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番外六:杏花的大小姐
我叫杏花,也叫許幸華。
我的第一個名字是大夫人起的,是她把我買回許家的那一天選的,因為那天她看到我的時候,我的頭上彆著我娘給我的杏花。
大夫人的隨身嬤嬤說,我來府上的時候,才三歲多一點,因為沒吃飽過,連灶臺都夠不著,也不記事,成天就知道哭,哭得臉上皺巴巴紅彤彤的,沒有哪個少爺小姐想讓我做丫鬟。
只有平時不愛說話的大小姐選了我。
我才能從下人房裡搬出來,住到大小姐的暖房裡。
從我記事起,大小姐就不怎麼愛說話,她身邊除了我沒有其他伺候的人,我只會哭和吃飯,她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也很奇怪,為什麼少爺們都喜歡二小姐,卻不喜歡長得更漂亮的大小姐?
老爺和大夫人也是,幾乎沒來過大小姐的閨房,所以下人們打掃的時候就一點都不上心。
吃食也經常剋扣,連帶著我都沒吃飽過,餓得兩眼發直。
大小姐就把她的份例分給我的。
有一年冬天,修繕房屋的時候,沒人給大小姐的屋子上加蓋稻草。
雪落的那天晚上,我和大小姐凍得瑟瑟發抖,我還有一身的肥肉禦寒,但是大小姐她瘦得皮包骨,實在是扛不動一點。
昏暗的屋子裡,我迷迷糊糊中聽到她喊我:“杏花,我好冷。”
我爬上了大小姐的床。
一整個冬,我們都睡在一起。
大小姐說,這事跟誰說都沒用,就算是捅到老爺那裡,也只會招惹那些惡僕的厭惡。
我常常想,大小姐的日子過得真慘,明明有爹有娘,卻比我這個沒爹沒孃的過得還悽慘。
整個許家,沒有一個人對大小姐有過哪怕一點點關心。
但奇怪的是,無論是祭祖還是讀私塾,只要是拋頭露面的事情,大小姐總是能站在二小姐前面。
在私下無人看到的地方,她只能受委屈。
好像她的存在就只是為了給外人看。
還沒等我理清楚這其中的緣由,大小姐和我就被送走了。
我們被送到了尼姑庵。
天殺的,在許家就算是再被苛待,大小姐也是大小姐,不會有人讓她洗衣做飯撿柴火。
我是個貼身丫鬟,只負責小姐的起居照顧,這些粗活自然也沒幹過。
但是,來到尼姑庵,我們就什麼都要幹。
甚至是洗尿桶。
我充滿了怨言,大小姐卻仍舊一言不發。
她說:“杏花,我終於離開許家了。”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高興,在許家有什麼不好?吃得飽穿得暖,總好過這破破爛爛的尼姑庵。
兩年後,我被接走了。
這兩年其實不難熬,我們雖然要幹活,但許家還是會送來吃食和衣服,閒暇之餘,還能讀讀經書,認認上面的字。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跟大小姐在一起,我們從小就一起長大,實在是沒分開過。
但我只是一個丫鬟,她又是不受寵的小姐,我們都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
可能是我在尼姑庵裡待得時間長了,從那裡回來之後,我的話也不似之前那樣多,認識了一些字,也懂事多了。
大夫人看我沉穩,就讓我在她身邊伺候。
說實話,在大夫人身邊的日子,簡直就是神仙般享受。
不用洗尿桶,不用撿柴火,不用洗衣服,還能吃肉。
我樂不思蜀,漸漸跟其他人一樣,忘記了大小姐在尼姑庵裡面受苦。
我給大夫人梳頭的時候,聽到胡媽提起,大小姐的親生父母,想把大小姐要回去。
大夫人冷哼一聲,說大小姐必須在尼姑庵裡給二小姐祈福,直到老死,她這一輩子都出不了尼姑庵的大門。
我冷不丁地手一抖,扽掉了大夫人的一縷頭髮,大夫人很生氣,命我去領十個手板。
領手板的時候,我哭得要死要活。
打我手板的是廚房的師傅,平時待我不薄,愛給我點油渣,其實沒怎麼用力,只是聽著響而已。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為我的手哭,我是為大小姐哭。
二小姐早就出去留洋了,老爺說本國的鬼管不了外國的人,斷了大小姐吃食和衣服,不知道大小姐會被欺負成什麼樣子。
大夫人卻在這裡不痛不癢地說讓大小姐為二小姐祈福一輩子。
怪不得大小姐從來不爭不搶,怪不得她就算去了尼姑庵也很開心,怪不得她從來不愛說話,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
她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是不公平的。
她很有可能知道,自己會一輩子待在尼姑庵裡面。
我開始每天都祈禱,希望大小姐能被接回來,我希望她能正常地生活,哪怕是變成像我一樣的丫鬟,至少能離開尼姑庵。
上天可憐,四年後,大小姐年滿十八,她被接回來了。
因為她的娃娃親夫婿尋來了。
大小姐變得更漂亮了,標緻得不像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她的話變多了,眼睛裡也多了些不容侵犯的獨立。
她站在少帥的旁邊,兩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樣的威嚴氣勢,簡直登對得不像話。
大小姐穿著一身海藍褂袍站在穿著洋裝的二小姐身邊,說實話,我眼拙,竟然覺得大小姐才是真正留洋的人。
她身上的從容和自信,大度和坦然,儼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才會有的。
這種氣質,我在二少爺身上見過,在老爺身上見過,在少帥的身上見過,卻唯獨沒有在哪個女人身上見過。
後來我們一起去了新海城,被少帥家裡的人看不起,程夫人請來教養的蘇嬤嬤,要給大小姐立立規矩。
大小姐說一句話,這句話徹底影響了我。
此後,我改名,跟隨陳副署長,加入我黨,成為地下工作者,建國後一路扶搖直上,成為優秀的女性工作者。
都是因為這句話在鼓勵著我。
大小姐的身上泛著光,彷彿遙遠的未來傳遞而來的光輝,她不卑不亢地看著蘇嬤嬤,說道:“我對嬤嬤多年如一日的自制感到佩服,但是我還是喜歡自由,若是條件允許,我還想找幾個伺候我的俊美小倌。”
她說平等,人人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