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肉之花
時光如同夕陽火葬場那高大的煙囪裡冒出的青煙,裊裊上升,隨風飄散,又是一段看似安然無恙的日子。火葬場的業務時忙時閒,最近便迎來了一段相對清閒的時期,少有屍體拉來火化,彷彿連死亡也進入了某種季節性的休憩。
經常光顧這裡的客戶,無非就是固定的幾家醫院和警局。這兩處地方,像是城市這臺巨大機器處理生命終末環節的兩個主要入口,源源不斷地將最終的“產品”輸送至此,由姜無期和他的同事們完成最後一道“工序”。
從醫院來的屍體,大多帶著一種程式化的、可以被預見的終結氣息。他們多數是些走完人生旅程的老年人,安詳地躺在冰冷的運屍袋裡,死因無非是自然的衰老衰竭,或是與癌症等疾病漫長鬥爭後的最終妥協。
這類屍體,死後模樣通常比較“體面”,面容雖蒼白松弛,卻往往帶著一種解脫後的平靜,肢體完整,很少有什麼視覺上的衝擊。接運他們,對於姜無期的心理承受能力而言,幾乎算得上是一種“休息”。
相比之下,那些因意外身亡的,就顯得棘手多了。車禍現場支離破碎的軀幹,高空墜落扭曲變形的骨骼,溺水後腫脹發白的皮膚……這些都需要靠著遠超出常人的、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去面對。每一次“接貨”夕陽火葬場內部的行話,將接運屍體稱為“接貨”,這是廠長老劉定下的規矩,據說是年紀大了,想多積點陰德,免得每天把“死人”“屍體”這些詞掛在嘴邊,太過直白,也怕犯了什麼忌諱,都可能是一次對感官和精神的極限挑戰。
而警局拉來的屍體,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往往伴隨著懸疑、暴力與未解之謎。每每有熱心的或者倒黴的人民群眾,在某個角落,可能是廢棄的樓房、幽暗的橋洞、或者郊外的水溝,發現無人認領的死屍,第一個電話總是打給警察。
警察呼嘯而至,拉起的警戒線隔絕出一個臨時的死亡舞臺。現場勘查、拍照取證、在附近小心翼翼地搜尋可能證明死者身份的蛛絲馬跡……當這一切努力都宣告無效,身份成謎時,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和橡膠手套的法醫便會登場,進行初步的檢驗。
然後,一個電話便會打到夕陽火葬場,姜無期或者他的同事,就需要開著那輛略顯破舊、卻專門為此改裝過的金盃麵包車,前往現場或者警局下屬的停屍房,將這些無名的亡魂接回。
這些屍體被拉回後,通常不會立刻火化。它們會被安置在火葬場地下室那間陰冷、終年瀰漫著福爾馬林和消毒水味道的停屍房裡,躺進冰冷的、如同巨大金屬抽屜的藏屍櫃中,進行短期的“冷藏”。這既是為了等待可能的家屬認領,也是為了配合警方的調查。
大多數情況下,等待幾天後,警局那邊會打來一個簡短的電話,指令清晰而冰冷:“燒了。”於是,這些曾經鮮活的生命,便在這指令下,化作一縷青煙,一捧白灰,了無痕跡。
在火葬場待了幾個月,姜無期早已習慣了這裡無處不在的、各種氣味混雜的刺鼻味道——消毒水、福爾馬林、燃油、以及某種難以名狀的、屬於死亡本身的特有氣息。這些味道如同無形的觸手,浸透了他的工作服,甚至彷彿滲透進了他的皮膚,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他看多了那些死屍千奇百怪的模樣,從安詳到猙獰,從完整到破碎。如今,再去看那些渲染氣氛的恐怖電影,他的內心幾乎毫無波瀾,甚至覺得其中一些化妝和特效假的可笑,充滿了匠氣和刻意,遠不如他工作中所見到的真實場景來得有衝擊力。久而久之,他乾脆也就不再看那些電影了,覺得索然無味。
畢竟,這裡可是火葬場,是生命最後的集散地,什麼樣子的屍體都有,早已見怪不怪。真實的死亡,剝去所有藝術加工和情感濾鏡後,其原始、粗糙、甚至醜陋的模樣,往往更直接,也更難以讓人坦然接受。這並非是對死者的不尊重,而是一種源於人類本能的對生命消逝形態的複雜反應。
在他的內心深處,時常會盤旋著一些無人能答的疑問:這個人,他或她,生前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以這樣一種方式、這樣一種姿態,走向生命的終點?那扭曲的肢體、破碎的面容背後,隱藏著怎樣的故事或罪孽?
