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君子遠庖廚
王文已經是第二回煉製神宮法器,可謂是輕車熟路。
依舊是就地取材,以神念從會稽城池內以及地底攝來他所需的各種煉材,極少數實在找不到的,就降級找平替。
神宮法器,顧名思義,是給神祗駐蹕的宮殿形法器,只要具備最容納神魂、蘊養神魂這兩大基本功能,其他的只要他自個兒不嫌棄,哪怕是弄成公共廁所造型都行。
而容納神魂、蘊養神魂這兩大基本功能,聽起來神奇,但其實並不難,最為常見的就是桑樹、柳樹、楊樹、槐樹、苦楝這五鬼木,就具備一定的聚陰養魂的作用。
不過短短半日光景,神宮法器就成型了。
不過巴掌大小的金瓦朱牆重簷廡殿頂神宮法器(類似於故宮太和殿),拿在手裡就像是一件精巧的手辦,若是視線能與法器大門齊平,還能清楚的看到法器大殿之上端坐著的身披金紅色文武袖的神像,以及神像右側侍立的金甲神人。
這件神宮法器的造型,王文就是照搬的黃山光明頂上的黃山神廟。
他是在煉製這件神宮法器的過程中,才忽然反應到,地下這四萬多冤魂,加上黃山神廟下那三萬多英魂,如今他王文也是治下有七萬多鬼民的正經地祇了。
也是在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他才進而意識到,靈氣復甦、世事渾濁,他卻已經佔盡先手……泰山府君的成道之路,白蓮教那幫惡人、爛人都奢望得,他王文憑什麼奢望不得?
若是能將這樣的制式神宮法器,遍佈大周每一座城池……
那黃山光明頂上那座黃山神廟,就該稱之為黃山神祖廟!
屆時,縱然神道有後來者,見了他王文,也必須得恭恭敬敬的稱呼他一聲:‘黃山府君!’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王文懷揣著這一絲野望,將神宮法器開光之後送入神龕之下……
就見他輕輕的一揮手,不見任何真氣法力的異光,神龕底部的地面卻自動裂開了一道黑黢黢的裂痕,他另一隻手託著神宮法器輕輕一鬆,神宮法器便散發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暗金色光芒,飛入了黑黢黢的裂痕內部。
他再一揮手,那道裂痕便無聲無息的自動合上了,沒有留下一絲裂紋。
陰神修成日遊境,再配合黃山神權柄的加持,他已然具備一絲神仙之能!
神宮法器歸位之後,王文掐動招魂術,地底渾渾噩噩、浮浮沉沉的四萬餘冤魂就如同百川歸海一般往神宮法器之內湧去,不消一刻鐘,四萬餘陰魂便盡數投入了神宮法器之內。
王文起身,從黑二牛背上的鞍韉中取出三柱清香,點燃後插進了香爐裡。
幾許青煙清清嫋嫋的升騰而起,無形的願力將神像和神宮法器連為一體……
齊活兒!
剩下的事,就只能交給時間了。
王文跌坐回蒲團上,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喝了些水、啃了些乾糧,抱著雙臂靠在黑二牛身上小憩了半日。
傍晚時分,他從睡夢中醒來,一睜眼,就看到了懸掛在黑二牛身上的精鋼銀槍。
他坐起來,將嚴重扭曲變形的精鋼銀槍取下來,拿在手裡,輕輕的撫摸槍身上交錯縱橫的刀劍劃痕。
當初鑄造這杆鋼槍的那幾位將造營大將,的確是沒吝嗇材料、也著實花了不少的心血和力氣。
若是落入尋常武者手裡,這杆鋼槍都能傳家,用上幾輩人了。
可他都快不當人了,這杆凡人的兵器如何還能經得住他使喚?
