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前倨後恭(求月票)
“鐺……”
一名蕩魔將軍府下的鎮魔衛,敲打著銅鑼走進揚州街頭,邊走邊扯著喉嚨高聲呼喊。
“敬告諸位鄉親父老,此妖魔匪號巢湖龍王,於巢湖聚集妖眾數百,佔湖為王、為禍一方,來往船工朝不保夕、苦不堪言,我家將軍得聞此訊單槍匹馬奔赴巢湖,於湖水中與此獠惡戰三天三夜,力斬此獠於巢湖之畔,犁庭掃穴、絞殺妖眾無算,以告慰苦主在天之靈、衛我大周人道之正統,以儆效尤!”
開路的鎮魔衛,嘶吼的聲嘶力竭、滿面通紅,滿臉的與有榮焉!
在他身後,徐武親率三百甲衣鮮明的鎮魔衛,整整齊齊的簇擁著一架由兩臺囚車拼湊而來的“花車”,拉著六足黑鱷的屍首遊街。
那兩臺囚車的高度,比常人還要三四尺,六足黑鱷的屍首趴在頂端,無論周圍的人流如何稠密,都抬頭可見。
縱使已經身死三日有餘,但六足黑鱷的屍首不但沒有絲毫腐敗的跡象,還依舊殘存著些許兇殘暴虐的氣勢,常人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都會感到莫名的心驚膽戰,有種想要下意識遠離的衝動。
但越是令人膽戰心驚、想要逃離,就越令人興奮、令人想要往前湊。
花車所過之處,大批百姓競相追逐,攢動的人頭匯聚成黑鴉鴉的人潮,將寬闊的長街擁堵得水洩不通,交通直接停擺!
若不是簇擁著花車的三百鎮魔衛,個個都冷著一張臉彷彿生人勿進的黑麵神,沿途的百姓只怕高低都得湊上來摸一把。
“我滴個娘誒,這條豬婆龍,只怕比我家房子還高!”
“瞧那張大嘴、瞧那副牙口,這要是咬在人身上,還不得一口就把人咬成兩截?”
“還兩截?它一口下去,你就只剩下半截了……”
“噫,二虎將軍果真神人也!”
“還叫二虎將軍?”
“也對,往後得叫王大將軍了!”
擁擠的人潮之中,驚呼聲此起彼伏。
人群之中的徐武,聽到這些驚呼聲,心頭滿意的點了點頭,暗道不枉他搞出這麼大動靜。
王文的確只交代了他,儘快將六足黑鱷的屍體打包,運往京城上呈皇帝。
可他覺得,事不能辦得這麼糙。
東西就這麼不聲不響的送到京城鎮魔司,萬一被上邊那群大人物給昧下了咋整?
他們這頭不留下點痕跡,那還不得人嘴兩張皮、任由別人說黑
總得留下點痕跡,日後萬一扯皮,他們才拿得出證據來。
再者說,有些事,做大哥的可以不在意,但他們這些做手下的,可不能不在意。
那句話是咋說的來著: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
大哥風裡來雨裡去的,結結實實使了多少力氣?捱了多少毒打?
不能回回都明珠暗投吧?
那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雖說也沒指望這些百姓能給大哥帶來多大回報,但這個人情他們總得認吧?
要啥都不讓他們知道,以後這些人還不得說大哥這淮南道蕩魔將軍的位子,是使錢使關係坐上去的?
這點小事兒,就不用勞煩自家大哥操心了,他徐武操辦了就行了。
小弟就是幹這個的……
徐武冷著臉走在人群當中,不時用冷冽的目光,阻止那些試圖去接老百姓遞過來的賞錢的鎮魔衛。
一門子裡,總得有人唱紅臉兒、有人唱黑臉兒,才立得規矩、才壓得住人。
自家大哥唱了紅臉兒,他就得唱黑臉兒!
在個人武力被自家大哥遠遠甩開、拍馬都追不上後,徐武越發堅定了自己白紙扇的定位。
……
黑壓壓的人潮順著貫穿南北的主幹道遊街一圈後,最終回到了太平橋碼頭,六足黑鱷屍首將在此地登船,發往京城。
適時,碼頭邊上的一間臨街的酒肆二樓處,一名身量高挑削瘦、長髮柔順披肩,面容俊美得近乎妖異的青袍男子,憑欄而立,眯著狹長的眸子似笑非笑的俯瞰著下方黑壓壓的人潮,一根纖長的手指挑著一隻細頸青瓷酒壺漫不經心的搖晃著……
“嘶……”
他忽然張口吐出一根烏黑的蛇信子,烏黑的雙眸也在剎那間變化為琥珀色的豎眸,又在眨眼間恢復正常。
他拎起酒壺,遙遙對準遠去的六足黑鱷,輕聲細語道:“再見啦,大老黑!”
