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時代變了
原則上,似勾結妖魔鬼怪、邪道妖人這種死罪,只要沒有鐵證,任何人都不會主動承認。
除非……原則就在別人手裡。
比如眼下,王文的手裡就掌握著原則!
能做官的人,或許有人不夠聰明,但絕對沒有一個是蠢人。
在場的官吏們豈能看不出,王文攜大批妖魔與鬼怪前來,在數千人面前,問罪顧越勾結邪道妖人,是在給他們一個選擇?
‘你們肯體面,你們就自行體面!’
‘你們要不肯體面,那我就幫給你們體面!’
莫說,顧越還真豢養了一批邪道妖人,以人為資糧助次子修行邪道妖法。
就算他當真純潔的跟朵白蓮花一樣,未曾和任何邪魔外道打過交道……
他是否勾結過邪魔外道,還不是王文說了算?
在場的轉運使司官吏們幾乎人人都篤定,但凡顧越抵死不承認,王二虎身邊立馬就會有妖魔和鬼怪跳出來指認顧越,做“人證”。
他蕩魔將軍府就是幹這個的,都圖窮匕見了,不一次性整死顧越,難道還等著顧越重整旗鼓跟他將軍府開戰嗎?
不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他王二虎在朝廷那邊交待得過去?
而他們轉運使司,一但沒有了王法和大義做靠山,誰能奈何得了蕩魔將軍府?
且不說,沒有王法和大義做靠山,在場的這些廂軍和巡檢司水軍,定然不會冒著“叛亂”的罪名,武力保護他們。
就算是這些廂軍和巡檢司水軍,還肯與蕩魔將軍府對峙,他們也十分懷疑,這些廂軍和巡檢司水軍能不能護得住他們!
事情都到這一步,他們也只能死道友、不死貧道了。
官場博弈,自古以來就是成者王侯敗者寇,敢賭就得服輸,哪有什麼情分可講。
你顧越技不如人,就怪不得我們翻臉不認人、落井下石了……
你一家死,總比大家一起死好啊!
……
眼見在場這些官吏如此知情識趣,王文也舒心的鬆開了眉頭。
他們猜得沒錯。
王文此番會將陰差營和水軍營曝光於世人面前,打的就是“你們若不肯體面,我就幫你們體面”的主意!
事實上,當初他派馬風來調查顧越,並特許馬風可以調動水軍營協同調查,其實就是在暗示馬風……若是查不到顧越勾結妖魔鬼怪的罪證,你們就是他的罪證!
這麼幹,的確是有些下作沒錯。
可全力以赴,難道不是對敵人最大尊重嗎?
他顧越明知道他蕩魔將軍府是幹什麼買賣的,他對他蕩魔將軍府下手的時候都未曾有顧慮,難道他王文還得自縛手腳,依照顧越的規矩去跟他開戰?
憑什麼!!!
戰爭,是顧越先挑起來的。
怎麼打、打到什麼程度,自然就該他王文說了算!
至於陰差營和水軍營……
他蕩魔將軍府本身就是負責鎮壓妖魔鬼怪的,收服一些妖魔與鬼怪為他所用,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什麼?
他蕩魔將軍府勾結妖魔鬼怪?
你下去跟那些死在蕩魔將軍府手下的妖魔鬼怪說去吧,你們一定會很有共同語言的!
有道是一力破萬法!
自信能與朝廷五五開之後,他王文行事已經不必再事事瞻前顧後……
誰人不服,開戰打一場就是!
“來人啊!”
王文嘴角含笑的大喝道。
“末將在!”
三艘漕船上的所有將軍府鎮魔衛齊聲應喏。
王文指著碼頭上暈厥過去的顧越說道:“拿下顧家滿門、封鎖轉運使司,膽敢反抗者,一律按照勾結邪道妖人、武裝暴動論處!”
“喏!”
一眾將軍府鎮魔衛轟然應喏著,成群結隊、如狼似虎的跳下漕船,拿下昏厥的顧越,而後如入無人之境的,驅散擋路的廂軍和官吏,衝向山陽縣縣城。
與此同時,一隊隊行伍整齊的陰差,已經先一步踏空飄向轉運使司衙門,預防轉運使司衙門裡的人,銷燬證據。
在場的諸多官吏、廂軍,仰望頭頂上飄過諸多陰差,是既感到恐懼,又止不住的震撼。
‘一觸即潰!’
