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孤兒院（三）
明旭若是死亡，那麼錨點也將歸於虛無。
虛無之間，錨點自我意識減弱，最終墜入更深的深淵之中，無法逃離。
所以林小滿說：“你要是死了，我們也不復存在。”
明旭思索一會。
她的確對這些記憶沒什麼印象，儘管她對孤兒院有種熟悉的感覺，但這種熟悉來源於林小滿之前的靈源魂域。
但是林小滿這麼一說，她又不得不努力回憶。
裙子……鞋子？
因為沒有任何記憶，她只能推斷：“有沒有一種可能，那些衣服並不是我借給她的。”
明旭說：“按照你所說的話，當時已經出現了畸變怪物，那麼小雅作為畸變怪物在外界是不會有任何危險。”
但現實卻是她又回來了。
可小雅不是林小滿。
林小滿當時畸變的方向是生長於“母親”體內的寄生體，她要出生必須汲取養料，所以她畸變的方向是菟絲子，而菟絲子因為寄生的原因，它只能留在孤兒院內吸取足夠的養分，而這也是林小滿為什麼後期無法離開孤兒院的原因。
但是明旭讓林小滿的養分溢位，最終菟絲子成長到了無比強壯的地步，最後在她的幫助下離開了孤兒院。
而小雅又是另一種方向。
她是純正的畸變怪物，儘管擁有清晰的理智，但她畢竟已經畸變，而且畸變的方向並不影響她離開孤兒院，所以她可以自由出入孤兒院，甚至可以一輩子都不回來。
但……
一直到現在，她仍舊在孤兒院內。
為什麼？
明旭突然發現了盲點。
這麼長時間，她為什麼一直留在孤兒院裡？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明旭詢問林小滿：“除了你記憶中的那一次，小雅還出去過幾次？”
林小滿答：“只有那一次。”
“也就是說她只出去過一次，而且那一次之後還回來了？”
明旭意識到什麼。
結合當時孤兒院內出現的報紙新聞，還有自己在其他懺悔者和川島輻射研究院內看到的資訊，她大致可以推斷出當初的形式已經相當嚴峻。
“她出去之後明明可以不再回來……”
“可是她依舊回來了，為什麼？”
她問林小滿：“你對她比較熟悉，你覺得以她的性格，離開之後還會回來嗎？”
“不會。”
林小滿斬釘截鐵：“她的性格高傲，既然決定了離開就不會回來。”
“除非……”
“恩？”
“除非她在外面遇到了危險，而且她無法抵抗，為了躲避危險，她會選擇回來。”
這和明旭想的一樣。
她起身看了眼窗戶之外蜂擁而至的畸變怪物，思索間對著林小滿招了招手：“你先回去。”
“剩下的我來處理。”
“那姐姐你要小心一點。”
林小滿提醒：“不要太莽撞了。”
“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嘖，小孩子家家的管那麼多做什麼？”
明旭揉了揉她的腦袋：“回去吧。”
“姐姐實力再不濟也足夠逃了。”
“放心吧，姐姐死不了。”
聞言，林小滿放心點回到了靈源魂域之中。
雖然靈源魂域可以將林小滿等人召喚出來，但是這種召喚是有時間限制的。
明旭起身踏出屋外，隨後向著教師宿舍的位置而去。
她並不打算找核心，而是想看看孤兒院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現實世界中，孤兒院內的所有怪物全都已經消失。
明旭不能理解。
要知道畸變怪物形成之後基本是恆定不變的，除非有人破解它們的靈源魂域核心，送走它們的自我意識，否則畸變怪物將一直徘徊在現實世界之中。
但明旭並沒有看見畸變怪物。
要麼現實之中的畸變怪物已經被人擊碎了靈源魂域死亡，要麼就是它們被吞噬。
為什麼說被吞噬？
因為明旭想起了之前在遊蕩者口中說到的“自相殘殺”。
什麼情況之下畸變怪物會自相殘殺？
——權柄。
畸變怪物食人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自我理智並且恢復人形。