“咕嘟咕嘟……”
他仰頭灌下壺中酒,晶瑩的酒漿溢位他的嘴角,順著他纖長的脖頸,沒入他寬鬆的青色長袍之內。
一壺酒畢,他低頭低低的嘆了口氣。
也就在這時候,一道沉重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底部傳來。
“嘭。”
“嘭。”
沉重的腳步聲,就好似踩在了心跳節奏上,每一步都壓迫感十足,震得房梁都似在簌簌落塵。
青袍男子起先還大為不悅的皺起了眉頭,心說這家酒肆的店小二真沒規矩,明明他都已經包場了,並招呼過他們沒事兒不要上來打攪他……
但沒過久,他的眉頭就散開,轉過身似笑非笑的望著樓梯口。
不多時,一道身披金邊黑袍、長髮用一枚小銀簪挽了一個錐形的粗壯四方髻束在頭頂的雄壯身影,出現在樓梯口,一步一步走上二樓,同樣似笑非笑的扭頭朝著青袍男子望過來。
來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青袍男子,風輕雲淡的笑道:“我道是哪路山炮這麼不怕死,原來是你啊……訊息還挺靈通!”
“嘶……”
青袍男子張口,嘴唇裂到耳根,吐出紫黑色的蛇信子嗅了嗅來人身上的氣息,同樣風輕雲淡的笑道:“蕩魔將軍王二虎?”
來人,不是剛到家沒多久的王文,又是何人?
而這青袍男子,不是洪澤湖那條青蛇妖,又是何妖?
王文聽到他的稱呼,面上的笑容陡然轉冷,咧著大嘴桀驁的笑道:“你什麼檔次,也配叫二虎?叫聲王大將軍來聽聽啦!”
青蛇妖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笑話那樣,仰頭哈哈大笑。
王文瞅著他這副放浪形骸的模樣,也拍著大腿,指著他哈哈大笑……
空氣之中,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激烈的碰撞,火花四濺!
“嘭!”
一聲炸響,橫在一人一妖之間的四方桌突然炸裂,滿桌美酒佳餚噴濺得二樓到處都是。
卻沒有一滴湯汁酒液,飛濺到一人一妖的衣角上。
一人一妖齊齊斂了笑容。
青蛇妖掃視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酒菜,惋惜的微微搖頭:“可惜了!”
王文認同的點頭:“的確是太浪費了!”
他大步上前,兩把椅子自動飛過來,落到了他與青蛇妖面前。
他施施然坐到一把椅子上,伸手朝對面的椅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坐。”
青蛇妖瞧他的做派,大感有趣的上前落座,還十分優雅的翹起了二郎腿……
一人一妖相距不過五六尺,看似從容、鬆弛的氣氛下,但他們隱藏在衣袍下的肌肉卻都緊繃得像拉開的猴皮筋兒一樣,任何一個細小的變化,都會導致一人一妖突然暴起,拔刀把對方照死裡砍。
若是有人能站在上帝視角,就能看到,這一人一妖的心頭,都瀰漫著一絲淡淡的悔意。
王文在後悔,先前在巢湖砍死那條六足黑鱷之後,就該直奔洪澤湖把這條蛇精病一併收拾了……他著實是小看了妖怪之間的羈絆,也忽略了妖怪不是沒腦子的野獸這個事實。
而青蛇妖也在後悔,不該託大走進對手的主場,在陸地作戰,它的戰鬥力至少要削減三成……它又如何能料到,明明橫看豎看都是一介赳赳武夫的選手,竟然擁有能籠罩一座府城的神念呢?
一人一妖,既都投鼠忌器,又都無所畏懼!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放手一搏!’
沉默幾息後,王文率先開口道:“你是來報仇的,還是來湊熱鬧?”
青蛇妖饒有興致的問道:“報仇當如何,湊熱鬧又當如何?”
王文淡淡的回應道:“報仇我歡迎,湊熱鬧我不歡迎!”
短短的一句話,卻差點把青蛇妖的腦子都給乾燒了。
好幾息後,它才反應過來,冷笑道:“王大將軍果真好氣魄!”