‘一敗塗地!’
‘這世道,真的變了……’
有人想到這幾日顧越上躥下跳,商議種種應對蕩魔將軍府發難之策的畫面。
有人滿心感慨的,舉目掃視四周這上百號朝廷命官以及數千廂軍、巡檢司水軍……
滿心的荒誕,又有種唇亡齒寒的悲哀。
在此之前,他們當中的不少人都已經有所預感,這一合,他們轉運使司恐怕是壓不住這位風頭正勁、氣勢如虹的淮南蕩魔將軍。
畢竟浩浩蕩蕩的蕩魔將軍府環淮南道拉練行動,才剛剛落下帷幕。
他們這些身處淮南道水路交通中心的轉運使司官吏,對於蕩魔將軍府環淮南道拉練行動之中的那些大戰、血戰,自然都有所耳聞。
人家蕩魔將軍府,連那些佔山為王的妖魔鬼怪都不怕,四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們能怕你‘區區’轉運使司?
可能麼?
但他們無論如何都未曾料到,他們轉運使司,會敗得如此輕易、如此一敗塗地……
就感覺,人蕩魔將軍府都還沒發力呢,他們就已經躺下了!
曾幾何時,他們淮南轉運使司,集淮南道財政、行政、司法於一體,出了山陽縣見官大兩級,轉運使不是節度使、勝似節度使,那是何等的風光?
而如今,一個組建不到一年的蕩魔將軍府,一回合就把他們轉運使司給幹趴下了!
這令所有轉運使司的官吏,心頭都油然而生一種“時代拋棄你的時候,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的悲哀之感。
王文沒有功夫去理會這些臭官僚的傷春悲秋心路歷程,他還得抓緊時間,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
不單單是顧越勾結邪道妖人、助次子殺人修行邪法的案子。
還包括轉運使司剋扣蕩魔將軍府的糧餉,以及是誰人授意顧越剋扣蕩魔將軍府的糧餉等等案情,他都要捅到朝堂之上!
來都來了,他也不懼將事情鬧得更大一些!
旁人不敢揭露這些官場腐敗的潛規則……
他王文敢!
旁人畏懼皇子爭龍的殘酷漩渦……
他王文不懼!
他還真想看看,大周朝廷這天,塌不塌得下來,壓不壓得死他王文!
懷揣著這樣的狠心,王文令水軍營封鎖山陽縣城,親率五百鎮魔衛,入駐轉運使司。
一面派人審問顧家豢養邪道妖人的案子。
一面派人徹查轉運使司近三年的所有賬簿。
在‘大記憶恢復術’和‘死了都要說’的雙重BUFF加持下,諸多案情一一在王文面前顯現。
沒有任何難度!
一場官場大地震,以山陽縣為中心,徐徐席捲整個淮南道!
……
就在王文在運轉使司,把那些得罪他的官吏往死裡整時。
他在揚州襲殺新任知府孟興懷,以及在王、陳兩家大開殺戒的卷宗,也快馬加鞭的送到了鴻泰皇帝的御案前。
老邁的鴻泰皇帝,望著卷宗上種種足以證明王文身份的證據時,也詫異了片刻。
他同樣也不理解,王文明明可以無聲無息殺了孟興懷等人,為何要親自出手,還非要留下確鑿罪證,並且鬧到人盡皆知……橫看豎看都有種栽贓的嫌疑。
但很快,他便陡然醒悟,不鹹不淡的輕笑道:“有趣!”
御書房下,應召入宮的鎮魔司指揮使夏瀾,身穿一身紫色蟒袍、花白的眉頭緊鎖,沉聲說道:“官家,此子怕是成氣候兒了!”
到底是鎮魔司的司首,他看待問題的角度,跟得上時代的變化。
鴻泰皇帝抬眼望向他,淡淡的說道:“你鎮魔司,可有反制之法?”
夏瀾沉思許久,才意有所指的輕聲道:“此子的檔案之中,對其養父黃興德十分孝順。”
鴻泰皇帝不語,只是從卷重之中抽出一份來,遞給身側富態老太監。
富態老太監雙手接過卷宗,轉交給夏瀾。
夏瀾接過卷宗,定睛飛速瀏覽了一遍,而後眉頭便皺得更緊了。
但他沉吟了片刻後,還是強調道:“官家,此風斷不可漲,否則日後恐引得民間奇人異士,竟相效仿!”
