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子還沒糊塗
杜榮望著蜂擁而來的民壯,他長長嘆了口氣道:“開啟門!”
憑藉著這座城堡城的宅子,別說區區四五百名沒有訓練的烏合之眾,就算是上千名悍匪,一時半刻也攻不陷這個府邸。
可問題是,一旦率領家僕反抗,那就坐實了謀反的罪名。
這裡可是關中,京兆府治下,杜榮一旦與官府對抗,天不亮精銳的唐軍就會上門,到時候誰也保不住他。
杜府的大門從裡面開啟,最失望的是梁原,其次是跟著梁原過來想混點軍功的民壯們,不少民壯憤憤咒罵:“這杜大郎平時不是挺橫的嗎?怎麼關鍵時刻慫了?”
“杜大郎是橫,又不是傻,在關中對抗朝廷,那跟尋死沒有什麼區別!”
梁原幾乎沒有遲疑:“拿下!”
杜榮犀利的目光盯著梁原:“梁縣尊,你玩的太過了!”
梁原並沒有跟杜榮廢話,直接將杜榮帶走,片刻都沒有停,直接押進縣大牢裡。
——啪啪啪
鞭子抽打皮肉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
平時黑暗的大牢內,現在燈火通明,四盞形如大雁孤足的銅燈,燈盤裡有三支燈柱,同時點燃三支大燭,將大牢裡照耀得明亮如晝。
明燭耀照下,梁原臉上的褐色老人斑愈來愈明顯。
大唐不是一個公平的世界,無家世背景的梁原,坐了十六年小吏,然後轉入流內為官,歷時二十一年,在五十四歲的時候,才成為長蛇縣令。
他已經做到了正七品官職,可問題是,他這個官其實已經做到頭上,了不起就是再換一個縣,多做一任縣令。
而李善則不同,出身官宦世家的李善,初任就是秘書郎,這就是從六品的官職,而立之年的李善就成了正五品集賢館直學士,沛王侍讀,哪怕犯了罪被流配,依舊是正七品姚安縣令。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梁原只是跟李善比,如果他跟李賢相比,那才是自取其辱,因為李賢剛剛出生就是一品親王,官居三品幽州都督,雍州牧。
梁原奮鬥三十七年,不如人家出生出得好。
現在梁原得罪了杜榮,那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此時的杜榮雙臂被兩根鐵鏈子吊在牆上,身著中單,頭髮披散,遍體鱗傷,臉上的鬍鬚凌亂,唯有兩隻眼睛閃亮,裡面泛著血光。
“啪啪啪……”
鞭鞭到肉,鞭鞭見血,抽得杜榮身上血肉模糊。
梁原看著這一幕,淡淡地喝著茶,不為所動。
執刑的獄卒,揚起鞭沒有打下去。
杜榮腦袋歪在一邊已然昏迷不醒。
行刑的獄卒猶豫著要不要再抽下去,回頭看向梁原一眼。
梁原冷冷地道:“接著打!”
行刑一臉忐忑道:“縣尊,再打就死了。”
梁原用毋庸置疑道:“接著打!”
已經昏迷的杜榮,被鞭子活活抽醒。
杜榮朝著遠處的梁原吐了一口帶著血的吐沫,他憤憤地道:“梁原,只要我不死,你就死定了。”
梁原淡淡地走向杜榮,拉長著聲調問道:“再問你一次,你招還是不招?”
杜榮冷哼道:“姓梁的,爺爺可不是你想拿捏就能拿捏的人!”
梁原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湊近了杜榮的臉,冷笑道:“倒是不怕死。你來告訴我,你是受誰指使,指派心腹刺殺雍王殿下?”
杜榮瞪大眼睛:“你血口噴人!”
梁原道:“看來你杜大郎是不見棺材不淚!”
梁原擺擺手。
兩名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的刺客,帶到杜榮面前。
杜榮道:“他們是誰,某不認識?”
其中一名刺客虛弱地道:“稟告……縣尊……草民……受張希同委派……不是威脅,我等不敢行刺雍王殿下,是張希同用草民父母妻子要挾,草民不得不從……”
杜榮努力掙扎起來:“狗雜種,你敢陰老子!”