思慮著這些漫無邊際、註定沒有答案的疑惑,姜無期懶散地坐在火葬場大門旁那張不知傳了多少代、椅背被磨得油光發亮的舊竹製老人椅上。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下來,帶著一絲暖意,卻驅不散周遭那股固有的清冷。
如果說,每個人的心裡都囚禁著一隻象徵勇猛的老虎,一頭代表惰性的豬,一頭固執的驢,和一隻渴望自由的夜鶯,它們不均勻的活動引起了人們性格的起伏變化。那麼此刻的姜無期,毫無疑問,就是那頭蜷縮在角落裡,只想享受片刻安寧、什麼都不願多想的“豬”。他微閉著眼,幾乎要在這難得的靜謐中沉沉睡去。
“鈴鈴鈴……”
手中那部螢幕已經有些磨損、時常自動息屏的舊手機,突然響起了熟悉的、單調的鈴聲,打破了這片慵懶的寂靜。
姜無期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螢幕上的來電顯示,“張天志”。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向上扯動了一下,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混合著無奈和“又來了”的笑意。
他滑動螢幕,接通了電話。
“張頭。”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般的沙啞。
電話那頭,張天志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來活了!”
然後,不等姜無期有任何回應,聽筒裡便只剩下了一連串短促的“嘟嘟嘟……”忙音。
非常簡短的對話,甚至稱不上是對話。姜無期早已習慣了張天志這種溝通方式。他放下手機,從老人椅上緩緩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骨節發出輕微的“咔噠”聲。最近沒什麼活計,許浮也正好休假回了市區,火葬場裡越發顯得冷清。
他索性走到大門前,用力推動那兩扇沉重的、漆皮剝落的鐵門,“哐當”一聲,將它們徹底關上,從裡面落下了老式的橫插門閂。
然後,他走向停放在院子一側的那輛車身印有“夕陽火葬場”字樣、滿是泥點的金盃麵包車。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室,一股混合著機油、舊皮革和淡淡消毒水味道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熟練地插入鑰匙,發動引擎,車子發出一陣沉悶而吃力的轟鳴。他習慣性地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抖出一根廉價的香菸,叼在嘴上,“啪”一聲用打火機點燃,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湧入肺腑,帶來一絲短暫的、虛假的慰藉。
話說回來,姜無期內心還是比較傾向於接醫院的“活”。畢竟,從醫院接來的,模樣大都還算“完整”和“安詳”,心理負擔小得多。而警局那邊接來的,總是一些挑戰視覺和心理承受極限的“硬茬”。缺胳膊少腿都算是輕的,有時甚至是無法拼湊完整的碎屍塊。
遇到那種情況,也只能草草收斂,儘快火化,將那些無法辨認的殘肢暫時存放在後院一間專門用來堆放此類物品的、鮮少有人靠近的房間裡。
從位於郊區的夕陽火葬場到市區的警局,路程不算太遠。實際里程大概也就二十公里左右,但感覺上卻像是從世界的邊緣駛向喧囂的中心。車窗外的景色,從荒蕪的田野、零落的農舍,逐漸變為整齊的廠房、密集的住宅樓,最後是繁華的商業街和川流不息的車流。
很快,那棟莊嚴肅穆、帶著權威氣息的建築出現在視野盡頭。碩大的、金光閃閃的“新城市公安局”幾個大字,在陽光下顯得有些耀眼,甚至帶著幾分與內部工作性質不太相稱的“華麗”。
姜無期剛把金盃車開到警局氣派的電動伸縮門門口,那門禁彷彿認識他一般,自動緩緩地向一側開啟。他是這裡的常客,頻繁出入以至於看大門的警察同志早已眼熟,連盤問都省了,只是隔著崗亭的玻璃窗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他將車熟練地停放在指定區域,熄火下車。站在警局寬闊的院子裡,他左右觀望了一番。這座佔地足有3000平方米的市公安局,今天顯得比往常空曠了不少,只看見稀稀拉拉的三五個人影在辦公樓之間匆忙穿行,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不同於往日的、略顯緊繃的寂靜。
姜無期對此地早已輕車熟路。他無需詢問,徑直朝著法醫樓的方向走去。這條路對於他來說,熟悉得如同回自己家一樣,甚至可以說,閉著眼睛都能摸到那間充斥著消毒水和死亡氣息的屍檢室。
推開法醫樓那扇厚重的、需要用力才能拉開的玻璃大門,一股熟悉的、混合著多種化學試劑和某種更深層味道的複雜氣息立刻將他包裹。走廊裡光線明亮卻冰冷,牆壁是毫無感情的白色,地面是光可鑑人的淺色地磚,反射著頂燈慘白的光芒。
