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逃出·昇天11:咫尺死亡
蘭青譯的眼睛裡透出無邊的憤怒,像是淬了毒的箭一樣射向程牧昀。
但那又如何?沒有人會被別人用眼神殺死。
程牧昀輕輕拍了拍蘭青譯的臉,笑道:“其實我覺得你是個很有意思的對手,如果能跟蘭秘書一直鬥下去的話,也不失為一項樂趣,只可惜,我沒時間跟你玩下去了。”
縱使蘭青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他還是什麼都做不了。
這一刻,求生的本能讓他放掉了尊嚴。
蘭青譯的喉嚨裡嗚咽著,發出類似於犬類求饒的聲音,身體不斷在地上蠕動,眼神中的怒火消失,眼睫抖得像篩糠,眼神緊緊盯著程牧昀的軍靴,好似那是唯一的浮木。
程牧昀看著蘭青譯的眼神,愣神了一下,眼神變得悲傷,嘴角揚起的弧度也慢慢消失。
“蘭秘書,”程牧昀的聲音變得低沉許多,“其實你還是賺了,雖然你死了,但是‘程牧昀’被你殺了,東州軍被你打散了,有這份功勞在,你肯定能彪炳史冊。”
蘭青譯身體蠕動的速度加快,喉嚨裡的聲音也變成被堵住的怒吼。
程牧昀站起身,比了個手勢,身邊的副官就將蘭青譯抬了出去。
外面的人,還以為頭偷襲成功,東州軍的氣勢越來越弱,個個打得正酣,沒人注意到車裡的蘭青譯早就消失了。
蘭青譯被東州軍的人抬到混亂的邊緣,被人用槍指著腦袋,解開了身上的繩子。
然後,副官將蘭青譯推了出去,在自由的一瞬間,蘭青譯連滾帶爬地衝向外面。
混亂中突然傳出一聲嘹亮的吶喊,“是程牧昀出來了!”
嘣——
一聲槍響,人們的眼睛看向聲音來源。
只見一個士兵手裡抱著霰彈槍,槍口還冒著屢屢青煙,而他的面前,一個被霰彈開了瓢的腦袋直挺挺地栽在地上。
倒下的人身上穿著所有人都再熟悉不過的軍裝。
瞬間,周圍的人蜂擁上前,猶如蜂巢外耳匍匐的工蜂,將那具屍體圍了個水洩不通。
布料撕扯聲,鋼鐵貫穿血肉聲,人們瘋子一般的吶喊聲,幾乎淹沒天際。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程牧昀”的屍體就被人們瓜分乾淨,地上連軍裝的碎片都沒有了。
早就熟知一切的東州軍,瞬間大亂。
主帥死了,軍心散亂,東州軍四散逃開。
為了抓住俘虜領更多的賞錢,圍剿的人便追了上去,也被四散分開。
按照計劃,程牧昀會跟著某一支假裝逃跑的隊伍,逃向碼頭,許灼華早就已經等在那裡接應。
只要上了船,就會隨機前往目的地,到時候,就算是許積信和許識穠也不知道他們會選擇在哪裡落腳。
東行南線盤根錯節,網盤棋落,縱橫交錯,沒人知道他們在哪裡。
但是這一路上,一直都有人在後面窮追不捨,就好像早就料到程牧昀會往碼頭去一樣。
程牧昀在一眾親信中間,顯得非常引人注目,所以目標很大,逃跑起來非常不容易。
一路上槍林彈雨,保護的親信的有不少都受傷了。
程牧昀的手臂也中彈了,就在他們被逼退至一條小巷的時候,陳鶴德帶著人來了。
早在他守在東州軍大營門口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勁,多虧了他留了一個心眼,讓人跟著程牧昀走。
傳來程牧昀中彈的訊息時,他立刻就跟了上來。
解決掉追兵,陳鶴德手裡握著槍,快速跑到了程牧昀的身邊。
看到程牧昀的右臂鮮血淋漓,他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受傷?”