而畸變怪物與畸變怪物之間的競爭，明旭只能想到權柄。
如果是前者，那麼小雅的靈源魂域應該有所痕跡。
如果是後者，那麼……她可能已經誕生出了權柄，只是明旭暫時沒有感應出來。
不管是哪一種，明旭總是要將孤兒院逛一逛。
現實裡逛著破破爛爛的孤兒院，在靈源魂域也要逛一逛著破破爛爛的孤兒院。
等明旭感到教師宿舍的時候，她看見了一些徘徊在宿舍樓口的畸變怪物。
顯然，這些都是守株待兔的怪物。
“真是麻煩。”
明旭嘆了口氣。
她想了想，還是避開了這群怪物，走了後門，直接透過爬牆翻身進入樓道之內。
可她才剛剛站定，面前便闖入了一個面容畸變得幾乎看不清相貌的男人——
“是……”
“你……”
“擅闖……宿舍……”
男人化作一團肉泥涌向樓道：“死、死、死……”
“好歹也生活在同一個孤兒院裡，結果這麼兇？”
明旭只好使用虛化，準備穿過對方的身體。
可下一刻，她差點就被肉泥淹沒，關鍵時刻察覺到不妙，明旭的觸手直接冒出來，反手將肉泥抽飛出去。
肉泥啪唧一聲砸進牆面之內，巨大的轟鳴聲響吸引了其他怪物的注意，伴隨著一雙雙眼睛的注視，明旭無奈的摸了摸動手的那根觸手。
“太莽撞了。”
她說：“你真是太莽撞了，我本來想偷偷摸摸的。”
觸手晃了晃，頗有一種“天王老子來了我都不怕”的氣勢。
眼見樓下的怪物各顯神通的爬上來，明旭直接關上大門，釋放出大量的觸手，指揮它們：“幫我找東西。”
觸手們翻箱倒櫃的嘶鳴一聲，似乎在說找什麼。
明旭說：“一件裙子和鞋子。”
觸手們：？
“大概……八九歲女孩穿的。”
明旭想了一下，確定：“反正先找著，所有符合條件的衣服全都給我帶著。”
反正她觸手多，到時候一條觸手拿一條，總有辦法找到！
觸手們多動作都停滯了一秒。
她甚至還看見其中一條觸手竟然做出了呸呸呸的動作，赫然一副“你神經病”的模樣。
明旭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觸手長腦子了嘛，它們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但只要能夠控制，問題都不算太大。
明旭這麼想著，於是接下來的世界裡跟屋外的怪物玩起了躲貓貓。
她一邊躲一邊翻找，所有符合條件的全都塞到了其中一條觸手的身上。
如此反覆找遍了所有房間之後，明旭看著甚至不足三套的衣服，微微皺了皺眉。
“果然沒有那麼容易拿到。”
“這些應該都不是，把它們丟了吧。”
明旭對觸手說。
觸手們：……
神經。
它們的無語溢於言表。
唯有那咬著衣服和鞋子的觸手狂喜，瘋了一樣將裙子和鞋子丟到了旁邊路過的一個怪物臉上。
隱藏得好好的明旭聽著身後傳來的嘶吼之中，還沒反應過來，觸手已經帶著自己開始狂奔逃離。
她回頭一看，赫然間發現追擊而來的畸變怪物是林小滿母親的模樣。
只是她的形象似乎與自己印象中的那個一半人類一半怪物的女人不同。
她此刻已經完全畸變成為足有兩樓高的怪物，腹部高高隆起，似裂開大王花瓣，嘶鳴之間綻放。
明旭無意識的呢喃：“還好林小滿沒在。”
“還有……”
那個名叫林雅的男人。
他也死了。
因為他是死在了人類手裡，所以他沒有畸變，更沒留下一星半點的屍骨。
一家三口，母親變成了怪物，父親屍骨無存，孩子死在了百年之後，只留下一點點靈魂。
明旭一時之間有些感慨。
她收回目光，東躲西藏找到了一個沒有怪物出沒的小屋，她不記得這個小屋是什麼位置，但隱約發現這個小屋給自己的感覺非常的熟悉。
觸手們帶著她闖入了小屋，然後消停了下來。
她索性控制著它們靠近小屋內的第二個房間——
黑暗之中，她看見了微弱的光芒亮起，伴隨著一道幽藍色的光澤，她看見了一個橢圓形的艙體擺放，而透過艙體的玻璃，她看見了幼年時期的“明旭”。
她愣了愣。
“這……”
