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懦夫救星(求月票)
一口口包鐵木箱排著隊的從積香寺內抬出來,一字在王文面前排開,一口一口的開啟,露出其內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金錠!
每一枚金錠,都有拳頭大小,在跳躍的火光下,反射著令人迷醉的光芒……
王文掃視著這些金錠,心神也有剎那間的失守。
他是兩世為人沒錯,可莫說這麼多的金子,就算是玉米餅子,他都從未一次性見過這麼多。
這玩意兒,是世間絕大多數煩惱和憂愁的解藥啊……
不過,他的心神也只有剎那間的失守,他心頭剛剛升起一絲絲的貪念,就被一種更快強烈的快感取代了。
那種快感,名之為……暴力!
他現在終於明白了,前世那些超英電影裡,為啥絕大多數超級英雄都要穿勒襠緊身衣、把臉蒙起來。
也突然就想通了,前世他偷偷摸摸看過的那些小電影的男主角、女主角,為啥戴個啥都遮不住的面具,就能從衣冠楚楚的社會精英,直接變身重口味的變態衣冠禽獸!
面具這玩意兒……簡直堪稱最佳懦夫救星、犯罪伴侶!
平日裡不敢說的話,戴上面具後,就敢說了。
平日裡不敢做的事,戴上面具後,也敢做了。
這玩意兒……簡直比藍色的小藥丸都管用。
藍色的小藥丸,只能釋放精蟲……
而這玩意兒,卻能釋放出人心底最深處關押的獸慾!
就好比他現在,相比這些金子,他更想出爾反爾,把這些賊禿一個一個的攥在手心裡,一個一個的全捏死!
而且這種慾望,還不是可有可無那種,而是強烈到連他自己都感到驚悚的地步,滿心都是“變態原來是我自己”的震怖感,以及站在深淵邊緣一腳踏空便會萬劫不復的心悸感……
童話故事裡的良心小人和惡魔小人,此刻在他心中化作了實質。
惡魔小人在瘋狂的蠱惑他,笑嘻嘻的說著些什麼‘統統弄死,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這事是你做的’、‘死人才能閉嘴、活人只會多嘴’之類的言語
良心小人在拼命的阻攔他,大聲疾呼著‘不要亂來啊,不能因為他們不是人,你也不當人啊’、‘你連打膠都戒不掉,你確定能剋制得住這種癮頭?’之類的言語。
王文揹著雙手,一言不發的死死地捏著拳頭,掌心之中盡是汗液。
而周圍的眾人見他盯著這些金子不說話,還只當他動了貪戀,卻不知他們的小命已經開始拋硬幣了……
肥痴的積香寺現任主持念信大和尚,抹著額頭上的津津冷汗快步行至王文身前,豎起手掌躬身行禮道:“稟、稟明尊駕,小廟闔寺上下共僧侶一百四十六人,合黃金十四萬六千兩……請尊駕驗收!”
他說話的時候,不住用眼神偷瞄身後那一排金子,肉疼的混身肥肉都在抖動、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捨不得啊?”
王文輕輕的笑道,聲音卻嘶啞得像扁桃體發炎:“要不你們把這些金子抬回去,擺開陣勢再做過一場?我保證一定等你們準備好再動手,咋樣?”
他已經竭力壓制心頭洶湧澎湃的殺意了,可話一出口,言語之中那股子唯恐念信大和尚不答應的小心翼翼感,還是令念信大和尚不由的一愣,回過神來背心陡然滲出了一層冷汗。
“不…不必了!”
大胖和尚磕磕巴巴的不住擦拭額頭上冷汗,肥嘟嘟的面頰比死了三天的人都白:“僧…僧眾們將這些阿堵物清…清理出來,也怪麻煩的,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這樣啊……”
王文難以掩飾的自己失望:“那也太可惜了!”
大胖和尚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猩紅的雙眼,心頭的恐懼像海嘯一樣一浪高過一浪的侵蝕著他的內心。
“往後啊,你們這佛就先別唸了,先學學怎麼做個人吧!”
王文長吁短嘆的輕輕拍打著大胖和尚的肩頭,語重心長的說道:“佛祖也怪難的,整日看著你們這些逆徒逆孫扯著他的虎皮做盡壞事,好處祂是半點沒享受到,惡名祂卻是丁點都沒跑得了,只怕祂老人家睡著了,都得坐起來後悔自個兒當年為啥要創立沙門吧?”
大胖和尚聽著他膽大包天、大逆不道的言語,氣得肥嘟嘟的面頰又不停的顫動。
可直到王文把話說完,他都沒有吭一聲。
王文失望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不再掩飾自己的厭惡和殺意的揮手:“滾吧,再叫灑家聽到任何有關你積香寺的惡名,你們就是將金山搬來,也休想贖回你們的狗命!”
