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大結局
夜,像墨汁一樣潑灑下來,徹底吞沒了懸崖外的世界。石室裡唯一的光源,是我那電量即將耗盡的防水手電發出的、昏黃搖曳的光柱,它在巖壁上投下扭曲抖動的影子,如同蟄伏的鬼魅。
冷。飢餓。乾渴。疲憊。還有靈魂深處無法癒合的創傷。所有這些感覺交織在一起,如同冰冷的鎖鏈,將我牢牢捆在這絕境之中。每一次呼吸都扯著肋骨的傷處,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提醒著我現實的殘酷。
盧慧雯依舊昏迷不醒,躺在離我不遠的地上,呼吸微弱得像隨時會斷掉。看著她蒼白的面容,我心裡的無力感幾乎要將我壓垮。我帶她逃出了溶洞,卻似乎只是將她帶入了另一個更絕望的牢籠。
揹包裡,那最後的半塊壓縮餅乾已經吃完,空水壺躺在一邊,像在無聲地嘲笑著我的窘迫。洞口藤蔓上的露水早已被白天的氣溫蒸發,我舔舐過的地方,只剩下乾枯的葉片。
真正的山窮水盡。
我靠在冰冷的巖壁上,手裡緊緊攥著那塊獸皮殘片。上面的抽象符號和指向空壁的箭頭,是我現在唯一的、渺茫的希望。我反覆研究著那些符號,它們扭曲而古老,與我見過的任何符文體系都不同,更像是一種極其原始的、充滿象徵意義的圖騰。
其中一個符號,看起來像是一隻抽象的眼睛,與青銅門和殘碑上的“眼睛”輪廓有些神似,但線條更加粗獷、蠻荒。另一個,則像是層層疊疊的山巒,被一道閃電般的線條貫穿。而那個箭頭,筆直地指向石室深處那片看似毫無異常的巖壁。
那裡,到底藏著什麼?
我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再次挪到那片岩壁前。用手一寸寸地觸控,用那微弱得可憐的靈覺去感知。
巖壁冰冷、粗糙,似乎是實心的。沒有縫隙,沒有機關,什麼都沒有。
難道是我理解錯了?或者,這獸皮殘片根本就是個惡作劇,是某個古人無聊時刻下的塗鴉?
絕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漫過心頭。我無力地滑坐在地,手電筒的光柱也隨之一暗,電量警告的紅燈開始閃爍。
完了……真的完了……
就在我萬念俱灰,幾乎要放棄所有希望的時候,我的指尖,無意中觸碰到了巖壁底部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微微凹陷的小坑。
那凹陷很淺,幾乎與岩石融為一體,如果不是用手仔細撫摸,根本發現不了。而它的形狀……竟然與我手中獸皮殘片上的那個“山巒被貫穿”的符號,隱隱對應!
我的心猛地一跳!
難道……需要把獸皮放上去?
我顫抖著,將那塊暗沉的獸皮殘片,小心翼翼地,對準那個凹陷的符號,按了下去。
嚴絲合縫!
就在獸皮與凹陷完美契合的瞬間——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嗡鳴,從巖壁內部傳來!緊接著,那片看似渾然一體的巖壁,竟然以那個凹陷點為中心,亮起了無數道細密的、與地面上那個殘缺符文陣列同源的幽藍色光紋!
光紋迅速蔓延,組成了一個更加複雜、更加完整的、直徑約兩米的圓形符文陣圖!陣圖的核心,赫然就是那個“眼睛”狀的符號!
與此同時,我手中那塊獸皮殘片,彷彿被啟用了一般,變得微微發燙,上面的所有符號都亮起了暗紅色的光芒!
“咔噠……”
一聲輕微的機括轉動聲響起。
在幽藍與暗紅光芒的交織中,那片佈滿了符文的巖壁,竟然……無聲無息地向內滑開了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透過的縫隙!
