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雞蛋多少錢?
正慌亂間,得知訊息的王承恩派來的小太監,已經不緊不慢的跨進了府門,他在門房逮住了個端茶的小太監,尖著嗓子追問:“魏公公人在哪?”
小太監一聽是來找魏公公的,嚇得連茶盞都快拿不穩了,結結巴巴指了指書房。
小太監捏著拂塵進入書房時,魏忠賢正對著密報發怔。
見這小太監進來,先橫了他一眼:“哪冒出來的崽子,敢來擾你公公清淨!”
小太監心裡打著鼓,可揣著聖旨,這要是怕了丟的可是皇帝的面子,那自己回去還能有命在?
硬著頭皮尖聲回道:“奴才來給魏公公傳旨!”
魏忠賢聽見猛地攥緊密報,心中開始疑慮起來。
這個時候傳旨?
難不成是打算徹底整死他?
可整死他需要這麼費勁嗎?
等到明天朝會,李永貞站出來的時候檢舉的時候,他只需要蓋棺定論,自己不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魏忠賢也不傻,楊漣的事他為什麼能活?
能力?閹黨人多?
都是扯淡!
歸根結底只有一條——皇帝不想讓他死
就這麼簡單。
可現在他實在是摸不清皇帝的想法,畢竟在朱由檢還是信王的時候,就傳出過上位之後先殺魏忠賢的流言。
無風不起浪!
朱由檢要是沒說過這句話,他不信有哪個不開眼的敢胡謅。
心裡確實沒底,可畢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自己總不能真就跪下接旨吧?
那估計都用不到明天,今天下午他就得被自己手下剁成臊子,帶去東林黨領賞了。
想明白之後,他仍舊梗著脖子,扯著嗓子罵:“沒眼色的東西,咱家侍奉過先帝,你主子沒教過見了咱要跪下請安?”
聽完這話,小太監也是腿肚子轉筋,卻也不敢再說什麼,慌慌張張摸出懿旨,尖細的嗓音細聽還有些顫抖:“陛下有旨...宣、宣魏忠賢今夜進宮....議事....”
宣完偷瞧魏忠賢,見他仍舊強自鎮定,可額頭上的冷汗卻是暴露了他此刻的膽怯,只能心中暗歎:這魏公公,腦袋上都快下雨了,還死撐著架子呢!
魏忠賢強壓著紊亂的呼吸,等小太監退下,猛地將桌上茶盞掃落,他攥緊拳頭抵在唇邊,低聲咒罵:“李永貞這個狗賊...你可別讓爺爺我活下來了,否則....”
罵聲未落,又怕隔牆有耳,收了狠戾,轉身又在書房開始疾走打轉。
暮色漸深,魏忠賢換了一身嶄新的蟒袍,卻在更衣時,盯著鏡中鬢角的白髮發怔——當年他被彈劾二十四條罪狀的時候都沒有這般慌張,因為他知道陛下離不開他,可如今新帝的態度....可著實是對自己不利啊,恐怕這次進宮,自己就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吧?
嘆了口氣,他狠狠甩了甩頭,拂袖出府,上轎時還不忘端著架子,朝抬轎的家僕厲聲吩咐:“走穩些,墜著了咱家,咱家要你們腦袋!”
宮道里,雨絲纏纏綿綿,轎簾外的燈籠在雨中晃盪。
魏忠賢掀開簾子瞥了一眼,見御前侍衛的身影比往日還要密了幾分,指甲瞬間掐進掌心。
到了乾清宮外,他深吸口氣,挺直腰板邁步進殿,膝蓋卻在跨過門檻時,不受控地輕顫了一下。
剛剛踏進乾清宮,身上的勇氣頃刻間便蕩然無存,他下意識的垂下頭,連呼吸都放的輕了些。
“魏公公來了。”
朱由檢頭也沒抬,指尖在奏摺上劃過,聲音平淡得像是在說天氣,“坐吧。”
魏忠賢哪敢坐,膝蓋一軟就想跪,卻被朱由檢瞥過來的眼神定在原地。
他只好斜著身子沾了半張椅子,雙手放在膝頭,緊張的渾身直冒冷汗。
直到一壺茶快要涼透,朱由檢才放下硃筆,慢悠悠地問道:“朕今日不打算兜圈子,魏公公在宮內當差多年,該知道宮內一個雞蛋要多少錢吧?”
噗通一聲,魏忠賢終究還是沒穩住,結結實實跪了下去,額頭撞在金磚上,發出沉悶地響聲。
他渾身的血像瞬間被抽乾,冷汗順著脊樑骨往下淌,把蟒袍的裡襯都浸透了。
一個雞蛋.....
他怎會不知道?
御膳房的賬上,尋常一點的雞蛋報個二兩,若是帶著些血絲的“福蛋”,能報到二十兩。
可外頭的集市上,三個銅板就能買倆,連挑著擔子出來賣貨的農夫都知道這個價格。
這哪是問雞蛋啊,這不是閻王爺問陽壽來了嘛!
魏忠賢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老、老奴.....老奴不知....”
“不知?”
朱由檢笑了,笑聲在空曠的書房裡盪開、帶著說不出的揶揄之意,“可朕知道!三兩銀子的雞蛋,魏公公這十幾年,又吃了多少呢?”
魏忠賢的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完整。
他知道,皇帝既然問了,就絕不會只是簡單的因為什麼雞蛋的價錢而已。
貪汙、結黨、把持朝政.....這一樁樁、一件件,此刻一定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燙在皇帝的心裡。
可等了半晌,預想中的雷霆之怒並沒有落下。
朱由檢反而讓人扶他起來,還給他遞了杯熱茶,“這些東西,朕都看過了。”
他指了指桌角那摞用黃稠包著的摺子,“今日往後,朕只當沒這回事。”
魏忠賢徹底愣住,完全看不透朱由檢的心思,攥著茶杯的手也開始顫抖了起來。
他一抬眼,正好撞見朱由檢眼中映出的燭火光影,一時間更加猜不到今日等自己的究竟是恩是罰。
“孫傳庭在陝西剿寇,袁崇煥鎮守遼東,他們都是你一手提拔的人。”
朱由檢轉過身,踱步走到案前,翻著摺子,“江南的商稅,你確實收的狠了些,雖然落在你口袋的比進國庫的多.....但也解決了一部分朝廷的燃眉之急。”
這話說的中正平和,可魏忠賢聽了卻是感覺渾身冰冷,他撲通跪地:“老奴有罪!老奴罪該萬死....”
卻聽見朱由檢只是輕笑了一聲,“朕沒有開玩笑,這兩方面你確實做的不錯。”
魏忠賢的心剛剛落下,陡然卻又聽見朱由檢續道:“可除了這兩樁事之外,你做的其他事,確實如你所說的,罪該萬死!”
“你該死,可如今朝堂上,還有不少人比你更該死,所以朕現在可以破例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