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頭繩與新發卡
“知道了，姐夫！”陳夏荷立刻挺直了背。
張向東這才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巷子深處。
大致尋摸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此行的目標。
那是一個蹲在牆根陰影裡的乾瘦老農民。
面前擺著兩個扁平的柳條筐，上面稀疏地蓋著些幹稻草。
筐裡隱約傳出細弱的“咯咯”聲。
張向東走過去，蹲在老農旁邊，沒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筐子。
老農抬起渾濁的眼睛，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飛快地瞟了眼巷子口，見一切正常，這才啞著嗓子問：“想換雞崽？”
“嗯。”張向東點點頭。
“糧票還是紙票？”
“豬心，整個的，新鮮的，少說有一斤三兩重！”
說完取下後背上的竹籮筐，摸索著掏出那個報紙包裹的豬心。
老農接過，枯瘦的手指飛快地解開報紙一角，一股新鮮帶著濃烈土腥氣息肉味飄散出來。
他湊近貪婪的吸了一口氣兒，眼睛瞬間亮了一下，隨即又恢復渾濁，不動聲色地揣進自己那個揹簍。
隨後掀開一個筐上的乾草，裡面擠著一大堆毛茸茸的小雞崽。
嫩黃色的，淺褐色的，正歡快地走動著，發出清脆的“咯咯”聲。
老農伸手進去，動作麻利地一隻只抓出來，塞進張向東早已鋪了厚厚一層軟草和碎布的竹籮筐裡。
“數數，一共二十一隻。”老農的聲音依舊沙啞低沉。
張向東快速掃了一眼揹簍裡攢動的小腦袋，點點頭，剛想背上簍子起身。
一個小傢伙突然從旁邊躥了出來，抬手就掀開蓋在上面的草墊子。
是小姨子陳露，她不知何時竟偷偷跟了過來，小臉上滿是好奇跟興奮，聲音脆生生的：“小雞！好多小雞崽子！”
張向東心裡猛地一沉，飛快地看了一眼老農。
老農臉色果然一變，眼神更加警惕，身體下意識地往陰影裡縮了縮。
巷口那邊，陳夏荷正焦急地朝這邊張望，顯然沒攔住這個調皮的小丫頭。
張向東一把將陳露抱在了懷中，低聲說道：“小妹！姐夫抱你出去！”
隨後迅速背好竹籮筐，對老農倉促地點了下頭，幾乎是半抱著還在掙扎的陳露，快步走出了巷子。
老農民差點沒被嚇破膽，見張向東兩人走遠，趕忙收拾起地攤，明顯是要換地方了。
別看在這條街擺攤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殘，但其實只是表現罷了。
每位攤主背後絕對有一幫壯小夥，這幫人隱藏在暗處，為的就是防止黑吃黑。
所以來趕集的客人討價還價可以，一般沒有人敢主動找茬的。
回到巷口，陳夏荷一臉歉意的道：“姐夫，我沒看好小露，這丫頭也太野了！”
“沒事。”張向東擺擺手，回頭看了一眼那條幽暗的巷子，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將小姨子放在地上，陳夕不知何時也鑽了過來，和陳露一起，兩人隔著籮筐的縫隙逗弄著裡面的雞崽。
小雞崽們“嘰嘰咯咯”的叫個不停。
這麼一鬧時間也臨近六點了，小巷兩旁的攤主非常自覺，陸陸續續的開始收拾地攤。
眾人轉身走出巷子，哪曉得路過供銷社的時候，陳露突然扯著張向東的衣服袖子。
滿臉天真的詢問道：“姐夫姐夫，供銷社的玻璃櫃子裡，是不是真有紅色頭繩呀？”
張向東聞言一愣，還沒回答，陳夕就搶著說：“肯定有！還有更稀罕的小發卡呢！”小嘴叭叭的，跟妹妹兩人唱起雙簧來。
陳夏荷的臉當場就黑了，責怪道：“死丫頭鬼心思真多，剛才就差點壞事，還沒受教訓呢，現在又鬧什麼么蛾子？”
“二姐，我。。。我沒鬧。”陳露人小鬼大，見風頭不對，馬上就開始撒嬌。
張向東苦笑著搖搖頭道：“先吃點乾糧，吃完等供銷社開門！”
“姐夫萬歲！”
“神仙姐夫最好啦。。。”
陳露跟陳夕興高采烈的歡呼著，明顯就是“奸計得逞”了。
陳夏荷沒好氣的看了張向東一眼，小聲吐槽道：“你就寵她倆吧！”
“我妹子我樂意！”張向東咧嘴一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乾糧分給幾個小姨子吃。
他們準備的乾糧是用昨天沒吃完的大米飯，外加雜糧烙的燒餅。
沒加油也沒加肉，在土灶邊緣烤的焦黃焦黃的，吃起來幹香脆口，跟鍋巴類似。
吃了會兒，又喝了點水，總算是等到供銷社開門了，陳露跟陳夕雙眼直冒小星星，售貨員剛推開大門，兩人就拉著姐姐們鑽了進去。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明媚的陽光照在供銷社內，與剛才早集的陰暗形成鮮明對比。
陳露和陳夕像兩隻撒歡的小奶狗，掙脫姐姐們的手，撲到最前面的玻璃櫃臺前。
小臉緊緊貼在冰涼的櫥窗上，眼睛死死盯著裡面擺放的小玩意兒。
彩色的玻璃彈珠、花花綠綠的糖果紙、印著卡通小人的洋畫片，還有那些在她們眼中如同珍寶般的頭繩跟小發卡。
“姐夫！看！那個紅的！”陳露指著玻璃櫃裡一排排頭繩。
其中一個染成紅色的橡皮筋頭繩，在屋外陽光下閃著廉價卻耀眼的光澤。
張向東走過去，隔著玻璃看了看，衝櫃檯後面那個打著哈欠的售貨員說：“同志，麻煩拿一下那個紅色帶紐扣的頭繩，還有旁邊那個。。。藍色的小花髮卡。”
“頭繩五分錢一個，髮卡八分錢，一共一角三分錢！”售貨員懶洋洋地拉開玻璃櫃門。
動作不慢也不快，這明顯就是有算計的。
只等客人拿出真金白銀，售貨員才會將東西拿出來，如果客人沒錢付賬，她便可以立即關上櫥窗。
張向東從貼身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布包，裡面卷著幾張毛票和幾枚硬幣。
他仔細數出兩毛錢遞過去，售貨員恰到好處的將兩個小小的商品擺放到櫃檯上。
陳露和陳夕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簡直不敢相信這閃亮亮的小東西真的屬於她們了。
陳露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隻紅色帶紐扣造型的頭繩，生怕扯壞了。
陳夕則捧起那朵藍色的塑膠小花，兩姊妹笨拙地幫對方別在有些毛糙的頭髮上，然後抬起頭，望著張向東，齊聲喊道：“謝謝神仙姐夫！”
兩個小姑娘立刻成了供銷社裡最歡快的存在，戴著新發卡，像兩隻終於長出漂亮羽毛的小鳥，在相對空曠的櫃檯之間蹦蹦跳跳。
清脆的笑聲引得幾個同樣在挑選東西的農婦投來善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