一股更加陳腐、卻帶著一種奇異乾燥感的空氣,從縫隙中湧出。
門!這裡真的有一道暗門!
巨大的驚喜如同電流般席捲全身,讓我幾乎要暈厥過去!我強忍著激動,用手電照向門內。
裡面是一條向下的、狹窄的石階,深不見底,不知通向何方。
出路!這很可能是一條真正的、不為人知的出路!
我必須進去!
我回頭看了一眼依舊昏迷的盧慧雯,又看了看通道那頭死寂的“樞機”,一咬牙,做出了決定。
我不能丟下她。也不能留下“樞機”這個禍害。
我掙扎著,用揹包裡最後一點結實的傘繩,將盧慧雯小心地綁在自己背上。她的重量讓我的傷勢一陣劇痛,但我死死忍住了。
然後,我走到“樞機”旁邊。它依舊毫無反應。我極其嫌惡地、用一塊破布包裹著手,將它撿了起來,塞進揹包最底層,用雜物壓住。
做完這一切,我已經虛脫得幾乎站不穩。手電筒的光芒也變得更加昏暗,紅燈急促閃爍。
沒有時間猶豫了。
我側著身,小心翼翼地,擠進了那道剛剛開啟的暗門,踏上了向下的石階。
身後,巖壁上的光芒迅速黯淡,那道暗門在我完全進入後,悄無聲息地再次閉合,嚴絲合縫,彷彿從未開啟過。
眼前,是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手電那即將熄滅的微光,照亮著腳下溼滑陡峭的石階。
我揹著盧慧雯,揣著那塊恢復冰冷的獸皮殘片,揹著藏有“樞機”的揹包,一步一步,向著未知的黑暗深處,艱難下行。
希望,彷彿在這無盡的黑暗中,重新點燃了一絲微弱的火苗。
但這火苗,能指引我們走向生路嗎?
石階漫長而陡峭,彷彿沒有盡頭。每一步都踏在溼滑的青苔上,迴盪在死寂的通道里,聲音沉悶而壓抑。背上的盧慧雯像一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肋骨的傷處如同被烙鐵反覆灼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靈魂的虛弱感如同附骨之疽,讓我的視線不斷模糊,意識在清醒與昏沉的邊緣徘徊。
手電筒的光,終於徹底熄滅了。
絕對的黑暗降臨,吞噬了一切。我僵在原地,不敢再動,生怕一步踏空,便是萬劫不復。汗水混合著血水,從額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階上。絕望,如同這濃稠的黑暗,再次扼住了我的喉嚨。
難道……終究還是逃不出去嗎?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準備癱坐在這無盡的黑暗中等死的時候,前方,極遠處,忽然出現了一點……微光?
那不是手電的光,也不是符文的光芒,而是一種……自然的、灰白色的,帶著朦朧水汽的反光!
是……是月光?!還有水聲?!
我精神猛地一振,如同被打了一針強心劑!求生的慾望再次壓倒了身體的極限。我咬緊牙關,憑藉著那點微光指引,摸索著巖壁,一步一步,朝著那個方向挪去。
光點越來越大,水聲越來越清晰!那不再是地下河沉悶的咆哮,而是山澗溪流歡快的潺潺聲!
終於,在我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感覺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潰的時候,我踉蹌著衝出了這條漫長而黑暗的通道!
月光如水,灑落在身上,帶著山間夜露的清涼。眼前,是一條在月光下泛著銀亮波光的熟悉溪流!岸邊,是那片我們曾經短暫休息過的、佈滿卵石的河灘!
我……我們回來了!回到了寨子附近的山林!離開了那個噩夢般的地下世界!