怎麼回事？
又一個自己？
她伸出虛化的手去碰，可下一刻，她的意識突然模糊，伴隨而來的是熟悉的下墜感。
這是虛影。
小雅靈源魂域中的虛影。
她觸碰了虛影，然後意識下沉，在那片刻中與虛影在孤兒院內的記憶接軌。
明旭的意識震盪，踉蹌的後退兩步，隨即揉了揉太陽穴。
“原來如此。”
她呢喃道：“我好像知道她的權柄是什麼了。”
嫉妒。
小雅離開孤兒院後的確非常自在。
但是很快，她意識到了自己實力的衰退。
婺溪城的街道之上瀰漫著各式各樣的怪物，她站在大馬路上，宛若一個可口的小蛋糕，瞬間吸引了其他畸變怪物的注意。
儘管怪物只是第一次出現，可是生存的本能讓它們向著更強的實力轉化，所以為了強大，它們追尋本能，然後追殺小雅。
小雅逃得狼狽。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而明旭也是在她即將被怪物們發現吞噬的時候出現。
“小雅。”
明旭將她從怪物手裡救下，強壯的觸手輕而易舉的擊碎了怪物的肉體，然後底下頭：“回去吧。”
“外面不適合你。”
小雅驚魂未定，沒有說話。
明旭也不在乎，她將小雅帶回去只是為了讓林小滿放心。
林小滿沒有權柄，但是小雅有。
她的權柄是嫉妒。
她的嫉妒越強，實力越高。
可她現在還只是個孩子，所以她的嫉妒只是小打小鬧，可對於其他怪物而言，她的存在無異於一道可口的點心。
所以明旭說她不適合外面。
在外面的世界，她是羔羊。
畸變怪物已經將整個婺溪城淹沒，街道之上幾乎沒看見幾個活人。
林小滿和明旭身上的權柄猶如燈泡一樣搶眼，以至於周圍的畸變怪物源源不斷的湧入。
人類似乎察覺到了這種情況，低頭看去，可是很快，他們又收回了目光，恐懼無比的藏了起來。
那個女孩……張出了密密麻麻的觸手。
猙獰的觸手將那些湧入的畸變怪物統統撕碎，她不顧反抗的小雅，直接將其捆住往回走，小雅掙扎之間弄丟了鞋子，衣服也有些破損，於是明旭中途找了一家商場，給她弄了一身新的衣服。
小雅終於沒再拒絕。
她扭扭捏捏的拿著裙子問：“你為什麼給我買衣服？”
“這不是買。”
明旭反駁：“這是撿。”
“那鞋子呢？”
“也是撿的。”
明旭說：“趕緊換好回去。”
“外面不適合你。”
“你好凶啊，明明你對林小滿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那你想要我怎麼對你？”
明旭反問：“小雅，你不是孩子。”
她說：“可林小滿還是個孩子。”
小雅氣笑了：“她哪裡還是個孩子？”
“明明已經長得那麼大了，還跟沒斷奶一樣天天粘著你，惡不噁心？”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明旭說：“好了沒有？好了我們就走。”
“你急什麼？”
小雅說：“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能換一套新的衣服，為什麼不讓我多挑一挑？”
“難道你的眼裡只有林小滿嗎？”
明旭抬眼盯著她，目光有些複雜：“你不喜歡林小滿？”
“我應該喜歡她嗎？”
小雅說：“明明好幾次都是她犯的錯誤，可憑什麼要讓我來給她擦屁股？”
“捱打的人是我、受傷的人是我、就連被撕咬吞噬的人也是我，憑什麼我不能討厭她？”
明旭一時無言。
她一直以為小雅沒有意識。
因為畸變怪物都是這樣。
即使死了，他們也沒有死亡的這個意識，只會覺得奇怪，怎麼突然丟失了一段記憶？
可更多的畸變怪物是全憑自己的本能驅使，不像孤兒院內的其他人，時而清醒，時而混沌。
明旭已經習慣了。
“她不是故意的。”
她說：“她還小。”
“那我也還小呢。”
小雅說：“我死的時候，也才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