張希同是誰?
整個長蛇縣的人都知道,他是杜榮的父親杜愛同的書童出身,現在更是杜榮身邊的外管大總管。
梁原淡淡地道:“說,張希同在哪?”
杜榮感覺此時如同置身冰窖之中。
這是一個死局,他是聰明人,此時的張希同只怕是已經死了,所謂的審訊,不過是一個過場。
杜榮緩緩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梁原轉身離開監牢。
“杜班頭,郭班頭,你們二位,率領衙役,馬上查抄杜榮的府邸,務必把張希同捉拿歸案!”
……
漫漫長夜,終將過去。
長蛇縣,磻溪渡驛站二樓,上房內,李賢緩緩睜開眼睛。
一名侍衛端著水盆進來,李賢開始洗漱。
郭懷亮躬身道:“大王,梁縣令求見!”
李賢漫不經心地問道:“他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陣子了!”
李賢洗漱完畢,這才在上房客廳裡接見梁原。
“拜見大王!”
“免禮,坐!”
李賢淡淡端起一杯茶。
梁原躬身道:“稟告大王,前日大王遇刺,幕後兇手下官業已查清!”
“哦,是何人慾謀害本王?”
李賢自然是心知肚明。
梁原道:“是本縣豪強杜榮!”
李賢反問道:“動機呢,本王與杜榮素未謀面,素不相識,更沒有恩怨,他為何要謀害本王?”
梁原一臉認真地道:“據下官徹查以後發現,這個杜榮與周國公賀蘭敏之往來甚密,其中賀蘭敏之小妾杜氏,為杜榮所獻,他此舉,只怕是想為周國公復仇!”
“這倒也說得通了!”
李賢現在終於明白武則天為什麼任有酷吏了,這個梁原其實算不得是清官,也算不得上無能的糊塗官,他在長蛇縣這個京兆豪門盤根錯節的縣城,能夠掌握實權,顯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這個事情,一般官員還真不敢幹,當然也幹不了這麼漂亮。
梁原接著將抄錄的供詞、所謂的卷宗遞給李賢。
李賢僅僅掃了一眼,就發現問題的端倪。
除了這些,還有一張紙,上面詳細地寫著,崇業坊三進宅子一座。
要知道這個崇業坊坐落在朱雀大街路西,現在的長安朱雀大街基本上相當於後世京城的長安街,這裡寸土寸金。普通的宅子比其他各坊貴上一半,僅次於長安最貴的平康坊。
平康坊是長安城裡青樓最多的坊,號稱長安的紅燈區,這裡的客棧更是一房難求,除了這座宅子,還在清單上寫著,黃金(蛙)十六枚,合計八百兩,銀,三十二枚,合計一千六百兩,走盤珠十二顆,布帛三千匹,香料若干。
不用問,這些錢應該是從杜榮府邸上抄出來的,很顯然,這個杜榮有錢,僅送給李賢的部分,長蛇縣一年三年的稅賦,也沒有這麼多。
李賢點點頭道:“梁原啊,你幹得不錯!此事非你長蛇縣可以解決,上報吧!”
“遵命!”
李賢剛剛開始以為他這個後世之人,可以在大唐依靠資訊優勢,賺取大量的錢財,可沒有想到的是,賺錢再快,那也沒有搶劫來得快。
唐朝一兩黃金等於十兩銀子一萬銅錢,也就意味著,僅僅梁原送給他的禮就是上萬貫錢,這可是一筆鉅款,據顧紫衣所說,武則天透過尚衣局賺的錢,也不過十數萬貫而已。
一個小小的長蛇縣地頭蛇,居然有上萬貫家財,當然這只是一部分,他肯定有大量的店鋪、土地等財物。
李賢收起這個禮單,他的計劃正徐徐展開,開始吃飯。
李善遲疑道:“大王此事……”
“怎麼?”
李賢淡淡地笑道:“只怕陛下不會信!”
“天子還沒糊塗,自然不會信!”
“那大王,還……”
李賢淡淡地笑道:“梁原的刀遞過去了,本王的密摺會先一步到!這個杜榮,強取豪奪,侵佔府兵軍田,這是國本,罪大惡極,必須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