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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黑衫客

許浮順著姜無期那因極度驚恐而顫抖的手指方向,凝目向大廳西側那最陰暗的角落望去。藉著從破損窗洞和屋頂漏洞滲入的、微弱而灰敗的天光,他依稀看見,有一個人形的輪廓,正一動不動地、如同被遺棄的破舊玩偶般,癱軟地依靠在灰濛濛、佈滿蛛網與黴斑的牆壁根下。

許浮心頭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水般澆遍全身。他定睛仔細一看,那身熟悉的、印有夕陽火葬場標識的深藍色工作服,那略顯臃腫的身形……果然是老張!

“老張!!”許浮嘶啞地喊了一聲,心中殘存的最後一絲僥倖瞬間粉碎。他立刻從地上彈起,如同離弦之箭般,不顧一切地衝向那個陰暗的角落。

姜無期也緊隨其後,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步都踏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在這死寂的木屋裡顯得格外刺耳。

兩人幾乎是同時撲到老張的身邊。然而,眼前的情景,讓他們如墜冰窟,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老張就那樣癱坐在牆角,腦袋無力地歪向一邊,緊貼著冰冷潮溼的牆壁。他的臉上,沒有絲毫活人應有的血色,呈現出一種死屍般的、令人心悸的蠟黃與青灰。雙眼圓睜著,瞳孔早已渙散、空洞,凝固著生命最後一刻所見的極致恐怖,直勾勾地瞪著前方虛無的空氣,彷彿在凝視著某個來自幽冥的訪客。

他的嘴巴微微張開,嘴角殘留著已經乾涸發黑的、混合著泥土和血絲的汙漬,似乎想要呼喊,卻最終未能發出任何聲音。

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他的雙手。那十根手指,以一種完全違揹人體生理結構的、極其怪誕和痛苦的方式扭曲著,指關節呈現出不自然的反折和錯位,彷彿曾經歷過瘋狂的、不計代價的掙扎,想要抓住什麼,或者推開什麼,最終卻只留下了這無聲的、扭曲的慘狀。而在那骨節扭曲、沾滿汙穢的手中,竟然還死死地攥著一片布料,一片顏色極其鮮豔、與周圍灰暗環境格格不入的紅色布料!那布料像是從某種衣物上被強行撕裂下來的,邊緣參差不齊,上面濺落著點點斑駁的、已經變成暗褐色的血跡,如同雪地上綻放的詭異梅花,刺目而妖異。

老張全身上下,看不出有一點點生機,只有一種徹底的、冰冷的死寂。

就在姜無期和許浮被這悽慘恐怖的景象震撼得心神失守、大腦一片空白之際。

異變驟生!

“啪!!!”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如同熟透西瓜被鐵錘猛力砸碎的爆裂聲,毫無徵兆地、極其暴力地衝擊著姜無期和許浮的耳膜!那聲音之大,震得他們耳中嗡嗡作響,連帶著腳下的地面似乎都微微顫動了一下!

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渾身劇震,本能地閉上雙眼,又猛地睜開!眼前出現的畫面,讓他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僵在了原地,四肢百骸瞬間冰涼,連一絲一毫都無法動彈!

只見剛才還癱坐在他們面前、倚靠著牆壁的老張的“屍體”,此刻竟然……竟然從內部猛地炸裂了開來!

不是火藥爆炸般的碎片橫飛,而是一種更加詭異、更加血腥的崩解!老張的軀幹如同一個充滿了過量液體的皮囊,從腹部、胸膛猛地撕裂開無數道口子,粘稠的、暗紅色的血液混合著破碎的內臟組織,如同決堤的洪水般,以一種極其洶湧的姿態,猛地向四周噴濺、擴散!瞬間就在他身下的地面上,形成了一灘迅速擴大的、冒著熱氣的、令人作嘔的血泊!

而最讓人魂飛魄散的,是他的頭顱!