如今這杆鋼槍都已經扭曲變形成這副模樣了,最省心省力的辦法當然將其帶回揚州做個念想,另外尋一杆兵刃,亦或者乾脆親自動手,重新煉製一杆鋼槍。
不用懷疑,他重新煉製一杆鋼槍,一定要比修復這杆鋼槍省心省力很多很多。
只因當初他託將造營那幾位大將為他鑄槍之時,他還只是一名化勁武者,那幾位大匠在設計這根鋼槍之時,就只考慮了鋼槍的堅韌性,連真氣的傳導性都沒考慮,更別提他這一身的法力和雷法。
他若要在不徹底將這個鋼槍融為鐵水的基礎上,將這杆鋼槍修復改造到足夠支撐他現在能使用的地步,所需要耗費的心力,遠遠超過他從無到有重新煉製一杆鋼槍的心力。
可他此刻看著這杆陪著他東奔西走、闖過了數輪血戰的扭曲鋼槍,腦海裡就想到了前世那臺陪著他風裡雨裡的東奔西跑、養家餬口十幾年的老夥計。
當初貪圖那一筆報廢補貼,他親自將那臺老夥計送到了報廢廠。
當時不覺得有什麼,心頭還在為終於能擺脫那個老傢伙而高興。
而今回想起來,才覺得耿耿於懷……
“有些疼,你忍忍啊……”
他輕聲細語著拍了拍精鋼銀槍,而後放出剛收回紫府神宮不久的陰神,仿若實體、威風凜凜的陰神,站在他的頭頂,伸出劍指朝著精鋼陰槍一點,一團澎湃的幽冷神火便落到了精鋼銀槍上。
神火順著槍身蔓延開,緩緩將整柄鋼槍包裹在內。
看似彷彿磷火般沒有多少溫度的幽冷神火,卻在眨眼間便將槍身上殘留的各種汙跡焚燒殆盡,連烏沉沉的槍身都很快泛起了火紅之色。
王文一邊小心的控制著神火的溫度,不令其將鋼槍直接煉成鐵水,而後先用神念大刀闊斧的將扭曲的槍身修正、修直。
待到精鋼銀槍回覆正常的姿態之後,他再將大量神念投入槍身內部,引導著神火將鋼槍身內部那些宛如樹瘤般的金氣鬱結之處,一點點的疏通。
這是個真正意義上雞蛋裡挑骨頭的精細活兒,不但得將鋼槍內部那些一團亂麻的金氣鬱結之處一一理順、力求無有遺漏,還得小心翼翼的控制在槍身內部遊走的神火,以免一個不小心將鋼槍燒斷……
這也是為什麼說,他重新煉製一杆鋼槍,都比修復改造這杆鋼槍省心,他若重新煉製一杆鋼槍,只需要合金鐵水凝成槍形之際將自身真氣和法力注入其中,槍身內部自然而然的就會形成傳輸真氣和法力的脈絡,直接一步到位。
王文煉製神宮法器,都只用了半日光景。
但到了鋼槍這裡,單單只是疏通槍身金氣流轉這一步,他就花了足足一整夜的功夫才收官。
翌日天明,他收了神火,待到槍身稍微冷卻一些之後,試探著將一根手指搭在槍把上,微微注入一道真氣。
就在他的真氣注入槍身一瞬間,就只聽到“嗡”的一聲輕微響動,槍鋒之上便噴出一寸凜冽的淡藍色的槍芒。
他單手絞住槍身,展臂朝著不遠處散落的一柄銅鐵降魔杵一揮,槍鋒擦著降魔杵抹過
“鏗……”
只聽到一聲利劍出鞘似的清越聲響,兒臂粗的降魔杵無聲無息的從中斷為兩截。
王文望了一眼降魔杵光滑如鏡的斷口,滿意的點了點頭。
先前在杭州時,他若有這杆鋼槍在手,怎麼也不至於捅了那橫練和尚十幾槍,卻連油皮都擦不破。
他橫過槍,輕輕一拋,鋼槍再度漂浮在了他面前。
到這一步,只能算是修復。
真正的改造,現在才真正開始……
他先伸手從黑二牛背上的鞍韉裡,將上回混坤真人贈予他煉製子母陰陽針用剩下的那塊血紋鋼取出來,而後再度釋放神火,一邊將血紋鋼煉成鐵水、一邊將鋼槍燒至通紅,而後引導著血紋鋼所化的鐵水,先包裹整個槍身,然後再用神念控制著血紋鋼所化的鐵水一點一滴的滲透進槍身內部,順著槍身內部的金氣流轉路線凝聚成脈絡。
無論是金屬的硬度、強度,還是對能量的擴充套件性,無論是鑌鐵還是隕鐵,都遠不如從玄門修士丹爐裡煉出來的血紋鋼,血紋鋼可是能作為兵刃法寶基材的人間界頂級煉材,而無法烙印符咒寶禁的鑌鐵和隕鐵,在玄門修士的眼裡還不如上年頭的桃木芯寶貴。
所以,要令這杆鋼槍脫胎換骨,從凡兵化作寶器,就必須得注入血紋鋼這樣的法寶基材,正好血紋鋼還能進一步提升這杆鋼槍的硬度和強度。