程牧昀身邊的人都慚愧地低下了頭,為了不讓目標太大,他們只有十來個人,卻遇上了幾百人的追兵。
程牧昀是為了保護手下的人才會受傷。
他蒼白著臉,咬緊牙關,說道:“別看笑話了。”
陳鶴德伸出手臂,將程牧昀拉了起來。
“這裡距離碼頭不遠了,我送你過去吧。”
程牧昀捂住手臂,搖了搖頭,“你就送到這裡吧,免得被人看到你跟我廝混在一起。”
陳鶴德的臉色變了變,抬眼看向程牧昀的眼睛,流露出不捨的神情,“你真考慮好了?以後都不回來了?”
程牧昀苦笑著搖搖頭,一束夕陽的光正巧落在他的眉間,為他平添了幾分柔和俊美。
陳鶴德在程牧昀的眼睛裡,看到了釋然般的輕鬆。
程牧昀緩緩說道:“回來,我爹孃還在這裡,灼華的孃家還在這裡,我的根還在這裡,我一定不會走太遠。”
男人的眼眶微微泛紅,他實在是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等到他死亡的訊息傳遍大江南北,他就不用再頂著殺人狂魔的稱號,也不用擔心自己會被什麼人針對。
雖然他從少帥變成了無名氏某某,但對於程牧昀來說,稱號不如平穩來得實在。
他只想跟許灼華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陳鶴德皺了皺眉,將手掌搭在程牧昀的肩膀上,眼睛裡是說不清楚的情愫。
“程牧昀,能認識你,很幸運,希望你跟許灼華好好走下去。”
男人笑了笑,那夕陽的光緩緩爬至他的眉眼間,添了幾分鐵漢柔情。
“多謝你,陳鶴德,認識你,我也不虧。”
兩個男人就在巷子裡分開,擦肩而過瞬間,夕陽落在二人的肩膀上,像是撒了一層金輝。
男人與男人之間,那種惺惺相惜的感情,願意為了對方肝腦塗的義氣,也是未曾說出口的承諾。
等人走了,陳鶴德才悠悠轉頭,眼角赫然是一道清晰的淚痕。
在遇到程牧昀之前,陳鶴德把他當成敵人,誰承想,兩人會並肩作戰,甚至程牧昀會選擇犧牲自己,成全別人。
不過現在,程牧昀要走了,奔向自己的幸福,而後的道路,他又少了一位志同道合的人。
但至少,程牧昀是奔向了許灼華,他能給許灼華安全,這就足夠了。
亂世裡,能有人守著,許灼華至少是安全的。
陳鶴德看著天邊逐漸消失的夕陽,默默嘆了一口氣。
未來的歲月,他定當拼盡全力,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讓許灼華那樣的人能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
哪怕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飴。
……
等程牧昀被人帶到碼頭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許灼華聽著城裡的槍聲一陣接著一陣,心裡如同打鼓一般。
幸好許積信一直在發電報保平安,讓許灼華知曉程牧昀的安全,她才不至於從船上跑下來。
在見到渾身鮮血淋漓的程牧昀時,許灼華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怎麼傷成這個樣子?”
程牧昀的嘴唇蒼白,顯然是失血過多,他還是從嘴角扯出一絲笑意,溫柔地看著許灼華。
“成了。”他的聲音很輕,卻能聽得出來劫後餘生的欣喜,“灼華,成功了。”
許灼華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接著一滴,緊緊抓著程牧昀的衣服,瘋狂地點頭。
“嗯,成了,程牧昀,我們終於成功了。”
許灼華擔驚受怕了一個多月,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因為她太害怕歷史成真了。
此刻,程牧昀就真切地站在她面前。
她屏住呼吸,心臟卻像被點燃的焰火,一簇簇炸開——激動、狂喜、難以置信,所有無法名狀的情緒在胸腔裡翻湧沸騰,幾乎要衝破喉嚨,化作一聲哽咽的呼喊。
往後,再也不用擔心程牧昀的生死,兩人就是河流底部的一粒沙,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沉入底部,安靜地過著只屬於兩人的日子。
雖然前路未知,但這才是人生的意義,如果按照既定的劇情走下去,那麼對於任何人來說,都將是一場沒有意義的旅行。
程牧昀顧不上身上的血汙,直接將許灼華攬進懷裡。
他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
眾人都上了船,月亮已經高高掛起來。
為了打掩護,一共有三艘一模一樣的船,程牧昀和許灼華上了哪一條船,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而船開往何處,他們也不知道。
就在收錨的時候,船邊忽然傳來呼喚聲,那聲音綿軟無力,似是野貓的叫喚,在黑漆漆的夜裡顯得十分詭異。
雖然綿軟,卻實實在在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許灼華,程牧昀,不能開船,此時不能離岸,否則你二人將錯失機緣。”
這聲音傳到了在船艙裡面的許灼華的耳邊,她的臉色驟變。
許灼華抬起頭,正巧對上程牧昀的視線,他也聽到了。
許灼華拿起剪刀,剪斷程牧昀手臂上的繃帶,問道:“要不要去看看?”