他一眼就看見了張天志。
張頭並沒有在屍檢室裡忙碌,而是獨自一人坐在走廊盡頭、靠近窗戶的一張藍色塑膠靠背椅子上。窗外是警局內部的小花園,景緻還算不錯,但張天志顯然無心欣賞。他嘴裡叼著煙,目光有些失神地望著窗外某個虛無的點,眉頭緊鎖,神情顯得異常恍惚,甚至連姜無期走進來的腳步聲都沒有立刻察覺。
張天志,名字聽起來正氣凜然,年紀大約三十五六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是局裡的老刑警了,經驗豐富,參與過不少大案要案,尤其擅長處理涉及屍體的案件。後來不知是興趣使然還是工作需要,他兼修了法醫知識,考取了相關資格,搖身一變,成了局裡法醫隊伍中的一員干將,甚至被譽為新城市公安局數一數二的“屍檢專家”。他經手的屍體恐怕比很多老法醫還多,能讓他露出如此神態的情況,著實不多見。
張天志的餘光終於瞟見了迎面走來的姜無期。他猛地回過神,像是被從某個深沉的思緒中硬拽了出來。他扭過頭,臉上擠出一絲極其勉強的、幾乎算不上是笑容的表情,隨即站起身,順手將手指間那還剩半截的香菸,用力摁熄在窗臺上放著的一個金屬菸灰缸裡。
“來了啊。”張天志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股濃濃的疲憊感。
姜無期只是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話。在火葬場這種特殊環境裡待久了,察言觀色、見風使舵幾乎成了生存本能。他向來秉持著“不吃眼前虧”的原則,能當爺爺的時候絕不客氣,需要當孫子的時候也能立刻伏低做小。一看張天志現在這副心事重重、臉色陰沉的樣子,他就知道,此刻少說兩句,少問幾句,對自己絕對是明智之舉。
張天志一臉面無表情,嚴肅得如同結了冰。他沒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題,語氣低沉:“這具屍體,你帶回去了儘快燒掉。”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最終還是補充了一句,帶著明顯的警示意味,“模樣……有些不盡人意,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說完,他不再多言,轉身邁步,帶著姜無期朝著走廊盡頭那間他再熟悉不過的屍檢室走去。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顯得格外清晰。
走到門口,張天志沒有立刻推門,而是又深吸了一口氣,彷彿門後藏著什麼令他極度抗拒的東西。然後,他才伸出手,用力推開了那扇厚重的、隔絕內外世界的門。
一股難以形容的、強烈到令人作嘔的氣味,如同實質的衝擊波,瞬間從門內洶湧而出!那不僅僅是血腥味,更混合了一種肉類腐敗變質後產生的、甜膩中帶著惡臭的濃烈氣息,幾乎能燻得人眼淚直流。
而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景象,更是讓自詡“身經百戰”、見慣了各種死狀的姜無期,如同被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渾身猛地打了一個劇烈的寒戰,瞳孔驟然收縮!
屍檢室中央,那盞無影燈冰冷的光芒直直地照射在不鏽鋼解剖臺上。臺上,並非平躺著一具屍體,而是……一具以極其詭異、極其痛苦的姿勢,跪在臺子上的男性屍體!
死者的雙眼眼皮被人用極其精準而殘忍的手法完整地剃去,使得那兩個空洞的、毫無生氣的眼球,完全暴露在外,然而眼球本身似乎也遭到了破壞,只剩下兩個黑紅色的、深不見底的窟窿,如同通往地獄的入口。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從這兩個空洞的眼窩下方,沿著顴骨,被人用某種暗紅色的、疑似乾涸血液的顏料,畫出了兩道彎曲的、陰森詭異的線條,一直延伸到嘴角,彷彿在臉上固定了一個永恆的痛苦面具。
死者的腹部有一道巨大的、猙獰的撕裂性創口,雖然已經被法醫進行過初步的解剖和縫合,但依舊能看到翻卷的、顏色異常的皮肉和粗大的縫合線頭,一些暗紅色混雜著黃綠色、象徵著內部腐敗的液體,正從縫隙中緩緩滲出,散發出更濃烈的惡臭。
一條約有三指粗細、顏色黑紅、看起來油膩而結實的麻繩,以一種複雜而緊密的方式,將死者的雙腳腳踝死死地捆綁在一起,迫使它們維持著跪姿。
而最讓人頭皮發麻、脊背發涼的,是固定他整個姿勢的方式——死者雙手抱膝,蜷縮著身體。左右兩側,各有一根長約半米、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拇指粗細的尖銳鐵刺,從他的手背狠狠刺入,穿透皮肉和骨骼,直接刺穿膝蓋骨,然後餘勢不減,繼續向內深入,最終從後背的肩胛骨下方穿透出來!鐵刺的尖端還帶著暗紅色的血痂和些許組織碎屑!