這一步,又是個水磨工夫,又花了王文一整日的功夫。
待到傍晚時分,黑杆銀槍頭的精鋼銀槍已經通體密佈一層細密嚴整的血色紋路,反光之際還隱隱透出一層若有似無的暗金色光芒。
血色紋路自然就是血紋鋼完美融入鋼槍的外在體現,而那一層暗金色光芒,則是血紋鋼在經過了長時間的神火灼燒後保留下的一絲神威加持,可增加對陰邪之物的傷害,算是意外之喜。
這杆鋼槍改造到這一步,已經算是成功大半了。
王文強打精神,雙手掐動法訣將一道道寶禁打入槍身:堅韌、鋒銳、破甲、破邪、大小伸縮、輕重如意。
待到諸多寶禁固化完畢,他再度以神念刻畫符咒加持:“天地無極、黃山借法”八字神威真言、“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十字神霄天經。
有子母陰陽針道紋自身的成功經驗,這回他有意將一道道寶禁、符咒相互勾連、連成一體,在槍身內部形成了一道緊密、完整的符咒……
待到所有寶禁、符咒刻畫完畢,他不顧槍身火紅,一把抓住槍把,由輕到重連續九次絳宮雷淬鍊,力求以至剛至陽的絳宮雷為這柄鋼槍增添幾分無堅不摧之力。
九次絳宮雷淬鍊完畢,天剛好也快亮了。
待到天邊第一抹陽光降落之際,王文掐著點他將一身真氣與法力一齊注入鋼槍內部,同時張口噴出一口心頭熱血,疾呼道:“出!”
閃耀著點點金光的鮮血噴灑在鋼槍,就只聽到“刺啦”的一聲,鋼槍火紅的槍身之上閃過一抹金光,閃過‘破曉’兩個金色古拙大字,而後一飛沖天,迎向東方天際第一抹紫氣。
王文看清了那兩個古拙的大字,心神一愣,心說他也沒有在槍身內打入有關於‘黎明、破曉’之類的寶禁和符咒啊,這倆字兒打哪兒蹦出來的?
但旋即,他心底深處就陡然湧出了一股狂喜之意,抬頭望向被破曉之日照亮的陰鬱天穹。
他知道,這一定是那位無處不在的大老闆,在冥冥之中推了一把……
這算是對他在會稽城內的所作所為的認可、嘉獎嗎?
還是對他的某種期許?
王文不知道。
無論是揚州府衙之戰、黃山大決戰,還是會稽這一行……
他都從未想過要博得誰人的認可與嘉獎,他甚至有些煩旁人拿這些事對他感恩戴德。
但他是真心地希望,眼前的人和物都能好好的……
大家都和和氣氣、舒舒服服、開開心心的活著,難道不好嗎?
有道是:君子遠庖廚,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
王文自詡不是君子,他也從未想過要當大英雄、救世主……
但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不都曾欺過人,也一點都不想做個爛人。
如果可以,他就想做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敗家子兒,優哉遊哉的過完富足的一生。
如果不可以,那就誰給添堵,他就找誰的麻煩……他連房貸都沒了,他怕誰?
不多時,在半空中浪夠了的破曉槍飛了回來,搖頭擺尾的繞著王文不住的旋轉,時而用槍把蹭一蹭王文的腿,時而低下槍頭蹭一蹭王文的手……
‘怎麼狗裡狗氣的?’
王文納悶的瞥了一眼不遠處臥在地上,咧著大嘴、望著這邊傻樂的黑二牛,心頭尋思著是不是這廝的帶壞了風氣。
“好啦!”
他輕聲說道:“站直了,讓我好好瞧瞧。”
破曉槍當即飛回他面前,“鐺”的一聲重重墜地,直挺挺的立在他身前,一身金紅交織的細密紋路在陽光照射下熠熠閃光。
王文伸手把住槍身,拿在手裡,用神念仔細檢視,就只見槍身內部他鉤勒出的那一道符咒已經形成了一道完整的道紋。
而且在這一道完整的道紋周圍,還密佈著許多他看不太明白,但異常複雜、玄奧的紋路,看起來,有些像是是符咒的雲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