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孤兒院（四）
“那我也還小呢。”
小雅說：“我死的時候，也才九歲。”
明旭聞言頓了頓。
是啊。
小雅死的時候年紀的確很小，因為那時候的畸變已經開始，從她出現畸變開始，明旭就已經將她放棄。
可是誰又能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裡，她擁有了權柄，然後在一次次的嫉妒之中成長，並且逐漸恢復自我意識呢？
那時候的明旭沒有反駁。
她預設了小雅停留在外界的行為，幫助她清掃了所有窺視她的怪物，然後在她磨磨蹭蹭的時間裡將人帶回了孤兒院。
也是這個時候，明旭想起來了。
當時她回去的時候，身上穿的是紅色的長裙和黑色小皮鞋。
而她那紅色的長裙和鞋子……明旭恍惚間回過神，低頭間看著艙體之內逐漸消失的虛影。
虛影的身上穿的，赫然就是小雅之前回到孤兒院時候的裝扮。
她將衣服留給了明旭的虛影。
她依靠記憶造出了虛影，卻因為沒有足夠的力量來重現虛影的行動，所以她將虛影放置在這個冰冷的艙體之中沉睡，一如明旭之前在川島輻射研究院內看見的修復艙裡的“女孩”一樣。
“原來衣服在這。”
明旭將艙體之內的衣服和鞋子撿起來，若有所思的環顧四周環境。
小雅她……真的想殺了自己嗎？
還有……按理來說她稱為畸變者的時候身體就已經定型了，可是現在看來，她的身體卻長成了成年人的狀態。
這並不符合明旭對畸變者的認知。
雖然所有東西都已經集齊了，但是接下來應該怎麼把人找出來呢？
明旭思索了許久，目光隨即落在了手中的三件物品身上。
一條紅色小裙子，一雙黑色小皮鞋，還有一個……水杯？
這個杯子看上去有點眼熟，明旭想了想，隨即反應過來。
這個水杯可不就是自己以前用過的嗎？
她拿自己的水杯做什麼？
明旭有些迷惑。
不過很快，她被小屋外傳來的動靜吸引。
屋外似乎有什麼人在緩緩接近，她行動之間發出了踏踏的聲響。
明旭側耳凝聽，隨即聽見那道腳步聲的主人停下腳步。
“明旭，我知道你在裡面。”
小雅的聲音傳來：“你找到了它們。”
“你記起了一切。”
“那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留著它們吧？”
明旭看了眼自己手裡的三樣東西：“為什麼？”
小雅低低的笑了一聲：“因為它們的存在讓我無時無刻記起你的偏心。”
“而你的偏心就是我嫉妒的力量來源。”
她幽幽地說：“因為你的偏心，我沒能離開孤兒院。”
“因為你的偏心，我被禁錮在孤兒院。”
“也是因為你的偏心，我被失去理智的怪物侵蝕。”
“我恨你的偏心，也嫉妒你的偏心。”
明旭沉默兩秒。
偏心這件事的確是事實。
相比較林小滿這個自己親手挖出來的小寶寶，小雅這個已經成為了無知無覺的怪物自然也就成為了她漠視的物件。
當時她很清楚的知道，畸變永不停止。
人類的意識在畸變的面前如此脆弱，以至於她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人類的意識居然還能復甦。
她沒說話，屋外的小雅卻依舊在說——
“你知道為什麼現實世界裡沒有看見它們的存在？”
它們指的是孤兒院裡的所有畸變怪物。
明旭眸光一動。
“為什麼？”
“因為失控。”
小雅的聲音有些喑啞，甚至帶著幾分詭譎，宛若斷帶的留聲機，發出了詭異的混響：“林小滿離開了。”
“你也離開了。”
她說：“失去了控制的孤兒院再次陷入了混亂。”
“沒有怪物能逃得過這場混亂。”
“怪物的失控，規則的崩潰，本能的崛起會所有孤兒院裡的怪物失去了控制。”
“你無法知曉當時的情景，因為你已經帶著林小滿離開了。”
“只有我！我在孤兒院裡！什麼也不知道！”
她的聲音似乎變得癲狂起來，桀桀大笑：“我居然妄想你來拯救我！哈哈哈！”
“明旭！”
