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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海潮之刃

小屋內的陳設極其簡單,一眼就能望到頭。傢俱都是最普通的木質,甚至顯得有些粗糙,但收拾得乾乾淨淨。日常所需的物品一應俱全,擺放得井井有條,透露出一種在困境中依然努力維持的體面。屋子正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張製作精良的木製輪椅。它的結構設計巧妙,扶手和靠背的弧度顯然經過精心計算,以適應長期使用者的舒適度,輪子也打磨得光滑。弗拉茲一眼就看出,這絕非普通木匠的手筆,絕對是艾澤爾大陸上頂尖工匠才能做出的作品。

此刻,輪椅上正坐著一個年輕人。他看起來年紀不大,但頭髮有些凌亂地搭在額前,臉頰深深地凹陷下去,帶著一種長期病痛折磨下的蒼白和消瘦。他的身體無力地倚靠在輪椅靠背上,聽到開門聲,才有些費力地微微抬起頭。

“克伯利,”林的聲音放得很柔和,帶著關切,“今天感覺怎麼樣?”

那個叫做克伯利的年輕人看到是林,努力地扯動嘴角,想擠出一個笑容,但這簡單的動作似乎都耗費了他不少力氣。他一邊嘗試著微笑,一邊用手臂支撐著輪椅扶手,似乎想試著站起來準備迎接。

門口的兩位雙胞胎女子反應極快,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走進屋內,一左一右準備攙扶他。

“別起來了,”林連忙上前一步,溫和但堅定地阻止了他,“坐著就好,不用勉強。”

克伯利似乎也知道自己力不從心,輕輕嘆了口氣,順從地放鬆了手臂,重新坐穩在輪椅裡。

“這麼早就醒了?”林環顧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緊閉的窗戶上,“怎麼不讓她們推你出去走走?海邊空氣好,透透氣對身體也好。”

克伯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帶著氣聲:“早上……海風有點變大了,吹在身上……感覺不太舒服,骨頭縫裡都涼颼颼的。等……等晚點風小些,太陽再暖和點,再出去吧。”他頓了頓,那雙因為消瘦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看向林,帶著一絲疑惑,“林大哥,你這麼早……特意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嗯,”林點點頭,側身讓弗拉茲站得更近些,“帶個朋友來認識認識你。”他指著弗拉茲,“這位是弗拉茲,來自聖教國的朋友,幫過我們很多忙。”然後他又示意了一下那對雙胞胎侍女。兩位女子會意,再次行了一禮,安靜地退出了屋子,並輕輕帶上了門。

屋內只剩下三人。林的目光轉向弗拉茲,語氣鄭重地介紹道:“弗拉茲,這位是克伯利,是我們的‘夥伴’之一。”他特意在“夥伴”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弗拉茲立刻心領神會,聯想到之前陽和林自己的經歷,試探著問道:“這也是……像陽先生和林大哥你們一樣,突然‘覺醒’了記憶,然後來到這裡的‘好夥伴’?”

林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微笑著點了點頭。

而輪椅上的克伯利聽到“弗拉茲”這個名字,那雙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睛裡卻突然亮起了一絲微弱的光彩,他帶著一絲好奇和不易察覺的期盼問道:“弗拉茲?我記得……萊娜女士曾經提到過您!您……您現在是不是真的持有拜壺教的那件至寶——那個神奇的青銅鼎?”

弗拉茲沒有猶豫,點頭承認:“是的,它現在在我這裡。”

克伯利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他急切地追問:“那麼……那個壺……那個鼎……它真的像傳說中那麼神奇嗎?真的能夠溝通壺中仙,煉製出世間的任何藥材?連……連我這種怪病……也能治好?”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弗拉茲,充滿了對最後一絲希望的渴望。

面對克伯利熱切的期盼,林不得不先開口解釋,聲音帶著遺憾:“克伯利,事情……發生了一些我們始料未及的變故。弗拉茲手裡的青銅鼎,在之前的一次意外中被強大的惡魔領主攻擊了,它……現在陷入了某種深度的沉睡狀態。我們暫時……還沒能找到喚醒它的辦法。”

弗拉茲也感到深深的歉意,他立刻補充道:“林大哥,克伯利先生,這件事確實是我考慮不周,沒有預見到那個惡魔領主竟然還有那樣詭異的手段,直接攻擊了鼎的靈性。”他一邊說著,一邊毫不猶豫地從懷裡掏出那個看起來古樸無華、此刻卻毫無生氣的青銅小鼎,遞向林,“不過,我想佐維亞殿下他神通廣大,又掌握著那麼龐大的資訊網路,也許……也許殿下會有辦法修復它,或者找到喚醒它的途徑?林大哥,這個鼎還是先交給你,由你轉交給殿下看看……”

然而,林卻並沒有伸手去接。他看著弗拉茲手中的鼎,搖了搖頭:“具體的情況,我稍後會親自去向殿下詳細稟報的。至於這鼎……”他抬頭看著弗拉茲,目光真誠,“目前還是放在你手裡比較穩妥。畢竟,只有你才能真正使用它,讓它發揮出力量。放在我這裡,反而浪費了。”

弗拉茲想了想,覺得林說得確實有道理,便又將青銅鼎小心地收回了懷中。但看著克伯利眼中剛剛燃起又迅速熄滅的希望之火,以及林臉上難以掩飾的沉重,他內心的愧疚感又加深了一層。他看向克伯利,語氣真誠地問道:“克伯利先生,恕我冒昧,您這……到底得的是什麼病症?方便說說嗎?”