老張的頭顱,如同被無形巨力從內部摧毀,猛地裂開!頭骨碎裂,灰白色的腦漿混合著猩紅的血液和骨茬,如同被攪碎的豆腐般,四處飛濺!一些溫熱粘稠的液體甚至濺到了離得最近的姜無期和許浮的臉上、身上,帶著一股濃烈的、甜腥的鐵鏽氣味。

那顆裂開的頭顱,此刻正以一個極其驚悚的角度,正正地對著姜無期的面前!頭顱上的面容早已面目全非,皮開肉綻,五官扭曲得無法辨認。其中一隻眼睛,因為巨大的壓力已經從眼眶中脫落出來,僅靠著幾縷帶血的、顫巍巍的筋肉和神經牽連著,懸掛在破碎的臉頰旁,兀自微微晃盪著。而另一隻眼睛,則已經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個空洞的、不斷滲出黑紅色液體的窟窿,幽深地“凝視”著姜無期。

姜無期和許浮兩人,瞳孔早已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到極限,裡面倒映著這地獄般的景象,充滿了無法理解、無法承受的驚駭與絕望。他們的大腦彷彿被這恐怖的畫面徹底格式化,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和嗡鳴。

然而,災難並未結束。

“唰~哄~”

一陣輕微的、彷彿布料摩擦又夾雜著某種低沉嘶吼的混合聲響,突兀地在他們身後響起。

這聲音並不大,但在死寂的木屋和老張屍體爆裂的餘音中,卻顯得格外清晰,如同毒蛇吐信,瞬間攫住了兩人最後一絲心神。

姜無期和許浮如同提線木偶般,動作僵硬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首先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張臉。

一張無法用言語形容其恐怖程度的、支離破碎的臉!

那張臉上的五官,彷彿被放在砧板上用重錘反覆砸爛過,又像是被投入烈火中灼燒過,焦黑與血肉模糊交織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裡是鼻子,哪裡是嘴巴。皮膚呈現出一種死屍般的、毫無血色的慘白,與焦爛的傷口形成駭人的對比。整張臉,就像是一團被隨意剁碎、然後又勉強糊在一起的肉泥,還在微微地、不自然地蠕動著。

而更驚悚的是,這張爛如稀泥、本應毫無生氣的臉,此刻,竟然正在對著姜無期和許浮,緩緩地、扯動那些破碎的肌肉纖維,露出了一個極其扭曲、充滿了惡意與嘲弄的……笑容!

那笑容,使得這張本就恐怖至極的臉,顯得更加詭異、更加陰森,彷彿來自十八層地獄最底層的問候!

“呃……啊……”許浮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瀕死般的嗬嗬聲,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

姜無期也感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渾身的汗毛根根倒豎!這一次,他感受到了有生以來最純粹、最原始的害怕!那不是面對危險時的緊張,不是看到屍體時的厭惡,而是一種源於生命本能的、對完全未知與絕對邪惡的恐懼!那種恐懼,如同無數冰冷的細針,深深地滲透進他身體的每一處毛孔,每一個細胞,凍結了他的血液,禁錮了他的思維!

兩人如同被無形的力量逼迫,驚恐地、一步接著一步地向後退去,試圖遠離那張恐怖的爛臉和它身後可能存在的、更加可怕的存在。

直到。

姜無期的後背,猛地撞上了一個堅硬而冰冷的東西!

他本能的、如同驚弓之鳥般猛地扭過頭,向身後看去!

這一看,幾乎讓他心臟驟停!

不知何時,一個身著紅色長衣的女人,已經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離他們極近的地方!而此刻,許浮就在她的正前方,背對著她,對此毫無察覺!

恰在此時,屋外籠罩的濃密霧雲似乎被風吹散了一些,一道略顯蒼白的天光,如同舞臺追光燈般,恰好從屋頂的破洞穿透下來,完全照射進這間黑漆漆的木屋,清晰地照亮了這片區域。

許浮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猛地轉過身!

於是,他與那個紅衣女人,形成了近在咫尺的、面對面的對視!

