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借酒澆愁
炫目的燈光在飛速晃動,燥熱的舞池中滿是放縱的尖叫與狂笑,迷離激昂的電子音伴隨著嘈雜的喧囂宣告滅變幻,在狹小的空間裡如困獸般四處衝撞,充斥著耳膜上的每一根神經,在混沌的大腦中重重炸開。
冰涼的液體順著咽喉直直灌進胃裡,攪得胸口一陣陣發悶,幾乎要喘不上氣來,安可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發燙,然而心裡卻是如墜冰窖一般的冰涼,身子甚至情不自禁的發著抖。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從公司裡出來的,周圍那些人的竊竊私語和眼角瞥過來的異樣目光都含著複雜的內容,有驚詫,有懷疑,有不屑,有竊喜……交織在一起,匯成一張巨大的網,兜頭向她撲過來,要將她緊緊裹住,死死扼住她的咽喉。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一想到這些,她就不由得戰慄,無助和恐懼佔據了她的心。
當年自己的親身父親摟著另一個女人出現在她和母親面前的時候,她還小,很多細節都已經記不清了,但是她始終忘不了那天在那個女人臉上看到的微笑,那不是善意的笑容,那是來自勝利者的嘲笑與輕慢。
那個女人介入了她的家庭,搶走了不屬於自己的一切,趕走了她和她的母親,心裡沒有絲毫的愧疚與難堪,反而是嗤笑與挖苦。
從那時候起,她就在心裡痛恨憎惡這樣的女人。
後來她知道,這樣的人叫小三。
所以當那個瘋子一樣的女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將這樣一個詞狠狠甩在她身上時,她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憎惡,噁心,那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的一個詞,但是她的辯解在那些照片的無聲譏笑下,卻顯得那麼無助,蒼白而弱小。
沒有人願意幫助她,沒有人願意聽她解釋,沒有人願意相信她,他們想看到她出醜,跌到泥潭裡去。
為什麼?為什麼她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麼,卻總是不斷地受到傷害?小時候她明明那麼乖巧懂事,卻被親生的父親嫌棄拋開;明明和王政皓最多隻算是朋友,卻被扣上可恥的帽子?她的生活裡為什麼總是會遇到這些醜陋骯髒的男人?是不是男人都這樣,只會騙人傷人玩弄人,不可以去相信。
意識迷離間,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鈴聲歡快,可在她聽來卻像是無聲的嘲弄。
她煩躁的一把抓起來,心裡的火氣與委屈頓時全冒了出來,看也不看來電顯示,按了接通就衝那邊喊,
“我好著呢,用不著你們假惺惺的打聽!”
“安可,是我,你在哪兒?”穆童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平靜中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焦急。
安可忽然不說話了,穆童的聲音突然出現,打亂了她剛才的思緒,腦子又脹又疼,眩暈感一陣陣襲來。
“安可,我是穆童,你在哪?說話啊。”好像是怕她聽不出來是自己的聲音,穆童立馬補充了一句。
安可捶了捶腦門,但是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最後拉過吧檯的一個調酒師,暈暈乎乎的問,“這是哪裡啊?”
“魅影酒吧”
“好,你在那裡別走,我去接你”
聽到名字,穆童立馬讓計程車司機掉轉方向,往酒吧趕去。
“安姐怎麼去酒吧了?她說想去洗手間,就那麼會兒的功夫,我就找不著她人了。”雷達搓著手,不停的張望著前方。
穆童:“你們公司怎麼樣了,主編怎麼說?”
“就有幾個平日裡和安姐不對付的人明裡說了些閒話,都被主編壓住了,但是其他人不知道會不會在暗地裡瞎傳什麼。”雷達嘆了口氣。
穆童眉頭皺了皺,又問道:“那個叫葉文瀾的女人怎麼樣了?”
“當時就被送去醫院了,我也不知道呢,先急著出來找安姐了。”雷達頓了頓,手忽然狠狠一拍座椅,把開車的老司機嚇了一跳,以為自己遇上搶劫的了,差點手一抖撞到欄杆上去。
“那個姓王的真不是個東西,表面上一副斯斯文文,老老實實的樣子,誰知道是大混球一個,把我們都騙得團團轉,你看上次安姨還對他那麼好,下次我見他一次就打一次!”
