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機緣·巧合1
程牧昀看向許灼華。
許灼華抬頭看了看皎潔的月光,寂靜的江面上,倒映出那一輪玉盤。
其實許灼華想趕緊離開,無論未來是什麼樣子,至少是未知的,那就會充滿驚喜和挑戰,而不是平添煩惱。
但偏偏,許灼華看向了程牧昀。
程牧昀的臉色蒼白,眼睛卻清亮地不像話。
這一瞬間,許灼華就明白,程牧昀不是能隱入塵煙的人,“開國元帥”的誘惑對於他來說,誘惑太大了。
沒有一個男人能堅守得住,更何況是人中龍鳳的程牧昀,他揹負罵名,一定委屈極了。
如果強迫他跟著自己離開,去過一名不值的日子,恐怕兩人會耗在柴米油鹽之中,逐漸消磨愛意。
任何人無法馴化心懷天地的鳥,因為它們的羽毛,每一片都應該浸潤在自由的風中。
許灼華慢慢說道:“不開船,等。”
程牧昀的眼睛裡閃過一瞬驚喜,但卻瞬間消失,茫然地無措取代了欣喜。
男人伸出手,握住許灼華的拳頭,他緩慢而又堅定的搖頭,說道:“灼華,我們走吧,不要等了,我想跟你在一起,不論名利。”
許灼華忽覺心口堵得難受,翻湧的苦澀填滿了她的喉嚨,只有強壓著才能止住委屈的嗚咽。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程牧昀的臉,像是撫摸珍寶一般。
程牧昀總是這樣善解人意,他能看透許灼華的心思,並且及時說出解決辦法,但他往往會選擇犧牲掉自己。
這樣沉默的付出,讓許灼華心裡很不是滋味,她寧可程牧昀能自私一點,或許就不是這樣的結局了。
也罷,他不願意說出來,那就換我說出來。
“程牧昀,我改變主意了,我們等在這裡。”
許灼華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眼睛卻藏著幾分傷感。
她知道,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就註定不能過平穩的生活,未來的槍林彈雨和刀山火海,都是他們的戰鬥。
程牧昀卻緊緊握住許灼華的手,“灼華,你想過平靜的生活,我想不平靜的生活,雖然我們想要的背道而馳,那就說明,一定要有人犧牲,我前二十多年的生活已經足夠慰藉我未來幾十年,所以,我們之間該犧牲的是我,我們走吧。”
許灼華卻倔強地搖了搖頭,她看著漆黑平靜的江面,眼裡的悲傷逐漸蔓延上來。
“程牧昀,看似平靜的江面,實際上暗潮洶湧,我們無論跑到哪裡去都不能擺脫戰亂,索性不逃了,你拿起槍,我們一起對抗壓迫。”
兩人在這無邊黑暗的夜裡,深深看著對方的眼睛。
千言萬語,盡在沉默之中。
世界的人有很多種,有的人熱血方剛,有的人庸庸碌碌,有的人甘於平凡,有的人總在抗爭,許灼華說不清楚程牧昀是哪種人,但她可以確信,如果今天她強拉著程牧昀走,他一定會跟自己走。
但是,他的心裡絕不會高興,程牧昀應該是戰死沙場的軍人,而不是圍牆之內的懶漢。
許灼華自己也清楚,如果讓自己躲在深宅大院裡,無視外面的同胞被壓迫,無視我們的文化被踐踏,她也忍不住。
只是可惜了,期盼了好久的安穩日子,竟然一天都沒有享受到。
不過,為了程牧昀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好像也挺值得。
許灼華輕輕吻在程牧昀的嘴唇上,“相信我,程牧昀,我對你的愛同樣拿得出手。”
那是當然啊,許灼華的愛很拿得出來。
程牧昀也同樣。
他們之間沒有誤會,沒有隔閡,有的只是對心愛之人的考量,如果換成任何一個時代,他們都會很幸福。
如果二人是在現代相遇的話,那簡直就是最最最甜的情侶。
甜蜜一直都是程牧昀和許灼華的主旋律,悲痛是這個時代無法逃離和割捨的濾鏡。
工人將船錨抬起來,扔向平靜的江面,一聲炸響,翻湧出白色的水花,船錨沉入江底。
許灼華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們就再也不能奢望平靜的生活。
要變得像蕭梧新那樣,為了國家奔走,為了人民奔走,為了心中的理想,不死不休。
“灼華,如果什麼都沒有呢?”程牧昀拿出薄毯子披在許灼華的身上。
夜晚的江風徐徐吹向二人,夾帶著清涼,二人站在甲板前,視線望向黢黑的西方。
許灼華道:“沒有人來的話,我們就安安心心做農民不就好了,斷了這個念想。”
程牧昀從身後環住許灼華的腰,許灼華順勢靠在他寬闊溫暖的胸膛上。
“好啊,到時候,你給我生一兒一女,我去耕田,你相夫教子,好不好?”
許灼華輕輕笑了一聲,“你會耕田嗎?”
程牧昀道:“不會可以學啊。”
許灼華道:“好啊,你耕田,我燒火做飯,牽著兒子和女兒給你送飯。”
兩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好似已經看到了那溫馨的場景。
但是許灼華想到,再過幾年,鬧饑荒,易子相食,兩軍翻臉水深火熱。
在這個時代,他們根本過不上好日子。
生於亂世,是程牧昀的無奈,投身革命,是她的選擇。
時間慢慢流逝,江面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絲毫沒有大船開進來的跡象。
兩人等得都有些困了,睡眼朦朧之間,好似是看到了什麼光亮在一閃一閃的。
那是一盞燈,一盞桅杆燈,高高懸掛在桅杆上,隨著船在見面的晃動,燈光時有時無,好像電線接觸不太好。
但就是這微弱的燈光,還是瞬間就被二人捕捉到了。
程牧昀驀地握緊了許灼華的手,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來的人會是誰呢?
那船越逼越近,許灼華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那一盞燈就像是她的希望一樣,掙扎著,死不罷休地逼近、逼近,再逼近。
對她的祈禱視若無睹,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漸漸逼近。
程牧昀的反應,足以說明他對這件事情有多麼的重視。
儘管許灼華已經說出來她要程牧昀拿起槍,但是那艘巨大的船靠近的時候,她還是害怕了。
船隻漸漸靠近,船上面的燈一盞接著一盞亮起來,慢慢變得燈火通明。
船上的人影也越來越清晰。
但他們的船上沒有點燈,本就是逃難的船,怎麼可能會點燈。
那艘巨大的貨船漸漸靠近。
許灼華認了出來,那是許家最快的一艘貨船,經常奔走在東行南線之上。
船頭上,站著一個人影,高大,單薄,肩膀很寬,好似能扛起來整片天地。
許灼華的眼睛一直黏在那人影上,但是背光的緣故,她一直看不清楚到底是誰。
直到船停了下來,但是兩船之間的距離,仍舊很遠。
那艘船實在是太高大,程牧昀和許灼華不得不仰頭看向那人。
只見那人影忽然轉身,然後接過了一盞燈舉在身前。
那張臉,跟學校裡的雕塑一模一樣,只是更年輕一點。
“牧昀,灼華,是你們嗎?”
是蕭梧新,他正擺手,在黑暗中藉著光看向程牧昀和許灼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