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天降大任(求月票)
寂靜許久,大堂內才響起紙人張不太確定的低聲細語:“絳、絳宮雷?”
王文輕笑道:“到底還是張家族長老成持重。”
他的話,有些不客氣。
就好像,你稱讚別人手藝不錯。
別人卻回應,你也挺知情識趣。
紙人張聽後,心頭多少都有些不舒服,但他張了張口,卻又閉上了,只是遙遙抱拳,示意他對王文沒有敵意。
王文微微點頭,示意些許小事,不必緊張。
穩坐釣魚臺的淡定姿態,彷彿他才是這座大堂的主人。
趙志凌見狀,心頭就很難受了,有種自己苦心孤詣營造許久的優勢,卻被王文隨手一擊轟了個粉碎的無力、惱怒之感。
講句真心話,他對王文真稱不上敵意或惡意。
只不過,他畢竟才是這座衙門的堂官,並且他也的的確確盡職盡責的當好了這個堂官,他當然希望自己手下的屬官,能像其他衙門的屬官對堂官那樣恭順一些、尊敬一些。
他的想法,半點毛病都沒有。
而王文對趙志凌其實也沒有什麼敵意或惡意……當然,也談不上什麼敬意。
所以,他選擇用最簡潔、最省力的方式,跳過人情世故這一環,節省下自己的時間和精力,也避免讓不重要的人影響到自己的心情。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浮雲。
“既然大家聊夠了……”
又一陣寂靜之後,王文終於開口:“那我們就來談點正事兒吧!”
他正了正坐姿,大堂內的其餘人也下意識跟著挺直背脊,一臉正色。
王文望向趙志凌:“趙大人,江南十府有何進展?”
趙志凌心頭略微一鬆,正色道:“據江南兩道鎮魔司月前之行文,十府瘴氣凝結、煞氣沖霄,白晝遮天蔽日,恐生大患,不過京城鎮魔司已派遣諸多高人奔赴十府,民間佛道兩家諸多高人也齊聚江南兩道,想必情勢已有所緩解……”
王文聽後,止水般的心境生出些許漣漪。
他心頭還有一個更想問的問題。
但聽完趙志凌的回覆之後,他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多此一舉了。
早前他聽過混坤師兄的推測後,對此事就已經不再抱有太大的希望。
但他真沒想到,朝廷似乎連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的過場都沒走……
或許朝廷有朝廷的難處,比如佛門那陰險詭譎的暗算手段,再比如靈氣復甦後佛門人多勢大。
再比如朝廷也不是不想處理佛門,只是時機不對、時候未到……
但他依然覺得不爽,很不爽!
滿心都是,他們這些底下人在前邊和佛門打生打死、死無全屍,上邊人卻在和佛門吃吃飯、跳跳舞,杯酒解怨仇的被出賣、被背叛的強烈忿怒!
黃山大決戰,戰死的各路人馬之英魂,是他親手收容的,死了多少好兒郎,別人不知道,他難道還不清楚嗎?
連他帶去黃山的那一百騎,都只回來了不到七十騎……
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當然,他有自知之明,他明白他王文只是個莽夫、匹夫,小人物、小角色,他思想狹隘、目光短淺……
上邊那些高瞻遠矚、運籌帷幄的大老爺們,怎麼會在乎他這種人的想法,在乎他這種人的感受呢?
他都明白的……
所以,既然他們都不在乎他這種人的感受,他王文又憑什麼去理解他們的難處?
王文一言不發的陰沉著臉,眼神不住的變幻,時而暴烈、時而陰鷙。
大堂內的氣壓,也隨之變得彷彿山雨欲來般壓抑,其餘人看著他激烈的眼神,連大氣都不敢出。
可最終,他心中所有激烈的情緒也只化作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他自嘲的暗想道:‘皇帝不急太監急……’
他當然可以不在乎朝廷的做法,單身獨騎去找佛門討個公道。
可他這麼做,朝廷裡那些既得利益者,還不得睡著了都笑醒?
憑什麼?
最慘烈的雙輸,也好過單贏!
“我得去一趟那十府!”