鴻泰皇帝垂下蒼老的眼瞼,淡淡的問道:“你鎮魔司開府兩載,朕許你高官厚祿、便宜行事,收羅奇人異士,而今能匹敵此子的能人異士,有幾何?”
夏瀾的目光劇烈的閃爍了片刻,而後無聲的嘆了口氣,叉手下拜:“臣……慚愧!”
他雖從未見過王文,但他對王文的瞭解,恐怕比黃興德還要多。
比方說,他知曉,在昔年的黃山大決戰,王文定然在其中發揮了某種非常重要的作用,左右了戰局。
他還知曉,昔年在杭州城以一敵二,擊殺明教教主方臘的先天宗師張麻子,就是王文。
他甚至知曉,王文與那位遍覽典籍都未得只鱗片爪記載的黃山神吳彥祖,存在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絡!
綜合種種資訊,當世能穩勝王文的,或只有那位陸地劍仙張詠……
可那位張劍仙,並不在朝廷的控制之中!
他們甚至連那位張劍仙身在何處,都不知。
鴻泰皇帝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此事宜以安撫為主,不宜令失態進一步惡化……爾等只有一次機會,一擊不中,此子必反!”
他看得分明,自己御筆親封的這位淮南道蕩魔將軍王文,對皇權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但對他這位恩主,那王文還是抱有三分敬意的。
就好比此番揚州事變,那王文明明有無數種辦法,可以教孟興懷死得不明不白。
但他卻光明正大的現身揚州,於眾目睽睽之下公然斬首孟興懷,並且一面留下了足以驗證身份的證據,一面又留下了足夠的不在場證據。
看似矛盾的行事章法,實則只是在隔空向他這位恩主表明一個態度:‘孟興懷,就我王文殺的,要怎麼處理我,你拿主意,我都認!’
包括他手下那些妖魔鬼怪,之所以沒有動用在這件事上,其實也是在隔空向他表態:‘孟興懷是我王文殺的沒錯,但我沒有養寇自重,我對得起你封我的蕩魔將軍名號!’
其實從卷宗上記錄的前因後果來看,無論孟興懷是怎麼死的,哪怕他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腳滑摔死的呢,明白人一定會懷疑到王文的身上。
一位正四品朝廷命官無端身死,必然會一查到底,不會有任何的疏漏!
但他這種光明正大、坦坦蕩蕩的做法,無異於是在像他這位恩主表明:‘我殺孟興懷是私怨,對你對朝廷沒意見。’
總的來說,此番揚州事變,王文除了未經朝廷身畔,便私自斬殺孟興懷以及王、陳兩家的家主這一個錯處之外,再無可指摘!
並且,根據卷宗上的記載,此番事變也的確是孟興懷夥同淮南道轉運使司,先行招惹的王文……
那些蠢貨也不想想,那王文連那些妖魔鬼怪都不怕,他能吃他們一套?
當然……
鴻泰皇帝抓大放小的最大原因,還是朝廷當前的確沒把握制裁王文。
制裁不了,那就只能看他的好,不看的壞了……
否則,這封卷宗送抵京城之日,就是捉拿王文歸案的欽差出京之時!
而且,他已經太蒼老了!
他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管這些破事了。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夏瀾聽完鴻泰皇帝的處理意見,雖心有不甘,但卻只能叉手下拜:“臣遵旨!”
沒有任何一個上司,會喜歡王文這種動不動就掀桌的下屬。
但偏偏,他又著實拿王文沒有任何辦法。
也只能忍氣吞聲了……
……
王文率隊進駐轉運使司七日之後,他總算是理算了兩個案件的脈絡。
適時,淮南道轉運使司內的大小官吏,已有七成被他捉拿下獄。
罪名自然是貪汙腐敗……
至於剩下的那三成,也不是他們不想貪,而是他們不夠資格貪,別人不帶他們貪。
有了足夠的證據,王文也就沒有再動私刑,而是將所有證據和所有涉及貪汙腐敗的官員,一併打包押送京城。
一次性草翻整個淮南道轉運使司,他心頭那口噁心也算是出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那點惡氣,就看那個什麼勞子齊王,還敢不敢來招惹他王文了!
再敢來,他就新賬老賬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