“是是是……”
大胖和尚如蒙大赦的點頭如搗蒜:“小僧回頭便閉山封寺、反思己過,絕不再摻和紅塵俗世的爭權奪利。”
他躬身倒退著飛速離去,招呼著周圍的僧眾救火搶經……
王文望著他肥痴的背影,心頭隱隱覺著,這個其貌不揚的大胖和尚或許還真是個不世出的高僧大德。
打發了這些煩人的和尚後,王文將目光投向另一側畏畏縮縮的一干達官顯貴,平靜的輕聲道:“到你們了。”
就見一名身穿墨蘭錦緞寬袖廣身袍的中年文士,瑟瑟發抖的捧著一盒盛滿交子和各式金銀珠寶的匣子,磨磨蹭蹭的行至王文面前,一揖到底:“啟稟…好漢,因時間太過倉促,小可一干人等未能湊齊現銀,只得以隨身器物相抵,價值有過之而無不及,唯請尊駕原諒則個、高抬貴手……”
王文看了一眼匣子,抬頭望向那群達官顯貴中間的一人,淡淡的說道:“旁人夠數,你不夠!”
那群達官顯貴驚恐的連連左顧右盼,最後眾人順著王文的目光,將眼神投向他們之中最年輕的油頭粉面青年人。
那青年人同樣在不停左顧右盼,最終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確定了王文說的人就是他,俊俏的小臉兒“唰”的一下就白得跟颳了好幾層大白一樣。
他兩股戰戰、顫顫巍巍的捏掌一揖到底,哀聲詢問道:“還請好漢明示,為何他們都夠,唯有學生不夠……”
王文平靜的回道:“他們沒有一個做過知府的爹,所以他們夠數;你有一個做過知府的爹,所以你不夠數。”
方才那老和尚出場之時,就數這小白臉叫得最慘、最大聲、最難聽,他想記不住這廝都難。
那青年人一聽,臉兒更白了,幾乎都能看清他臉上的毛細血管了……
王文見狀心頭‘嘖嘖’稱奇,暗道立春院的頭牌,臉都沒有你小子白。
“請好漢示下……”
那青年人哆哆嗦嗦的連連揖手:“學、學生要交多少贖金,才夠?”
“十萬兩吧。”
王文笑道:“不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嗎?花你爹十萬兩白銀、買你一條命,不過分吧?”
“不…不過分……”
“那就好,交錢吧,交了錢你就可以走!”
“能、能否請好漢寬限學生少許時間,學生一個……不,半個時辰之內,必然將銀兩送到好漢手上。”
王文震驚的看著他,笑道:“啊?你家還真有十萬兩啊?”
他的話音落下,那青年人的腦袋應聲炸開了花,溫熱的豆腐渣濺了左右的達官顯貴們一臉。
“啊啊……嘎!”
突如其來的變化,瞬間便將這些個達官顯貴嚇得齊聲尖叫。
但下一秒,他們就又被王文冰冷的眼神嚇得反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分男女皆涕淚橫流的望著王文。
王文歪著頭,納悶的瞧著他們:“咋的?你們不走,難道是指著我管飯?”
“啊?”
“這就走,這就走……”
一干達官顯貴齊齊愣了一秒,旋即轉身便連踉踉蹌蹌的朝著不遠處那些馬車、轎子奔去。
“你們還要乘車?”
“不不不,我們走著走、走著走……”
一群高冠博戴、羅裙步搖的達官顯貴行跡狼狽的飛速離去,二三十號人,愣是跑出了上百人的氣勢。
守在馬車、轎子周圍的那些個馬伕轎伕、看家護院,望著主家們連滾帶爬的背影,很想跟上去,卻又被王文冰冷的眼神注視著不敢動彈。
直到那些達官顯貴的離去、積香寺的大門也重重關閉之後,王文才緩步走過去,在他們兩股戰戰的驚恐目光注視下,輕聲道:“你們沒錢給,就以工代贖吧,將那些金銀都抬上馬車,跟我走。”
一干馬伕轎伕、看家護院聞聲無不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他們就怕這個強人走過來,一句話不說就把他們全殺了……
……
兩個時辰之後,黑漆漆的杭州菜市口,被一陣火光照亮。
十幾口熱氣騰騰的大鐵鍋,沿著街道兩側一字排開,每一口大鐵鍋裡都翻騰著肉香撲鼻的肉菜白米粥。
一百多號馬伕轎伕、看家護院,圍在這十幾口大鐵鍋周圍,劈柴的賣力劈柴、煮粥的賣力煮粥……
他們又不傻,他們當然知道這些粥煮來幹什麼用的。
大多數時候,窮哥們兒更能共情窮哥們兒。
王文沒功夫去管那十幾口大鐵鍋,此刻他拿著小本本,站在堆積如山的物資前,一項一項的清點著自己千辛萬苦買來的物資。
兩個時辰之前,他拉著二十多車金銀,去集市砸開了一家家糧鋪、肉鋪、布莊,挨家挨戶的掃貨,並出高價強行讓老闆將所有貨物,立刻拉到菜市口。
剩下的金銀,全部拉到錢莊換成了一個個指頭大小的銀角子,用那種裝米的半人高陶缸,裝了四五十缸!