這根本不是什麼自然的死亡姿勢,也不是意外所能造成的。死者是被以一種充滿儀式感和極端虐殺意味的方式,刻意地、精心地固定成了這個如同懺悔,又如同承受永恆酷刑的蜷縮跪姿!
從血液完全凝固的程度以及身體背面形成的、無法因改變體位而消退的固定屍斑來推斷,死者至少已經死亡超過兩天。整個屍檢室裡瀰漫的,不僅僅是血腥和腐肉混雜的惡臭,更有一種濃烈的、幾乎凝成實質的怨毒與恐怖氣息!
“這……這人,怎麼可以死成這樣?”姜無期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聲音裡充滿了無法抑制的驚訝和滿滿的、超出理解的不可思議。他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乾,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站在門口的張天志,似乎連踏入這個房間的勇氣都在剛才消耗殆盡了。他默默地又從兜裡掏出了那半包“中南嗨”香菸,動作略顯僵硬地抖出一根,塞進嘴裡,用打火機“啪”地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彷彿要靠尼古丁來壓制胸腔裡翻湧的情緒和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煙霧繚繞中,他的臉色顯得更加晦暗。
“不該問的,你別問。”張天志只是低沉著嗓子,用近乎嘶啞的聲音說了這麼一句,語氣不容置疑,“趕緊快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很顯然,面前這具死相異常奇特、充滿了儀式化殘忍的屍體,令從事法醫和刑偵工作多年、見多識廣的張天志,也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和困惑。他沒有任何解釋,也或許,這背後的真相,遠比他此刻所能看見的、這具屍體所呈現出的恐怖表象,要更加複雜、更加黑暗和匪夷所思。
說罷,姜無期看著張天志那一副愁眉不展、愁雲慘霧,彷彿瞬間老了十歲的樣子,心裡雖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無以復加,但不知為何,看到平日裡沉穩幹練的張頭露出這般神態,心底深處竟隱隱生出一絲荒誕的、想苦笑的衝動。
這位老法醫兼老刑警,此刻像極了那些遇到疑難雜症束手無策的老中醫,只能憂鬱地抽著煙,依靠在門口,望著裡面的“病人”發愁。
“的的的,我不問就是了,幹活了,幹活。”姜無期連忙收斂心神,努力在臉上擠出一副職業化的、近乎麻木的笑臉相應。他知道,在這裡,好奇心和同情心都是奢侈品,做好本職工作,儘快處理掉這具令人極度不適的屍體,才是他唯一應該關心的事情。
姜無期熟練地取下一直背在身後的、那個略顯陳舊的黑色雙肩包,從裡面掏出了專用的、厚實的黑色裹屍袋,將其展開在一旁的空置推車上。屍檢室裡的空氣實在太令人作嘔了,那具屍體詭異可怖的模樣,加上空氣中瀰漫著的、如同實質的腐敗變質的氣味,形成了一種雙重打擊,實在讓姜無期有些挺不住了。
他又從揹包側面的口袋裡,掏出了三個一次性醫用口罩,一層層地套在臉上,雖然無法完全隔絕那無孔不入的惡臭,但至少心理上感覺好受了一些。
“今個這工作量,是有點大了。”姜無期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既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說完,他深吸一口(隔著三層口罩)相對“清新”的空氣,徑直走向了那具依舊保持著恐怖跪姿、矗立在解剖臺上的屍體。
他一邊動作利落地準備著裹屍袋,一邊強迫自己以更專業的目光,仔細觀察著這具屍體。看樣子,法醫已經進行過初步的解剖檢驗了,屍體腹部的創口有明顯的縫合痕跡,那些粗糙的線頭和不間斷滲出的、顏色可疑的液體,無聲地訴說著內部器官可能存在的更多秘密。
為了不讓屍體腐敗的液體弄髒自己的衣服,也出於基本的衛生防護,姜無期又熟練地走到屍檢室一側靠牆擺放的鐵製儲物櫃前,開啟其中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件藍色的、一次性使用的無塵服,開始默默地往自己身上套。拉上拉鍊,戴上配套的帽子,最後又套上一雙厚厚的橡膠手套。畢竟這地方他來了太多次,那些常用的防護用品大致放在什麼地方,他都心裡門兒清,幾乎跟在自己單位一樣熟悉。
做完這一切,他再次將目光投向解剖臺上那具以非人姿態“跪”著的屍體,活動了一下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準備開始他今天這場格外沉重而詭異的“接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