王文認認真真的搖頭:“我就是不夠有氣魄,你才能坐到我對面,與我對話。”
青蛇妖又愣了幾秒,才想明白他這句話,眨巴著琥珀色豎瞳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竟然還打過本王的主意?”
王文納悶:“先收拾那條大鱷魚,再去收拾你,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嗎?”
他一口真摯的疑問語氣,直接就把青蛇妖給幹沉默了。
王大官人,一個三句話把洪澤湖龍王幹懵比三回的男人!
青蛇妖絞盡腦汁的思索了許久,都沒想明白他這股謎之自信到底從何而來,當下氣急敗壞的吐著蛇信子嘶吼道:“你留得下本王麼?就敢大放厥詞?就不怕本王往後什麼事情都不做,就招呼你蕩魔將軍府?”
王文忽然笑了:“你以為,今日若是談不出一個能讓我滿意的結果,你還走得脫?還想有以後?”
青蛇妖的瞳孔驟然一縮,而後慢慢的調整了一下坐姿,輕聲道:“此地可是揚州……”
王文也輕聲道:“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是蕩魔將軍,你才是妖。”
“好好好……”
青蛇妖一個妖,都被王文的無恥給氣得瑟瑟發抖:“好一個淮南道蕩魔將軍,真令本王大開眼界、五體投地啊!”
“你看……”
王文不為所動,還很貼心的給他解釋:“我們人族,既沒有你們的毒液,也沒有老虎的尖牙利爪、犀牛大象的強悍體格……那為什麼這片大地上,是我們人族話事,而不是你們呢?”
他輕輕點了點太陽穴,笑道:“就因為我們有這個,而你們沒有。”
“所以,還是好好談吧,儘量談出一個能讓我滿意的結果。”
“你一條蛇,能修行到如今這般境界,怪不容易的。”
“就這麼身死道消,怪可惜的……”
青蛇妖:‘你這麼為我考慮,我他媽真謝謝你啊!’
它弄不明白,明明它才是來者,怎麼就變成了,非得它拿出一個能讓這個王二虎滿意的結果不可了呢?
它百思不得其解的苦思冥想,CPU都快乾冒煙了,才終於琢磨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道理:‘這王二虎能殺大老黑,陸戰本王也必定不是他的對手,一旦開打,他賠的是旁人的命,而本王卻得拿自個兒的命跟他賭命……那的確是大大的不划算啊!’
它恍然大悟,下意識的放下了二郎腿,週週正正的坐好。
王文正佯裝漫不經心的打量周圍陳設呢,餘光瞥見它的姿態,心頭頓時就知道,這一波穩了。
說起來,他這算不上虛言恫嚇。
倘若這條蛇精病,鐵了心的要拿這滿城百姓做人質吃定他,他是真會拼著毀城,強行留下這條蛇精病!
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青蛇妖絞盡腦汁的思索了許久,才試探性的憋出一句:“本王即刻出城,往後絕不再踏足揚州城半步!”
王文輕蔑的嗤笑了一聲,開口道:“你以天道起誓,率你洪澤湖龍宮投入我蕩魔將軍府麾下,從今往後為本將軍效力!”
青蛇妖霍然而起,“嘶”的一聲吐出細長的分叉舌頭,面頰上浮起大片青色的鱗片,怒聲道:“你怎麼不去搶?”
王文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目光飛速轉冷,周身跳躍起絲絲耀眼的雷霆之力。
青蛇妖見狀,連忙坐回椅子上:“有話好好說、好好說……這樣吧,本王即刻出城,往後絕不再踏足揚州城半步,除此之外,再許諾你三件事,你日後可以召喚本王為你做三件不危及本王性命之事!”
王文:“立馬給本將軍跪下,做本將軍褲腿下的走狗!”
剛剛落座的青蛇妖又“噌”的一聲竄了起來,氣急敗壞的嘶聲道:“本王都讓了一步,你非凡不讓、還往上加?你到底會不會做買賣?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規矩都不懂?”
王文擰起眉頭看著它:‘這廝竟然還懂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這廝是個人族通啊!不行,還是做了它吧,留著必成禍患啊……’
他這廂殺心一起,對面的青蛇妖便好似能感知到他的心緒一樣,立馬就又“咚”的坐回了椅子上,面上就好似變臉藝術一樣,一秒就從氣急敗壞的模樣切換成了討好的諂笑。
“你看你,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