這是個大工程,換做磨蹭點的尋常人,三五日都不一定搞得定。
好在王文既不缺錢、也不缺力,錢說不上話的時候、拳頭總能說上話。
而那些小老闆,在賺錢和殘廢這兩個選項前,也都很從心的選擇了前者,連夜召集自己的夥計,把王文要的物資湊齊了送了過來。
尤其是王文找上的那家錢莊,在王文許下一分的損耗之後,瞬間就將主觀能動性拉滿,火燒火燎的把城裡的所有同行一併請過來,聯手吃下了王文這裡這批硬通貨……
這才在短短兩個時辰之內,完成這個堪稱大周商業奇蹟的壯舉!
很快,王文便大致清點完畢……貨物的質量他沒功夫一一核對,但數量上大體還是對得上的。
他合上賬本,扭頭衝著菜市口外邊,毫不客氣的大喝道:“外邊的黑皮狗,滾進來!”
所有的馬伕轎伕、看家護院,都應聲抬頭望向菜市口外……
早在他們在集市掃貨之時,身後就出現了一大批官兵的影子。
他們還曾期盼過這些官兵能解救他們,結果很快他們就發現……這些官兵比他們還怕這麻衣魔頭,連他的面兒都不敢照!
不多時,一大群官兵拖著兵刃,磨磨蹭蹭的蠕動著走進了菜市口。
王文晃眼一掃……豁,還挺熱鬧!
廂軍、府兵、衙役……
除了鎮魔衛沒到場,杭州的武裝力量都到了。
“這位好漢……”
一名身披鎖子甲的廂軍校尉強笑著上前,抱拳開口。
“別他孃的廢話!”
王文粗暴的打斷了他那尷尬的見面禮:“灑家在幹啥,你們但凡不瞎,就看得見!”
“灑家就在這裡,不走,你們有什麼招儘管使來,大家生死有命,誰都別怨誰!”
“現在,灑家需要你們去把這城裡所有的會稽流民,都給我弄過來!”
“無論是好言相勸的請,還是強迫驅趕,乃至用擔架抬……”
“只要別弄死了、弄殘了,有一個算一個,都給灑家弄過來!”
“出了岔子,你們跑不掉,你們頭頂上那些官老爺也跑不掉!”
“灑家說話,一口唾沫一口釘,說要殺誰全家一定殺誰全家!”
“頭鐵的,儘管放馬過來!”
他頓了頓,盯著對面那個廂軍校尉:“我話說得夠清楚嗎?”
這名五大三粗的廂軍校尉被他刀子似的目光一瞪,下意識的便站直了身軀,大聲回應道:“夠清楚!”
王文揮手:“那就去做事吧,我在這兒等著你們!”
廂軍校尉:“末將……呃,這個,好嘞!”
他轉過身,逃也似的朝著身後的官兵們揮手驅趕:“都他孃的聾啦,聽不見好漢的話?還不給老子動起來?”
一眾官兵聞聲,轉身就亂哄哄的一股腦往菜市口外湧去,頃刻間就走了個一乾二淨。
王文垂下眼瞼,略感疲憊的長長的撥出了一口濁氣,心頭低低的嘀咕道:‘公道自在人心!’
不過一刻鐘後……
菜市口外就出現了一道道竹竿似的隱隱綽綽人影,他們拖著沉重的步伐,茫然的扭頭四顧著從一口口熱氣騰騰的大鐵鍋中間,走進菜市口。
沒有聲音。
除了腳步聲之外,再沒有任何聲音。
即便是那一口口飄蕩著肉香的沸騰大鐵鍋,都無法吸引他們開口說一句話。
在夜色的籠罩下,這些流民,像鬼多過於像人……
‘真慘啊。’
‘人間不應該是這樣的……’
王文再一次垂下眼瞼,抿著唇角用力的歪嘴。
好一會兒後,他才輕輕地開口:“如果灑家是你們,我會努力活下去,哪怕是為奴為婢、哪怕是與野狗爭食,我都會拼盡一切力氣活下去,留待有用之軀,去找那些害死我親友的惡人們,報仇血恨!”
“窮盡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也一定會報仇雪恨,不死不休!”
“粥在鍋裡、布在我身後、銀子在兩邊。”
“稍後城門會開……”
“路怎麼走,你們自己選。”
“我……只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
他的聲音明明很輕,卻清晰的在每一個會稽流民的耳邊響起。
所有會稽流民都齊齊抬起頭,看向他。
黑暗之中,似乎有星星點點的光芒亮起……
那一點點光芒,是那樣的微弱,卻又是那麼的明亮。
終於,一道虛弱破碎的聲音,打破了菜市口內的寂靜。
“大爺,行行好,賞碗粥喝吧……”
堆積如山的物資下,眉眼低垂的王文聽到這道聲音,忽然感到鼻子一酸。
苦難從來都不值得歌頌。
但勇氣值得!
……
南城外的一間破廟裡。
年輕的漕幫弟子悠悠的醒來,雙目無神的凝視著黑漆漆的房頂,陷入了人生三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咚。”
一聲悶響,剛剛睜開雙眼的年輕漕幫弟子,腦袋一歪就又沉沉睡去……年輕人,就是覺多。
黑二牛磨牙反芻著,慢吞吞的收回海碗大的蹄子,瞅著窗外皎潔的月光,納悶的尋思道:‘老爺不說他去去就來嗎?咋這麼久了,還沒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