王文意興闌珊的輕聲說道:“我師兄他們還在等我過去,衙門這邊你們當我是休假也好、曠工也罷,實在不高興算我辭職都行,我都沒意見。”
佛門那攤子破事,他不想摻和了。
但江南十府,他還是想去瞧瞧,補充些功績點。
眼下鎮魔司這邊沒啥指望了,帶徐二狗他們去又是累贅,所以他決定單人獨騎走一趟……
“你這還未飲酒,怎地說起醉話了?你要去那十府,本官給你一道文書,你自去便是!”
趙志凌面沉似水的撫須道:“提什麼辭官?你當本官這都鎮魔司是何迎來送往之地?你王文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程先也介面道:“是啊二虎,你有何困難提出來大家一起解決便是,有道是一人計長、兩人計短,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王文乾巴巴的笑了笑:“大人若肯予下官南下文書,下官感激不盡!”
他不提他為何想要辭官。
但在座的,哪個不是人精,多少都能猜到他為何想要辭官。
趙志凌扶著清須沉吟了幾息,開口道:“二虎,方才便聽你提起茅山上清派,此刻你又提起你師兄,你這是……出家了。”
王文含含糊糊的回應道:“算不得出家,頂多也就是個火居道士。”
趙志凌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將目光投向另一側的張幽明。
張幽明略一遲疑,便佯裝不經意的笑道:“依王大人所言,可不是什麼尋常火居道士,小老兒若是沒猜錯話,王大人怕是上清派掌教、紫袍天師混坤真人,親自代師收徒,名列茅山‘混’字輩高功法師!”
王文看了他一眼,笑道:“就說老張頭你知情識趣!”
趙志凌、程先、李衡三人的目光定格在王文身上,齊齊瞳孔地震。
此刻,如果要用一個詞來概括他們的內心活動,那大抵就是:‘臥槽!!!’
眼下這是什麼時候?
符籙三宗掌教又是什麼級數的人物?
你王二虎不過出趟了公差,就抱上這麼粗一條金大腿?
王文迎著他們的目光,覺得此行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也就懶得再跟他們浪費時間了,起身抱拳道:“大人,下官忽感身體不適,便失禮先行告退了……諸位接著嘮、接著笑,二虎先走一步!”
說完,不待堂內眾人反應,他轉身就走,看他大步流星的模樣,哪有半分身體不適的樣子。
竟是連裝都懶得裝一下了……
王文離去之後,大堂內又是一陣寂靜。
許久,趙志凌才扶著清須苦笑道:“好傢伙,這廝今日是敲打本官來了……”
昨日他才私下召見了徐二狗,提及他有意提拔徐二狗為靈臺郎之事。
今日這王二虎便大張旗鼓的回衙門,揍人、亮肌肉。
若這都不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吧?
他覺得冤枉。
天地良心,他真沒有藉機分化漕幫弟子、打壓王二虎的心思啊!
這不是王二虎自個兒先前三番四次提及此事,他才尋思著藉著這回司天監改組鎮魔司,順手推徐二狗一把麼?
難不成我這個做上官的主動給你王二虎幫忙,還得我屁顛屁顛的親自上門找你商量?
程先和李衡對視了一眼,心頭也都覺得有些不好受,有種連個招呼都沒打就被時代拋棄的失落感。
倒是紙人張看得更分明,讚歎的撫須道:“雲從龍、風從虎,風雲際會、虎嘯龍騰,大人以後在對待事關王大人的一些事宜之事,不妨再慎重一些,縱使再也結不了善緣,總歸還有幾分香火情在……”
他進司天監體系比王文更晚,他來的時候王文就已經是少秋官了,他自然能平常心的看待王文起飛這件事,看得自然也更清楚。
但有的人,顯然就沒有他這份平常心了。
“張大人未免也太抬舉那廝了!”
李衡憤憤不平的開口了,他心頭不滿王文已經很久了,方才王文在的時候他不敢開口,現在王文人都走了,他哪裡還能忍得住:“就算他如今有茅山上清派撐腰,也不能不知上下尊卑吧?就算是茅山派,總也還得守王法吧?”