光線頃刻間照亮了她的臉,比剛才驚鴻一瞥時要清楚得太多太多了!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

長長的、如同浸透墨汁般的黑髮下,掩蓋著的是一張血肉模糊、幾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皮膚的臉龐!脫落的、如同破布般的皮膚低垂在臉頰兩側,隨著她細微的動作輕輕晃盪。她的眼眶撐得異常之大,裡面沒有眼球,只有兩團不斷旋轉的、深不見底的漆黑漩渦,彷彿能將人的靈魂都吸攝進去!

而最讓姜無期感到渾身冰涼的,是那張臉上,那極其熟悉的特徵,她的嘴角如同被最鋒利的剪刀狠狠剪開過,裂開了一道血紅深暗、一直延伸到耳根的恐怖口子!這道裂口,此刻正伴隨著她那無聲的、惡意的笑容,微微張開,露出裡面黑洞洞的、彷彿通往異次元的深邃!

這張臉!這張裂口的嘴!

姜無期再熟悉不過了!這分明就是上次雨夜公交車站,那個打著紅傘、穿著粉紅旗袍的女鬼!五官輪廓、那標誌性的裂口,幾乎一模一樣!可是……可是她這次怎麼換上了一身紅色的長衣?難道……難道不是同一個?還是說……她會變幻形態?

這熟悉又陌生的恐怖畫面,帶來的劇烈刺-激,如同高壓電流般瞬間貫穿了姜無期的全身!他的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後猛地一擰,產生了劇烈的、令人窒息的痙攣!他張大了嘴巴,胸腔劇烈起伏,想要發出吶喊,想要警告許浮,喉嚨裡卻像是被灌滿了鉛塊,只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漏氣聲,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擠不出來!

而就在姜無期絕望的注視下,他看到那個紅衣女人,緩緩地抬起了她的一隻手臂。

那手臂,瘦削得驚人,彷彿只有一層薄薄的、毫無血色的蒼白皮膚,緊緊地包裹在纖細的骨頭上,看不到任何肌肉的輪廓,乾枯的如同千年古墓中出土的乾屍!五指彎曲成爪狀,指甲又長又黑,閃爍著不祥的幽光。

然後,那隻鬼爪般的手臂,以一種肉眼難以捕捉的、超越了物理極限的速度,猛地向前一遞!

“噗嗤!”

一聲利刃穿透敗革的、令人牙酸的悶響!

那隻乾枯的手臂,竟然如同燒紅的刀子切入黃油般,毫無阻礙地、瞬間貫穿了背對著姜無期、正與女鬼對視的許浮的胸膛!從前胸刺入,從後背透出!動作乾脆利落,殘忍到了極致!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許浮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驚恐表情瞬間定格。他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隻從自己胸口穿透出來的、沾滿了自己溫熱鮮血的、屬於女鬼的乾枯手臂。

而那隻穿透了他胸膛的手,此刻,正緊緊地抓握著一顆仍在微微搏動、散發著熱氣與生命力的器官。

是許浮的心臟!

鮮紅的血液,如同噴泉般從許浮胸前背後那巨大的創口中洶湧而出,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襟,也濺滿了女鬼那隻蒼白的手臂和紅色的衣袖。整個場面,因為這顆仍在跳動的心臟,而顯得更加血腥、更加殘酷、更加令人無法直視!

“咳……咳……”許浮喉嚨裡發出兩聲破碎的、帶著血沫的嗆咳聲,鮮血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口接著一口地從他嘴裡不受控制地湧出,順著下巴流淌,滴落在他自己的胸前,與那噴湧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他的眼神開始迅速渙散,身體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雙腿一軟,就要向前栽倒。

姜無期眼睜睜地看著眼前這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卻又彷彿被無限拉長的慘劇,看著許浮那迅速失去生機的臉龐和那被掏出體外的、仍在微弱跳動的心臟,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絕望,如同萬丈海嘯,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他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如同喪鐘般在腦海中轟鳴:

“完了……鬍子死了……死得這麼慘……下一個……下一個就是我了……我也活不成了……”

就在姜無期萬念俱灰,準備閉目等死之際。

異變再起!

“嘭!!!”