“噗通”一聲,我再也支撐不住,帶著背上的盧慧雯,一起摔倒在冰冷的卵石灘上,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出的帶著血絲的唾沫星子濺在卵石上,觸目驚心。
我還活著……我們……還活著……
劫後餘生的狂喜和極致的疲憊交織在一起,讓我幾乎要嚎啕大哭。但我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艱難地解下盧慧雯,探了探她的鼻息,依舊微弱,但還算平穩。我趴到溪邊,不顧一切地將頭埋進冰涼的溪水裡,貪婪地吞嚥著甘甜的泉水,直到肚子鼓脹,才猛地抬起頭,大口喘息。
水!活著的水!
稍微恢復了一點神智,我立刻警惕地看向寨子的方向。夜色中,寨子靜悄悄的,只有零星幾點燈火,彷彿之前的騷動從未發生過。北頭那邊,也沒有再出現那不祥的幽光。
暫時……安全了。
但我心裡清楚,這只是表象。“樞機”還在我的揹包裡,那個北頭的物件還在寨子裡,鎖龍井的秘密,“鑰匙”的真相,一切都遠未結束。
我癱在卵石灘上,看著天上那輪清冷的月亮,感受著體內空蕩蕩的虛弱和靈魂的傷痕,知道現在的我,什麼都做不了。
當務之急,是活下去。是帶著盧慧雯,找到一個真正安全的地方,治療傷勢,恢復體力。
我想起了黃玲兒。想起了阿婆。她們或許有辦法救盧慧雯,有辦法壓制“樞機”。但……寨子還能回去嗎?族長和那些長老,會如何看待我這個帶著“災厄之引”歸來的人?
前途依舊迷霧重重。
休息了不知多久,直到東方的天際再次泛起魚肚白,我才勉強恢復了一點行動能力。我重新背起盧慧雯(這個動作依舊痛苦萬分),將那塊獸皮殘片貼身藏好,背起裝著“樞機”的揹包,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與寨子相反、但記憶中通往山外小鎮的模糊路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
我不能回寨子。至少現在不能。我需要時間,需要恢復,需要理清頭緒。
陽光再次普照山林,鳥鳴清脆。但我們走過的路,卻充滿了疲憊和沉重。
幾天後,在一條荒廢已久的獵人小徑盡頭,我們終於遇到了一個進入深山採集藥材的山民。在他的幫助下,我們被送到了最近鎮上的衛生院。
盧慧雯被安排了住院治療,醫生說她主要是深度昏迷和嚴重營養不良,需要長時間調養。而我,在處理了肋骨傷勢和皮外傷,補充了水分和食物後,也終於從那種瀕死的狀態中緩了過來,但靈魂的創傷和極度的虛弱,並非短時間內能夠恢復。
我租下了鎮子邊緣一個不起眼的老舊院子,將盧慧雯接出來靜養。這裡相對僻靜,不容易被注意到。
我將那個裝著“樞機”的揹包,用層層油布包裹,又找來一個厚重的老式鐵皮箱,將它鎖了進去,深埋在院子角落的桂花樹下。彷彿埋藏了一個恐怖的噩夢。
而那塊獸皮殘片,我則貼身收藏,它是我從那個絕境中帶出的唯一線索,指向著“封嶽之基”和那扇未知的“門”。
日子彷彿暫時恢復了平靜。每天照顧盧慧雯,煎藥,做飯,努力恢復自己的身體和力量。但我知道,這平靜只是假象。
“鑰匙”還在。“門”的秘密還未揭開。鎖龍井下的真相依舊迷霧重重。那個北頭的物件,寨子裡的暗流,黃玲兒的傷勢……所有的一切,都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站在院子裡,看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埋葬了太多秘密的群山,握緊了拳頭。
這條路,還沒有走完。
“樞機”的低語彷彿還在耳邊,殘碑的警告刻骨銘心。
我只是暫時離開了戰場。
等我恢復力量,等我找到答案,等我準備好……
我一定會回去。
回到那片群山,揭開所有的謎底,終結這一切的因果。
為了玲兒姐,為了慧雯,為了所有被捲入其中的人,也為了……我自己。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