克伯利眼中的光芒徹底黯淡了下去,他緩緩低下頭,視線落在自己那雙蓋著薄毯、毫無知覺的腿上,聲音低沉而緩慢,彷彿每一個字都需要耗費極大的力氣:“我……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木匠的兒子……”他開始了敘述,“突然有那麼一天,我發現自己握著刻刀的手……開始變得不聽使喚,力氣像被什麼東西抽走了一樣。慢慢地,連拿起最輕的刨子都變得無比艱難……我原本該做的工作,不得不全部丟給了日漸年邁的父親,和我唯一的哥哥……”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最初的無知,“最開始……我以為只是普通的勞累過度,或者染上了風寒,休息幾天就會好。可是……它就像冬天的積雪,無聲無息地飄落,然後……就再也不化了,反而越積越厚,一點一點地……把我整個人都覆蓋、凍僵……”

他抬起頭,看了看林。林對他微微頷首,示意他可以說下去:“沒關係,弗拉茲對我們這群人的情況,已經有相當的瞭解了。”

得到林的許可,克伯利才繼續用他那虛弱的聲音說道:“後來……就是和其他人一樣。突然有那麼一天,一段完全陌生的記憶,像洪水一樣衝進了我的腦海……它和我的身體,我的意識,強行融合在了一起……於是,我拼盡全力,想辦法來到了達姆尼斯。林大哥、查爾頓,還有殿下……他們都為我操碎了心,想盡了各種辦法,請遍了能找到的名醫,嘗試了各種據說有奇效的草藥,甚至……還尋求過一些神秘的法術幫助……”他的聲音裡充滿了苦澀和無力,“可是……都沒用。一點用都沒有。”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自己的腿上,那眼神空洞得讓人心碎,“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更不聽使喚。每一天起床、每一次翻身、哪怕只是想抬起手……每一個想要移動的念頭傳遞到手腳,都感覺像是要穿過一片又厚又粘稠的泥潭……艱難無比。現在……現在只剩下說話,還勉強算得上是利索的。”他微微仰起頭,目光有些失焦地望著屋頂那些粗糙的橡木椽子,聲音輕得像囈語,“有時候……我就這樣盯著它們發呆……想著……如果那根橡木樑交給我來刨平,該從哪裡下第一刀才最省力,最漂亮……”

弗拉茲聽著克伯利的描述,看著他痛苦而絕望的神情,一個熟悉的病名瞬間跳入腦海。他脫口而出:“這種情況……聽起來非常像我家鄉一種被稱為‘漸凍症’的可怕疾病!”

林的眼睛猛地一亮,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他急切地看向弗拉茲:“哦?漸凍症?我就說弗拉茲老弟你見多識廣,閱歷非凡!快說說,在你們家鄉,這種病有沒有辦法治?需要用什麼特殊的藥材?或者……有沒有什麼強大的法術可以治癒它?”

弗拉茲看著林和克伯利眼中重新燃起的、幾乎灼熱的期盼,心中卻是一沉。他只能遺憾地、緩緩地搖了搖頭,聲音低沉:“林大哥,克伯利先生……很抱歉。在我的家鄉,這種被稱為‘漸凍症’的病症……至今……也還沒有找到直接有效的治療方法。它……是一種極其殘酷的絕症。”

這句話,如同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兩人眼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林臉上的急切凝固了,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深重的失望。而克伯利,更是彷彿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整個人癱軟在輪椅裡,臉色灰敗得如同死灰。

弗拉茲看著他們絕望的樣子,心中不忍,突然想起了橡木街的達克奈曼。他連忙提高聲音說道:“但是!你們別太早灰心!還記得我提到過的血冠山那種怪病嗎?就是那種讓人咳血不止、最後虛弱而死的病!”

林被他突然提高的聲音吸引,抬頭看向他。

弗拉茲語速加快:“在橡木街,就有一位我們的夥伴,叫達克奈曼,他就感染了那種病!而且他的病情,據我所知,當時已經非常非常嚴重了,絕對不比克伯利先生現在的狀況好多少!可是——”他加重了語氣,“根據我最新得到的訊息,他似乎……已經找到了方法,讓自己擺脫了病魔,痊癒了!”

林自然聽弗拉茲詳細講過橡木街的事情,也記得達克奈曼這個人。他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之火,看向克伯利,語氣帶著鼓勵:“聽到了嗎,克伯利?弗拉茲老弟說得對!別放棄希望,肯定還有別的辦法能治好你的!血冠山的病那麼可怕都能找到解決之道,你的病也一定可以!”