一聲巨響,木屋那本就搖搖欲墜的大門,如同被炮彈擊中般,猛地向內爆裂開來!木屑紛飛中,一道快如黑色閃電般的身影,裹脅著一股凌厲的勁風,從屋外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悍然衝了進來!

那身影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看清來人的具體樣貌,只見他腳下猛地一蹬地面,身體如同脫離了地心引力般,以一種違反物理常識的敏捷和速度,飛快地奔襲至那個剛剛將手臂從許浮胸膛抽出的紅衣女鬼身後!

緊接著,那道黑色身影凌空躍起,腰部發力,一記勢大力沉、帶著破空之聲的飛踢,如同出膛的炮彈,狠狠地踹在了紅衣女鬼的後心之上!

“砰!”

一聲悶響!

那紅衣女鬼似乎完全沒料到會有人從背後突襲,猝不及防之下,被這蘊含著巨大力量的一腳直接踹得離地飛起,如同一個斷線的紅色風箏,狼狽不堪地、重重地砸向了木屋最深處的牆角!發出一連串撞擊和木料碎裂的嘈雜聲響!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從黑影破門而入,到女鬼被踹飛,不過是在呼吸之間!

那道黑色身影在落地之後,穩穩地站定在原地。直到此時,姜無期才勉強看清他的大致輪廓,身形瘦長,動作間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協調與力量感。

只見那黑色身影伸展雙臂,雙手之中,不知何時已經各自捏住了一張長長的、約一尺有餘、三指寬窄的黑色符紙!那符紙的材質看不真切,並非普通的紙張,表面似乎刻畫著某種暗紅色的、繁複而古老的符文。

更令人驚奇的是,那兩張黑色符紙被他捏在手中的瞬間,其表面竟然開始閃爍起細密的、如同藍色小蛇般的電光!發出“噼裡啪啦”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輕微爆響!彷彿蘊含著強大的雷霆能量!

“雷印,破!”那黑色身影發出一聲低沉而清晰的斷喝,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在這血腥混亂的木屋中迴盪!

喝聲未落,他雙腳再次猛地蹬地,身體如同獵豹般再次騰空躍起!這一次,他揮舞著那纏繞著藍色電光的右拳,拳風呼嘯,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狠狠地砸向了剛剛從牆角掙扎著想要起身、似乎還未從剛才那迅猛一擊中完全反應過來的紅衣女鬼!

“哄!”

一聲遠比老張屍體爆裂時更加響亮、更加震撼的爆炸聲,猛地在那牆角炸開!

彷彿真的有一道雷霆在那裡被引爆!強大的衝擊波裹脅著無數木屑、灰塵、碎石以及女鬼身上破碎的紅色布片,猛地向四周擴散、瀰漫開來!瞬間形成了一股濃密的、遮擋視線的灰黑色煙霧,將整個牆角區域完全籠罩!

煙霧之中,隱約可見紅色和黑色的身影在急速地交錯、碰撞,時不時傳來拳頭到肉的沉悶撞擊聲、利爪劃破空氣的尖嘯聲、以及某種能量碰撞發出的爆鳴聲!戰況似乎異常激烈!

姜無期只得如同一個被嚇傻了的木偶,呆呆地僵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老張的詭異炸裂、紅衣女鬼的恐怖現身、許浮被掏心的慘死、以及現在這如同玄幻電影般的超自然戰鬥……所有的畫面和聲音,都完全、徹底地超出了他二十多年人生建立起來的所有認知範圍!他無法理解,無法思考,只能被動地、麻木地承受著這巨大的資訊衝擊和恐懼碾壓。

隨後,只聽見那翻滾的煙霧之中,傳來那個黑色身影的男子,用一種更加高昂、更加充滿威嚴的語調,朗聲喝道:

“雷鳴如律令,破!”

彷彿是在回應他的號令。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真正的雷霆巨響,竟然毫無徵兆地從他們頭頂的天空炸響!

緊接著,一道刺目欲盲的、粗如兒臂的慘白色閃電,如同天神擲出的懲罰之矛,撕裂了陰沉的天幕,精準無比的、悍然劈落!瞬間擊穿了木屋那本就殘破不堪的瓦片屋頂,帶著毀滅性的氣息,直直地貫入了那團依舊在翻滾不休的灰黑色煙霧之中!

