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嘗試之中
王參軍四人再無半分猶豫，各自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同時提起了筆。
霎時間，帥帳之內，只剩下筆鋒劃過紙面的沙沙聲。
四人凝神靜氣，將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對那封罪證的模仿之中。
他們不僅僅是在模仿字跡，更是在揣摩那寫信之人的心態。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四人才幾乎同時停筆。
四封無論是字跡還是語氣，都與原信幾乎一模一樣的密信，就這麼新鮮出爐。
高順並未讓他們立刻離開，而是讓親衛將四封信一一呈上。
他拿起信紙，逐一過目，那深邃的目光在紙上一掃而過，眉頭卻越皺越緊。
看完之後，他將信紙放下，看向了一旁的姜恆。
姜恆心領神會，上前一步。
也裝模作樣地將四封信拿起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最終，他在四位文官緊張的注視下，輕輕的搖了搖頭。
這個動作，讓四人心中一緊。
失敗了？
高順立刻領會了姜恆的意思，他將信紙重新收好，對著四人沉聲道。
“四位大人辛苦了，今日之事，還望諸位守口如瓶。”
“至於到底用誰的信件，待我與軍師商議之後，再做定奪。”
“時間也不算早了，諸位都先回去歇著吧。”
四人雖然心中疑惑，但也不敢多問，紛紛躬身告退，離開了帥帳。
直到帳外再次恢復寧靜，高順那緊繃的神經才終於鬆懈下來。
他看向姜恆，聲音中帶上了無法掩飾的急切。
“姜恆，你確定，這四人，當真一人不是？”
“千真萬確。”
姜恆直接點頭，沒有絲毫猶豫。
他將那四封信，連同最初的那封罪證，一同在帥案上攤開，並列擺放。
“將軍，您請看。”
他的手指劃過五封信的紙面。
“這四人，雖都是書法大家，也竭盡所能地去模仿原信的筆跡，想要做到形神兼備。”
“可一個人的‘文風’，就像一個人的指紋，是獨一無二的。”
“那是數十年如一日養成的習慣，早已刻進了骨子裡。”
“又豈是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就能徹底抹除的？”
姜恆的手指，最終停在其中一封信的某個字上。
“您看王參軍的字，他雖極力模仿原信的凌厲。”
“可他下筆穩重，這最後一捺，依舊習慣性地回鋒收筆，力道含而不露。”
“這是他為官多年的沉穩心性所致，改不掉。”
“再看李主簿的，他天性謹慎，筆畫之間，法度森嚴。”
“這一個‘谷’字，左右兩部分靠得太近，顯得侷促，失了原信的開闊與狠辣。”
“還有孫司馬和趙記室，他們二人雖然已經做得極好。”
“可在這細微之處，比如這個折鉤，這個劃……”
“終究還是帶上了自己的痕跡，與原信跑得有些遠了。”
姜恆一一剖析，條理清晰，邏輯縝密。
高順順著他的指點看去，越看眉頭便皺得越緊。
他雖然是武將，但並非不通文墨。
如今被姜恆這麼一點撥，也立刻看出了其中的門道。
“既如此……”
高順的聲音變得無比干澀。
“那這大營之中，能寫出這般字跡，又知曉家眷行程的文官……”
“可也無有他人能符合這般條件了啊！”
他的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線索，似乎到這裡就斷了。
看著高順臉上那難以掩飾的失望，姜恆的眼底，閃過一抹些許精芒。
圖窮匕見的時候，到了。
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緩緩開口。
“將軍。”
“接下來的話，屬下要先宣告，絕不摻雜任何個人恩怨，也無意構陷任何同僚。”
“但據屬下所知，咱們這大營之中，其實……還有兩個人，完全符合條件！”
聞聽此言，高順猛然抬頭有些意外的看著姜恆！
“一位，是您的軍師，柳明軒大人。”
“另外一位，則是那位軍師最得意的門生，王凌。”
“屬下乃是京城人士，當初在家中學文識字的時候。”
“曾有幸聽聞過這位王公子的名頭。”
“一手簪花小楷，冠絕京城，不知有多少權貴豪門，登門求字，只為求得他一幅問帖。”
“他們二人，可還沒試過呢。”
而高順聽到姜恆將矛頭指向自己的心腹軍師柳明軒和其門生王凌後。
心中也大為震動。
柳明軒？
他的軍師？
這怎麼可能！
這二人他不是沒想到，可卻下意識覺得絕對不可能。
畢竟軍師柳明軒與他相處數年。
雖二人性子完全相反，可也算得上是摯友了。
他高順主外，征戰沙場，柳明軒主內，運籌帷幄。
兩人配合無間，這才有了雁門關如今的固若金湯。
至於他那學生王凌……
以其身份，不過是一個初來乍到沒數年的文弱書生罷了。
仰仗著老師的威名在軍中混個臉熟，跟在身邊學習罷了。
完全不可能得知自己家眷的準確訊息，所以自然可以排除在外！
“放肆！”
“姜恆！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
“柳軍師跟隨本將軍多年，忠心耿耿，為雁門關嘔心瀝血，立下汗馬功勞！”
“他怎可能是內奸！”
“你這是在血口噴人！是在動搖我軍心！”
而面對高順的怒火，姜恆卻表現得不卑不亢，甚至連眼皮都沒有多眨一下。
“將軍息怒。”
“屬下知道，這個猜測對將軍而言，難以接受。”
“但屬下也說過，所言皆為公心，絕無半點構陷之意。”
他頓了頓，語氣依舊平淡。
“正因為柳軍師身居高位，深受您的信任。”
“所以他才最有可能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接觸到所有的機密。”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最不容易被任何人懷疑。”
“將軍，您想，家眷的行程，除了您自己，還有誰能知道得如此精準？”
“除了軍師，還有誰能自由出入您的帥帳，看到您桌案上的公文？”
高順的呼吸猛地一滯，臉色變得更加鐵青。
是啊，柳明軒確實是少數幾個能做到這一切的人。
可……可這並不能證明什麼！
“而且，我們這不也是在嘗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