“你帶走了林小滿，也帶走了唯一可以控制畸變怪物的存在，他們失控的吞噬我，然後撕咬我，可是最後，它們卻也淪為了我的養料。”
“我是孤兒院裡所有怪物的集合體。”
詭異的聲音響起，有男有女，有孩子也有老人的聲音，奇異的聲音宛若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呼喚，每個聲音交雜在一起，時而低沉，時而高亢，充斥著黑暗與詭異的氣息。
“我要你付出代價。”
她如是說：“為了我也為了孤兒院的所有人。”
話音剛落，明旭便察覺到地面在劇烈的震動，彷彿有千萬噸的力量在地下翻滾沸騰，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之聲小屋開始發出了咯吱咯吱的哀嚎聲。
牆壁和屋頂在搖搖欲墜，緊接著無數碎裂的木頭和石塊如狂風驟雨般傾塌倒下，鋪天蓋地的砸嚮明旭。
明旭匆忙避開從天而降的石塊和木屑，可還未站定，一支巨大的手臂從天而降，猛地打破了小屋的屋頂，伴隨著幽暗的光芒浮現，明旭透過破敗的洞口看見了怪物的模樣。
她愣了愣。
“小……雅？”
不，那不是小雅。
與其說是小雅，倒不如說是被小雅意識掌控的結合體怪物。
它的身軀龐大無比，宛若山嶽般巍峨聳立，無數張臉在怪物身上浮現，宛若幽靈以上此起彼伏，不斷穿梭在那怪物的身體之上。
而怪物依舊呈現於人形，可是卻扭曲的生長出了無數猙獰的骨刺和觸手，每一根觸手的盡頭都墜入虛空之中，像是在汲取著什麼。
明旭望著面前龐大的怪物一時間震驚。
“小雅？”
她驚愕道：“你……”
“很意外嗎？”
怪物低下頭，明明依舊是人面，可是她卻感覺到了非人一般的冰冷。
“明旭，你太天真了。”
“真以為把我引出來就能找到核心嗎？”
“我告訴你，即使你找到了核心也沒用。”
它低低的笑：“因為這整個孤兒院都是我的核心。”
“我的核心是這片領域。”
“如果你想要我死，那你必須將這片領域全部摧毀。”
可是領域要怎麼摧毀呢？
不可能的。
因為這片領域是怪物的靈源魂域。
在怪物的靈源魂域之中，領域幾乎無法被摧毀。
即使被摧毀了，也會迅速恢復。
這是明旭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畸變怪物。
一整個孤兒院都是核心？
她遇到過將世界當成核心的怪物，也遇見過將自己的家當成核心的怪物，還遇見將神像當成核心的怪物，但從未見過將整個龐大地盤當成自己核心的。
即使是同樣稱為領域核心的屠夫者，也未必擁有如此龐大的面積。
想要摧毀？
難。
這無疑是個無解的難題。
除非明旭的體形龐大到可以直接一觸手摧毀孤兒院。
但……如此龐大體型也就只有本體才有的吧？
明旭想到自己的觸手們一時間陷入沉默。
怪物身邊環繞的幽靈開始出現在明旭身邊，它們嬉笑著伸出手要觸碰明旭，那種冰涼的觸感宛若另一個維度，似乎觸控到了靈魂深處一樣，引得明旭的意識混亂了片刻。
但是下一刻，她身上的觸手啪的一下將幽靈打飛出去。
“嘶——”
觸手們蠕動著張開了裂瓣，恐嚇間迅速膨脹壯大，不過短短兩秒的時間便讓她的視野拔高了一個腦袋的距離，同時還有新生的觸手在搖搖晃晃間衝向其他闖入領地的幽靈。
它們的情緒裡面並沒有害怕。
明旭反應過來。
這些觸手並不害怕面前的龐大怪物，甚至憑藉著自身的靈活而反制對方的幽靈。
見此情景，明旭冷靜下來。
看得出來，這些觸手擁有可以對付龐大怪物的能力。
相比較這些觸手，明旭這個本體似乎看上去更加脆弱。
畸變怪物見此，果斷伸出手抓嚮明旭。
可是她的手還沒有碰到明旭的時候就被攔了下來。
無數新增的觸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屏障，它們將攻擊擋了下來，嘶鳴之間一口咬住對方的手指，裂齒形成一道絞肉機器，讓怪物吃痛間下意識收回。