“吱啦啦!!!”

刺眼的電光在煙霧中瘋狂閃爍、蔓延,發出令人膽寒的電流嘶鳴聲!

整個木屋都被這天地之威震得劇烈搖晃,彷彿隨時都要坍塌!

而隨著這道雷電的貫入,那翻滾的煙霧之中,所有的打鬥聲、碰撞聲、嘶吼聲……都在剎那間,戛然而止!

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

剛才還充斥著各種恐怖聲響與能量爆鳴的木屋,此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極致的寂靜。

只有屋頂被雷電劈開的大洞邊緣,還有零星的瓦片和木炭掉落下來,發出“簌簌”的細微聲響。空氣中瀰漫著雷電過後特有的臭氧味道,混合著濃烈的血腥、焦糊以及某種難以形容的、彷彿被淨化過的邪異氣息。

姜無期依舊如同石雕般呆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是因為那深入骨髓的害怕,那無法驅散的恐懼,讓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甚至連轉動一下眼珠都感到無比艱難。他生怕任何一點微小的動靜,都會引來那煙霧中未知存在的注意,招致滅頂之災。

時間,在這片死寂中緩慢地流淌著。

終於,那瀰漫的、混雜著灰塵與能量的煙霧,開始逐漸地、緩慢地散去。

隨著視線的逐漸清晰,姜無期的心臟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隱約看到,在那片曾經是戰場的牆角區域,浮現出了那道黑色身影的輪廓。

此刻,那道黑色身影正蹲在地上,背對著姜無期。他的雙手,正朝著地面,在……在扒拉著什麼?

姜無期的目光,艱難地越過黑色身影的肩膀,看向他面前的地面。

那裡躺著的……正是那個紅衣女鬼!

此刻的女鬼,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兇戾與詭異。她身上那件紅色的長衣,已經變得破破爛爛,焦黑處處,彷彿被烈火灼燒過。而她那張本就破碎不堪的臉,此刻更是如同被重錘反覆砸擊過,幾乎變成了一灘真正的肉泥,完全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小木屋裡,此刻瀰漫著更加濃烈的、混合了物體腐爛腐敗的氣味,以及姜無期最為熟知的、屬於屍體被高溫灼燒後產生的獨特焦臭。

看女鬼這個樣子,躺在地上沒有絲毫聲息,應該是……死透了?

然而,接下來黑色身影的動作,卻讓姜無期感到了另一股寒意。

只見那黑色身影,雙手竟然直接插-進了女鬼那被雷電和攻擊撕開了一個血糊糊大洞的腹部!他似乎在……在翻找著什麼?整個場面,因為這毫無顧忌的、近乎褻瀆的舉動,而顯得異常的血腥和野蠻。那雙戴著不知名材質黑色手套的手,在女鬼的腹腔內攪動著,發出令人不適的、粘稠的“咕唧”聲。

很快,他的雙手上就粘連滿了不知道是被打碎的內臟碎塊,還是其他什麼組織,一小塊一小塊的暗紅色血肉粘附在手套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著暗色的液體。

片刻之後,只看見那黑色身影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他似乎找到了目標。他的手從女鬼的肚子裡,緩緩地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約莫雞蛋大小、形狀不甚規則的小塊黑色石頭。至少,從外觀上看,它很像是一塊石頭。然而,詭異的是,那塊黑色的石頭,在從屋頂破洞照射下來的、略顯蒼白的陽光下,表面竟然反射出一種異常扎眼的、如同金屬般冷冽的烏光!彷彿它不是凡物,內部蘊藏著某種奇異的力量。

姜無期只是靜靜地、如同一個徹底麻木的旁觀者一樣,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從老張炸裂,到許浮被殺,再到這黑衣人與女鬼的超凡戰鬥,以及現在這掏取“戰利品”的行為……這一切,都彷彿發生在另一個與他無關的、光怪陸離的世界裡。他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大腦因為過度的衝擊而陷入了某種停滯狀態,無法產生任何情緒,也無法進行任何思考。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機械地轉向了一邊,看向躺在地上的許浮。

