寶當成了小布一百！”
周圍的大臣們，世族們個個面露怒色。
一名微弱的聲音道：“妖后，不聽聖人教誨、藐視朝廷法制，當廢后勘問，以警後人！”
“筆墨伺候！”
紫袍老者道：“老夫要上奏摺彈劾她！”
眾人紛紛鋪開紙筆書寫奏章。
……
戴至德的府邸上。
戴至德臉上肌肉抽搐，雙眼眯縫，舉起手中的一串當百錢。
戴賢紹哭喪著臉，站在他身後。
戴至德道：“此番咱們虧了多少？”
“至少……一萬千貫……！”
“還好，還好……”
戴至德又問道：“太子虧了多少？”
“不下二十萬貫！”
戴至德回身一個嘴巴，抽得長子戴賢紹幾乎癱倒。
戴至德咆哮道：“你們做的好事。”
“孩兒也是冤枉，本以為妖后一介女流，誰知下起手來這麼狠，這已經不是不要臉了，這是不要命了，這黑心……”
戴至德怒吼道：“他是周國公之女，周國公就是商賈出身，商賈之女有不會做生意的嗎？”
戴賢紹哭喪著臉道：“現在怎麼辦？我們家底不厚，反而虧的少，其實多少都還好說，願賭服輸，可太子那邊，可是……”
戴至德嘆了口氣道：“兩百萬貫制錢，怕是不止咱們和太子，山東同道那邊，……此刻怕是都在咬牙，妖后犯了眾怒，誰也保不住她，上奏摺，彈劾她！”
……
太極宮，甘露殿風。
李治微微閉著眼睛，懶洋洋地躺在軟榻上，
幾名小宦官捧著厚厚的彈劾奏摺走進來。
大殿內的氣氛壓抑，李治黑著臉仰面躺在榻上，劉景先一本接一本緩慢地翻著奏摺。
劉景先面前的奏摺已經堆得老高。
小宦官輕手躡足地走到劉景先身邊，將手中的奏摺摞在桌子上。
秦浩信擺了擺手，小宦官忙不迭退了出去。
李治心情抑鬱地嘆了口氣，坐直身體，看著劉景先道：“又是哪裡的奏摺？
劉景先拿起一份看了看道：“刑部。”
李治苦笑了一下道：“禮部、工部、兵部。現在輪到刑部，他們也跟著湊熱鬧？”
劉景先苦笑道：“異口同聲。”
李治嘆了口氣道：“難得啊，山東和關隴居然站到一邊兒了，太子、七郎、八郎、大阿也想到一塊去了。君子群而不黨，朕的要求……很苛刻麼？”
劉景先朝李治一稽道：“群而不黨，那是孤臣！”
“朕的六郎，就是孤臣！一人獨抗天下！”
李治想了想道：“等一等吧，看看朕的六郎，這一次怎麼破局！”
……
雍王府書房裡，李賢看著黑冰臺送來的情報。
這一次，李賢回長安，天知道會不會再回庭州，王勃原本重心經營的黑冰臺，趁著這一次的機會，得到了極大的發展。
黑冰臺的六處，現在被王勃進行了改組，在原來六處的基礎上成立了七處，七處主要負責經濟情報的蒐集、整理彙總工作。
透過七處的情報，李賢可以準確掌握，長安城的各種物價、庫存、以及百姓中的動向，這個情報來源，雖然探查不到皇宮大內的任何訊息，不代表他們的存在就沒有意義。
黑冰臺的八處目前正在籌備中，就連李賢也不知道這個處的職能，只有王勃知道，八處只有一個功能，不惜一切代價，把李賢推上皇位。
當年李世民為什麼可以發動玄武門之變成功？僅僅是因為一個常何嗎？
長安是否定的，玄武門之變，發生在玄武門內，那可是左右衛的防守的宮城內，左右衛禁衛兩萬五千人馬，就李世民那點人馬，左右衛哪怕出動一個軍，李世民也會功虧一簣，可問題是，直到李世民提著李建成的腦袋，前往甘露殿面見李淵，左右衛都沒有動彈。
這說明，李世民其實收拾了左右衛禁軍，就算沒有收買全部，至少讓他們中立。
王勃的八處主要任務，就是向禁軍滲透。
這需要做一個切割，至少事成之前，與李賢沒有任何關係。
王勃望著李賢道：“大王，現在長安百姓對皇后非常不滿……”
“本王知道了！”
李賢嘆了口氣道：“現在還不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