紙人張聞聲下意識的用眼角的餘光一瞥堂上的趙志凌,便見他也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個兒,便知他心頭也在琢磨此事。
他無語的徐徐開口道:“程大人,方才王大人動手之際,你離他最近,可曾聽到他念咒?”
程先茫然的回想了片刻,搖頭肯定的答道:“沒有,二虎突然動手,沒有任何起勢準備。”
紙人張點了點頭,循循善誘說道:“王大人方才所使雷法名曰‘絳宮雷’,是龍虎山張家的看家雷法,修行此法殊為不易,非童子功難見成效,而大凡修成此法的高功法師,多需輔以咒語科儀引雷。”
“要修到王大人這種無須任何咒語科儀輔助、隨心所欲抬手而出的無上妙境,即便在鼎盛時期的龍虎山,也是屈指可數的高功法師!”
“王大人,未至而立之年,又逢此龍蛇起陸之世……”
頓了頓,他放緩了語氣,語重心長的說道:“這世間從來都是不公平的,有人生而為王、有人生而知之,還有的人乃是帶著某種大任降生此世,生來就是要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的,常人終其一生都難以企及的成就,在他們的腳下不過只是不值一提的起點。”
說到此處,他驚覺交淺言深,連忙抱拳道:“小老兒才疏學淺,些許淺知拙見不值一哂,請三位大人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堂內三人強笑著回禮,暗自卻在仔細思索王二虎的過往,暗自心驚肉跳。
……
王文從大堂出來,便領著黑二牛徑直回了三河幫堂口,從臥房衣櫃底部翻出了先前混坤真人給他的茅山法術大全,開啟仔細的查詢。
半晌,他才合上秘籍,起身走到臥房中間的茶几前,提起桌上的茶壺傾倒出半壺茶水在桌上,然後將桌上的茶壺、茶杯都挪開。
“天地無極、黃山借法!”
他先以黃山神權柄給自己遙遙加持地祇許可權,然後雙手施法凌空畫圈,桌面上傾灑的水跡便化作無數星星點點的幽冷螢火蟲,飛速融入他所畫的圓圈上:“天靈靈、地靈靈,茅山混坤道人顯真靈……師兄,接電話了!”
就見幽冷的光圈彷彿波動著漣漪的湖面一樣微微起伏著,而王文的神念卻穿過了這道光圈,沿著大地脈絡飛速遊走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飛到了何方。
片刻後,幽冷的光圈忽然掀起劇烈的波動,混坤真人那張乾巴巴的老臉出現在了光圈中央。
他納悶的望著光圈對面,驚訝的問道:“混世師弟?”
他似乎正在激戰之中,背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死氣沉沉陰雲,光圈邊緣卻不停的泛著五顏六色的法術華光!
王文樂了:“師兄,這水鏡術真不戳啊!你們現在人都在哪兒呢?”
混坤真人也齜著大牙嘎嘎直樂:“師弟不愧是玄門天才,自個兒摸索都能學會水境術,我們現在人在洪州呢,這邊局勢比較糜爛,張天師獨木難支,請我們過來援手……師弟,啥事兒?”
王文:“也沒啥大事兒,我這邊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準備去尋你們,提前問問你們在哪兒。”
混坤真人:“你要來的話,直接去會稽等我們吧,我們這頭大致收拾收拾,回頭就得奔會稽去,那邊兒的局勢也不容樂觀。”
“會稽?”
王文想了想,陡然醒悟,這不就是紹興麼?當即點頭道:“行,那我回頭就收拾收拾行裝,趕往會稽!”
混坤真人又連忙道:“你過去比我們近,肯定比我們先到地方,到了之後千萬別魯莽動手,就在周圍清掃一些不成氣候的小妖小鬼,等我們趕到之後,才從長計議!”
王文點著頭滿口答應:“行行行,我肯定不魯莽,一定等你們到了之後才動手……行吧師兄,你繼續認真打架,我這邊就先掛了,別影響你操作!”
說完,他揮手做拜拜,在混坤真人一臉懵逼的眼神中,散了水鏡術。
平心而論,他如今更願意和茅山那群徒子徒孫廝混……
和他們在一起,至少單純,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沒有那麼多煩人的彎彎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