許浮依舊保持著被掏心時的姿勢,倒在血泊之中。因為女鬼手臂的穿透和抽搐,他胸前的傷口巨大,甚至能看到裡面斷裂的骨骼和隱約的內臟。一截腸子已經從破裂的腹腔中滑出,拖曳在肚子外的地面上,沾滿了灰塵和血汙。

他的雙眼瞪得如同兩個巨大的燈泡,裡面凝固著生命最後一刻的極致恐懼與難以置信,死不瞑目。嘴角,還在一下一下地、慢慢地滲著濃稠的鮮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身體,似乎還殘留著最後的神經反射,每隔三五秒,就會不受控制地、輕微地抖動一下,彷彿還在試圖掙扎。

看這樣子……神仙難救了。姜無期在心中默默地、冰冷地給出了判斷。來不及了,救不活了。

一股巨大的悲慟和後知後覺的恐懼,這時才如同遲來的潮水,緩慢地湧上他的心間,但依舊被更強大的麻木所壓制。

他正想下意識地蹲下身來,或許是想最後再看一眼許浮,或許是想替他合上那圓瞪的雙眼……

忽然。

那個一直背對著他、蹲在地上處理女鬼“遺骸”的黑色身影,站了起來。

然後,他轉過身來,正面面對著姜無期。

直到此時,姜無期才真正看清這個神秘“救星”的樣貌和裝束。

他身著一身略顯陳舊的黑色長袍,長袍的款式有些古拙,並非現代服飾。袍子似乎原本很長,但被一條灰色的、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布條在腰間隨意地束了一下,使得下襬收短了許多,便於活動。

他的身材瘦長得有些出奇,窄肩膀,長胳膊,長腿,站在那裡的姿態,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感。兩隻手自然地垂在身體兩側,袖口略顯寬大,手指修長,蕩在袖口外,像比常人多長了一截。

他的腰間,除了那條束衣的灰布,還彆著兩個小小的、約一掌長度的黑色長條木盒,不知道里面裝著什麼。此外,還掛著一條青色的布條,那布條邊緣用精緻的黑色刺繡包邊,布條中間,則用金線繡著一些複雜而古樸的、姜無期完全無法辨認的符號和字樣,在昏暗的光線下,隱隱泛著微光。

這身打扮,加上他剛才展現出的超凡能力,讓姜無期瞬間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絕非普通之輩。

黑衣男子先是淡淡地瞥了姜無期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深邃得如同古井,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然後,他又扭頭看了看躺在地上慘死的許浮,以及邊上那血肉模糊、碎得不成樣子的老張的殘骸。

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於他而言不過是司空見慣。

接著,在姜無期緊張到幾乎要停止呼吸的注視下,黑衣男子一邊用那平靜的目光看著他,一邊將右手伸進了自己黑色長袍的懷裡,似乎在掏著什麼東西。

姜無期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渾身肌肉緊繃,以為自己下一刻就要步許浮和老張的後塵。

然而。

“啪。”

一聲清脆的、與周圍血腥環境格格不入的響聲。

黑衣男子從懷裡掏出來的,並非什麼致命的武器或法器,而是一包……看起來十分普通的軟盒香菸。他動作熟練地抖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後又摸出一個老式的金屬打火機,“啪”一聲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股淡淡的青色煙霧。

尼古丁的氣息,稍稍沖淡了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

做完這一切,黑衣男子才用夾著香菸的手指,隨意地指了指地上許浮和老張的屍體,目光重新落在姜無期身上,用一種聽不出什麼情緒的、略帶沙啞的嗓音,開口說話了:

“你朋友?”

姜無期聽見的,是一個明顯屬於年輕男性發出的聲音。聲線乾淨,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疲憊感,但語氣卻很平穩。他聽著這聲音,下意識地在心裡判斷,對方的年齡,大概也就二十多歲,頂多三十歲左右。

這個認知,讓他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那麼微不足道的一絲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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