然而,克伯利此刻卻像是陷入了徹底的絕望深淵。他心如死灰,痛苦地搖著頭,聲音裡充滿了不甘和怨憤:“不公平……這太不公平了……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能在健康的身體上‘覺醒’過來?為什麼萊娜、陽、林大哥你們……都能擁有健全的身體,去做想做的事?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偏偏是我要承受這種折磨?為什麼我的‘覺醒’……卻要被困在這副一天天腐爛的軀殼裡?”他的聲音哽咽了,帶著深深的無力感和怨懟。

弗拉茲看著克伯利痛苦的樣子,心中也充滿了同情。他走上前,語氣誠懇地安慰道:“克伯利先生,請您千萬不要這樣想。您是林大哥的好朋友,林大哥幫過我很多,那麼您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請您放心,一旦我再次聯絡到橡木街的達克奈曼,瞭解到他治癒的方法,我保證第一時間把訊息告訴您!而且,”他摸了摸懷裡的青銅鼎,“拜壺教的至寶也不一定就徹底沒用了!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它並沒有消亡,它只是……暫時陷入了沉睡。就像人受了重傷需要休養一樣。它一定會有甦醒過來的一天!到時候,我們立刻用它來想辦法!”

但克伯利此刻顯然已經聽不進太多的安慰。巨大的失落和長期病痛帶來的絕望感徹底淹沒了他。他神情疲憊而煩躁,勉強抬了抬手,聲音微弱而疏離:“林大哥,弗拉茲先生……我……我有點累了,想一個人休息會兒……抱歉……”

這明顯是送客的託詞。林和弗拉茲對視一眼,都明白克伯利此刻需要獨處,便不再多言,向他道別後,默默地退出了這間瀰漫著藥味和海風鹹腥氣息的小漁屋。

回去的路上,海風吹拂著兩人的衣襟。林主動向弗拉茲講述了更多關於克伯利的事情。果然不出弗拉茲所料,克伯利也是那群因為“覺醒”了某種記憶而匯聚到達姆尼斯,決心追隨佐維亞的夥伴之一。只是他的運氣實在太差,覺醒之時便已身患如此重症,行動受限,空有滿腔抱負和突然獲得的知識技藝,卻無法施展。

弗拉茲一邊聽著,一邊默默點頭,但心裡卻隱隱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怪異感。這種感覺很模糊,卻又揮之不去。到底是哪裡奇怪呢?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身負主角光環的艾隆納亞三皇子佐維亞,不僅自身實力深不可測,魅力非凡,更令人咋舌的是,他身邊竟能匯聚如此之多、各具奇才的能人異士。這些人,就像是被同一場無形的風暴席捲,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被“覺醒”的記憶所召喚,從大陸的各個角落——繁華的都城、偏遠的鄉村、甚至像陽那樣來自黑暗的地下世界——不約而同地奔赴這座原本名不見經傳的達姆尼斯小漁村。他們帶著彷彿憑空出現的、超越常人的知識和技藝,心甘情願地聚集在佐維亞麾下,只為助他成就霸業。

這景象……難道真是傳說中的集體靈魂穿越?這也太……太匪夷所思,太過於“主角專屬”了吧?

弗拉茲甩甩頭,將這個過於玄幻的念頭暫時壓下。他抬起頭,目光掃過達姆尼斯城內的景象。

街道上行人熙攘,臉上大多洋溢著一種滿足和安寧的笑容,那是發自內心的幸福感。街道乾淨整潔,孩子們揹著書包,三三兩兩結伴走向學堂的方向,清脆的讀書聲隱約可聞。市場裡,婦女們可以自由自在地挑選貨物,與商販討價還價,神情自若。幾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街角樹蔭下的長椅上,悠閒地曬著太陽,下著棋,旁邊還有士兵禮貌地詢問是否需要幫助。更遠處,可以看到工人們正在熱火朝天地挖掘溝渠,鋪設著新型的陶製管道——那是弗拉茲熟悉的、用於改善城市衛生的下水道系統。他甚至眼尖地在忙碌的工匠中,認出了幾張熟悉的面孔!那分明是參與了橡木街改造工程、手藝精湛的工匠師傅們!他們竟然也被佐維亞從聖教國那邊請了過來,在這遙遠的海對岸,貢獻著自己的力量。

眼前這生機勃勃、井然有序、充滿希望的一幕幕,像一幅和諧的畫卷在弗拉茲眼前展開。看著這一切,弗拉茲心中那份關於“集體魂穿”還是“真王覺醒”的疑惑和糾結,忽然間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無論這些追隨者的來歷多麼離奇,無論佐維亞的手段多麼神秘莫測,至少眼前這座城市所展現出的活力、平等、和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是真實不虛的。弗拉茲心中豁然開朗。

也許……將來真的有一天,自己在聖教國那邊因為種種原因混不下去了,帶著布莉茲塔、琳恩,還有橡木街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們,遠渡重洋,來到這達姆尼斯定居生活,遠離那些紛爭和傾軋,享受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與建設……也未嘗不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呢?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開了一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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