小雅憤怒至極。
儘管她知道明旭的實力強大，但她沒想道失去記憶之後的她居然還能如此強大。
她不甘心。
她尖叫一聲，伴隨幽靈落地的瞬間，明旭看見了一個個異變的怪物們出現在自己面前。
而這些異變的怪物基本都非常眼熟。
這些全都是孤兒院裡畸變的怪物。
他們成為了小雅的倀鬼，嘶吼間衝向了明旭。
“不聽話……不聽話……”
這是照顧孤兒的後勤長輩。
“為什麼不好好學習？”
這是教導孤兒學習的老師。
“姐姐過來陪我們一起玩。”
這是稚嫩而且可愛的孩童。
還有一些其他的怪物，它們貪婪的目光落在了明旭的身上，如潮水一般蜂擁而至，各式各樣的攻擊落在明旭身上，帶著強大的力量和殺機，不留一絲餘地。
它們是真的想要殺死自己。
意識到這裡，明旭面色微微凝重。
她在攻擊之間靈活穿梭，儘可能避免與這群怪物正面對抗，每一次閃躲和跳躍都與怪物的攻擊擦肩而過，彷彿穿梭在狂風巨浪之中，如一葉扁舟，牢牢地把握著自己的方向。
明旭知道，其實自己殺死了這群怪物，但這些怪物在核心沒有被摧毀之前依舊能夠復活。
雖然怪物的死亡可以讓自己獲得短暫的休息，但對明旭而言根本毫無意義。
因為除了這些怪物之外，還有虎視眈眈的小雅。
無數從她身上瀰漫到虛空之中的觸手晃了晃，明旭腳下的地面顫動，天旋地轉之間突然從天而降，低頭一看，卻發現了無數雙向著自己伸出的雙手。
怪物們貪婪的撲向即將墜落地面之上的明旭。
明旭的觸手疾射而出，迅速纏繞其中一個房梁，趕在畸變怪物攻擊自己之前與它們擦肩而過。
“艹！”
小雅的能力還帶空間轉換？
等等。
明旭突然反應過來。
在畸變怪物的靈源魂域之中，畸變怪物的確處於優勢之上，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畸變怪物在靈源魂域之中等於無敵。
想要殺死畸變怪物必須摧毀核心。
而核心的位置明旭明明知道，可是在這些畸變怪物密集的攻擊之下卻有些束手束腳，無從下手。
更何況這不只是一個小小的房屋，而是一整個大型領域。
虛化的能力對這個領域似乎沒有多大作用，甚至那邊還有疑似於自己虛化相似能力對幽靈虎視眈眈，她在躲閃之間只能向著小雅的方向疾馳而去。
不管怎麼說，她總是要試一下的。
小雅桀桀笑道：“你想殺了我嗎？”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想殺我，你必須摧毀這整個領域。”
“我知道。”
明旭的觸手纏繞在對方的脖頸上輕輕用力。
即使對方的脖子大自己的身體好幾圈，但觸手的彈性很大，它們一圈一圈的纏繞，然後勒緊，最後伴隨著骨裂地聲音響起，小雅的脖子斷了。
可是她並不在意。
相反，她在肆意的狂笑之間帶著幾分譏諷和不屑。
“你的力量就只剩下這些了嗎？”
“明旭，如果只有這些的話，那麼……”
“乖乖成為我的傀儡不好嗎？”
話音剛落，明旭便看見對方身後延伸到虛空的觸手猛地一震。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自己的身體猛的被另一條觸手刺穿。
她回頭一看，果不其然看見了小雅的觸手。
只是她的觸手盡頭，卻是泛著漣漪般的空間波紋。
“你……”
“我說過，如果你只剩下這些力量的話，最好乖乖成為我的傀儡。”
她笑著說：“你以為為什麼沒能察覺到我身上的權柄？”
“因為我除了嫉妒的權柄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權柄——”
“隱藏。”
她說：“我將孤兒院裡的所有怪物吞噬，可是力量不夠。”
“婺溪城內出現的怪物越來越多，擁有權柄的怪物也越來越強。”
“而我不能離開孤兒院，所以為了活下去，我拿到了隱藏的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