穆童沒有吭聲,眼睛望著黑屏的手機出神。
經過這件事,恐怕之前的努力都泡湯了,一切又要回到原點了。
他不知道安可對他的態度會不會改變,但是那種毫無壓力與負擔的璀璨微笑,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應該是不會出現了。
穆童輕輕嘆了口氣,手指在眉心按了按。
迷離的電子音仍在狂熱的叫囂著,配合著光怪陸離的目眩燈光,鼓動著被酒精麻痺的心跟隨著躁動起來,吧檯上已經橫七豎八地立著幾個空的酒瓶。
安可覺得胃裡一陣絞痛,肺裡空氣似乎都被擠沒了,胸口一陣陣的發悶,她扶著沉重的腦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摸索著往外面走,想呼吸新鮮的空氣。
腳步有些踉踉蹌蹌,感覺踩到了什麼東西,她往後退了退,幾雙手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晃了晃腦袋,努力使自己的眼神聚焦,卻看到了幾張陌生的面孔,都帶著讓她乍一看就噁心的詭異笑容。
安可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用手按住胸口,剋制住想吐的衝動,用力甩開肩膀上的手,眉頭皺的死緊。
她衝那些人喊道:“討厭!放開你的手!”
而那些人卻仰頭大笑,聲音雖然被巨大的音樂覆蓋,但他們咧開的嘴,卻像是無形的巨大黑洞,要將她吞沒。
被這些人強拉著往酒吧外走,安可的腦子清醒了些,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情況不太好,她只是一時衝動進了酒吧,這會兒身邊根本沒有同伴,而且手被人抓住,拿不到包裡的手機。
而那些人的聲音此時也脫離巨大的背景音傳到她的耳邊。
“美女,一個人和酒多無聊啊,跟我們去別的地方喝吧。”
“你不高興我們帶你去找樂子呀,哈哈……”
“男朋友不要你了?嗨,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何必為了一個來喝悶酒。”
安可看著眼前不斷變化的臉,一陣陣的頭暈眼花,勉強壓制著胃裡的翻滾。
然而撲面而來的刺鼻的酒味,還有混雜的劣質的菸草味,讓她難以控制住內心的厭惡與噁心,她忽然用了所有的力氣,對著抓住自己手的男人狠狠踢了一腳,把手裡的包重重砸向最靠近自己的人。
“臭男人!滾開!都不是好人!”
那個小混混猝不及防,被包上的金屬拉鍊颳了一下子,眼角劃破了一道血口子,一下痛的鬆開了手,捂著臉。
“媽的!敢打老子!”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被打了,頓時火了起來,完全沒了剛才嬉皮笑臉耍無賴的樣子,一拳就對著安可就打過來,安可被周圍的混混擠在中間,無處可躲,感覺一陣風對著自己撲過來,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然而那個混混的拳頭並未落下來,側方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人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人,乍看上去毫無戰鬥力,然而那雙金褐色的眼睛裡卻閃著冷峻銳利的光芒。
那人先是一愣,然後覺得這樣子被截住太丟面子,胳膊朝周圍的人一揮,大聲喊,“愣什麼啊!上啊!”
其他剛剛還在旁觀的混混得了訊號,立馬摩拳擦掌準備一起對付這個半路殺出來礙事的。
“報警了,報警了,警察來了,警察來了,快跑快跑……”大晚上的,不知誰忽然喊了一聲。
那幾個人顯然是混慣了的,也怕惹事,頓時像一群偷吃了燈油被發現的耗子,也不準備教訓穆童了,撒丫子先跑了。
“嘿嘿,那些混小子肯定也喝酒了,我就喊了那麼幾聲,就被嚇跑了,也是一群慫貨。”雷達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咧開一嘴的小白牙,臉上是小聰明得逞後的勝利微笑。
穆童沒空去搭理他,趕忙去扶住已經站不穩的安可,安可身子軟軟的,靠在他懷裡,任憑他抱著。
安可散亂的視線緩緩聚焦,最終定格在面前一張白皙的臉龐上,她愣了愣,然後伸出手輕輕地觸碰,彷彿是在仔細的確認什麼,喃喃地說:“穆……穆童啊”
穆童點點頭。
然後一滴冰涼的淚珠驀地滑落,滴在他溫暖的手心。
“他們都……騙……騙我……你會不會……也騙……騙我?”
猶如洪水開了閘,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不斷湧出,安可再也忍不住心裡的委屈,把臉埋進穆童的懷裡,哭的像一個可憐的孩子。
穆童眼神動了動,伸手輕輕拂開她被淚水黏住的髮絲,在她耳邊溫聲說,
“不會,永遠不會。”
雷達本來是想幫著穆童送安可回家,哪知道安可那麼好巧不巧的,在他過來扶的時候,正好吐了他一身,雷達無辜躺槍,頓時化成了風中的一座雕像。
在被第五輛計程車師傅拒載之後,雷達終於放棄了抵抗。
“你們打車回去吧,我不連累你們。”雷達一臉悲壯。
“那你怎麼回去?”穆童有點過意不去,畢竟他被安可吐了一身,而且罪魁禍首這會兒還毫不知情。
“我走回去,不算太遠,就當健身了吧。”雷達攤了攤手,無奈的嘆了口氣。
果然雷達一走,再也不用擔心攔不到計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