程牧昀點了點頭,“現在知道我們都活著,並且知道我們在這條船上的人,沒有幾個。”
向來謹慎的程牧昀,擔心外面說話的人,會把許灼華和他活著的訊息傳遞出去,那樣的話,他們做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兩人互相攙扶著走到桅杆旁邊,往河岸邊看去。
只見黑漆漆的河道邊,柳枝歪垂向河道里面,月光照耀下,那些柳條就像是一根根地獄裡伸出的觸手一般。
一個穿著灰藍色道袍的白髮老人,就站在河岸的柳條中間,一雙眼睛明又亮地看著船上的二人。
不知怎地,河岸離船這麼遠,夜色那麼深沉,許灼華還是感覺那白髮道人在看自己。
視線對上後,許灼華瞬間反應過來,那是雲虛道長。
導致許灼華穿越而來的人。
他所說的“錯失機緣”,到底是什麼?
許灼華拉住程牧昀的手,有些緊張地說道:“那好像是白雲觀的雲虛道長。”
程牧昀輕輕握住許灼華的手掌,給了她不少的安慰。
“要讓他上船嗎?”
男人的眼睛清亮,倒映出皎潔的月光。
許灼華忽然覺得心口一軟,程牧昀總是能精準地捕捉到她的情緒,說出她的猶豫。
“可以嗎?我們不是逃命嗎?”
程牧昀道:“可以。”
雲虛道長都說出“錯失機緣”的話,許灼華也一定聽到心裡了,如果不讓她瞭解清楚的話,這事會成為許灼華心裡的疙瘩。
與其不搭理,還不如儘快解決問題。
從船上慢慢放下來甲板,雲虛道長抱著快要禿了毛的拂塵,慢慢走到船上。
許灼華的臉色發白,拉著程牧昀的胳膊走向雲虛道長,“雲虛道長,你怎麼知道我沒死,還知道我們在這條船上。”
雲虛道長一甩拂塵,微微行了一個眾人都看不懂的禮,說道:“因為一切皆有定數。”
許灼華皺了皺眉,“您今天過來一趟,是為了什麼?在外界,許灼華和程牧昀都已經死了,歷史上的我們也已經死了,這兩個名字已經沒必要存在了。”
雲虛道長點了點頭,無視了許灼華話語中埋怨,說道:“我今日來,就是要讓你們等一等,機緣遲了,你們不能這麼快就走。”
許灼華道:“什麼機緣?”
雲虛道長抬頭看了看天色,掐指一算,說道:“程少帥實乃人中龍鳳,藏匿於鄉野實在是屈才,許小姐也是個正義之人,你作為許灼華的機緣才剛剛開始。”
“什麼意思?”許灼華最是聽不懂這種雲裡霧裡的話。
雲虛道長說道:“機緣巧合,二位在此等候,午夜時分,會有一條自西向東而來的船開過來,船上的人,就是二位的機緣。”
許灼華道:“什麼機緣,與我們而言,是好是壞?”
“開國功臣,你說是好是壞?”
許灼華猛地捂住嘴巴,眼睛驚訝地看著雲虛道長,他竟然敢說“開國功臣”,這是何等的榮耀。
“不會是要搶佔誰的命格吧?”許灼華有些擔心。
雲虛道長搖搖頭:“這機緣本就是給有緣人,你們等在此處,機緣就是你們的。”
“怎麼可能?那可是開國功臣。”
“信與不信,全都由你,貧道只能幫你們到這裡,未來掌握在你們自己的手中。”
說完,雲虛道長便離開了甲板。
一聲不吭地走入無邊的黑夜之中。
甲板上留下不知所云的眾人。
許灼華的呼吸急促,雲虛道長走得太快了,她想問出名字,想知道那位開國功臣的結局,但也問不出來了。
二人身後的人問道:“少東家,開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