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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入局

“如此便算了, 我另外想想辦法。”文卿不打算勉強蘇拙玉,“若他真的如傳聞般油鹽不進,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這邊倒也不是一籌莫展。”

蘇拙玉蹙了蹙眉:“晏清要做什麼?”

“蘇紀堂並非普通的占星官, 出生天降異彩,束髮之年便執掌欽天署,精通天象卦機, 神秘莫測, 若沒有萬全的準備,最好不要去招惹, 免得引火燒身。”

他說的這些,文卿都知道。

前世公儀峻登基後, 大夏官制增設國師一職, 蘇紀堂當之無愧, 此後便屢屢插手朝堂之事, 制衡帝師。

文卿擅人謀,蘇紀堂通天機,爾虞我詐十幾年難分高低,可蘇拙玉過世後,欽天署便沉寂下去,蘇紀堂獨守在占星臺,不再過問人間諸事。

“世人皆有七情六慾, 蘇紀堂又如何, 只要找準軟肋, 照樣能為我們所用。”文卿看向蘇拙玉, 驀然笑了笑, 看不出什麼意味。

“只要蘇紀堂入局, 事情便好辦多了。”

——

過午,文卿在尚書府喝了湯藥,便被一道旨意傳至東宮。

蘇拙玉要陪著,文卿沒有答應,讓他好好待在府中,多派幾個侍衛跟著就行了。

公儀峻急忙宣他入宮的原因猜也猜得到,文武百官為公儀戾接風洗塵,除了文卿和蘇拙玉告病在家,在京的官員幾乎都在恭賀三皇子凱旋,此後又是宮宴又是家宴的,論功行賞的聖旨卻遲遲不下,沒人知道崇明帝心裡在想些什麼。

公儀戾還未有任何動作,公儀峻便先亂了陣腳,當真可笑。

“先生,這次你若再不幫本宮,到時候太子黨都會淪為公儀戾的階下囚!如今本宮恐怕已經成了三皇子黨的眼中釘,如何先下手為強,先生倒是說說啊!”

“三皇子這才剛剛回京,還不至於結黨,太子殿下不必太過擔心,若陛下真有另立儲君的想法,又何必遲遲不下聖旨?”

“要真等他羽翼豐滿那就晚了!”公儀峻勃然大怒,拂袖將案上的東西通通掃落在地,杯盞碎片濺起,劃破了文卿蒼白的手背。

公儀峻似乎怔愣了一下,忍著怒氣,連忙跑過去俯身牽起文卿的手,用指腹擦了擦滲出來的血跡:“本宮不是有意的……”

文卿用力抽出手,素色手帕隨意擦了擦手背上的血跡,冷聲道:“無妨。”

“殿下不是想找到牽制三皇子之法嗎?近日微臣也留意著,姜家、沈家和慕容家似乎有倒戈之意,待殿下明察之後,嚴懲不貸,以儆效尤,想兩邊站的世家自然會少些。”

“但這並不是最關鍵的。”

“當年三皇子只因與殿下命星犯衝便被逐出宮外,在皇上心中自然無法和殿下相提並論,就算回來了又如何?只要天象再次生異,三皇子必輸無疑。”

公儀峻聽著,覺得有幾分道理。

“可星宿之事難以預測,最近也沒有異變的徵兆。”

“殿下此言差矣。”文卿抬眸望著他,“事在人謀,怎麼能說難以預測呢?”

“……先生的意思是……欽天署?”公儀峻思忖片刻,“自新任監司蘇紀堂上任之後,那地方便成了鐵板一塊,本宮這些年也屢次試圖拉攏,未嘗奏效。”

“殿下不妨讓微臣見見蘇監司,或許事情有轉機呢?三皇子戰功赫赫,如今風頭正盛,尋常的手段不足以對付,若是蘇監司能為殿下所用,一個還未封王的皇子而已,不是手到擒來?”

蘇紀堂奉詔值守占星臺,很少在朝臣中露面,所有名帖也不知道送沒送到他手裡,這皇宮之中,也只有皇帝和太子能請動了。

“……”

“先生願意這樣為本宮謀劃,本宮甚是歡喜。”公儀峻倏然笑了笑,神色居然有些無措,“本宮以為……先生也像那些世家大族一樣,想要棄本宮而去了。”

文卿溫和地笑了笑:“怎麼會呢?”

“微臣是太子少師啊。”

公儀峻一聽這話,終於露出了這段時日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文卿如今是內閣正一品大學士,當朝宰輔辛稷安最器重的文臣,數年科舉逐漸累積壯大的所有寒門勢力全都為他所用,有文卿在身邊,哪怕公儀戾此刻發動政變也無需擔心。

“先生,今夜留在東宮好不好?本宮知道你要來,特意讓人為你熬了藥膳,用的都是南境特供的好藥材,你嚐嚐,若是喜歡,本宮日日讓御膳房給你做。”

“不必了,微臣不喜歡藥的味道。”文卿婉言拒絕,“有勞殿下費心,君臣有別,微臣留在東宮便是僭越,要是傳出去了,恐怕有毀聲譽。”

“本宮不在乎!”

“可微臣在乎。”

公儀峻面色一沉,突然抱住他,將他重重地往懷裡揉,文卿大病初癒,磕碰一下都難受,這下倒好,全身的骨頭都要碎了。

“先生……何必苦守清規禮法,世間自有極樂銷魂滋味,若你想要,本宮隨時都能給你。”

文卿咬牙諷刺道:“殿下若是甘願雌伏於一介殘廢之軀身下,微臣倒也不是不能略作考慮。”

“放開!否則此次三皇子之事,微臣誓死不再相助——”

“若本宮說願意呢?”

“什麼……?”

“若本宮願意雌伏,先生是不是就能心甘情願留在本宮身邊?”

文卿冷笑:“你瘋了。”

“微臣說過多少遍了,微臣不好男風!等殿下什麼時候自宮了,再和微臣說這些罷!”

文卿從袖中推出梅花刀,刀刃刺在公儀峻後頸上,威脅道:“鬆手。”

周圍的侍衛一擁而上。

春陽和文念恩被攔在東宮外,不知道東宮之中發生了什麼事,心裡七上八下的。

“本宮只是想抱一抱你。”

“先生……你知道麼……你病中真是絕色,支離破碎,惹人憐愛……今日也美,可穿得太招搖了,總像是在勾引誰,本宮不喜歡。”

“太子。”文卿的眼神徹底冷了,“你可知我是朝廷正一品重臣?”

“江南李氏最近生意還好做麼?你若再不放手,本官保證李氏嫡系活不過這個秋天。”

“包括湘貴妃。”

“你做不到……”

“本官說到做到。”

“……”

公儀峻奪過他手中的刀,洩憤般地刺向旁邊的浮雕玉柱,又開始歇斯底里地吼些什麼,在文卿面前,他總是如此失態,像永遠長不大的巨嬰。

文卿這才意識到,和這個人虛與委蛇不過是浪費時間,他永遠能將兩人之間狀似溫和的面紗徹底撕碎,瘋狗般地渴求著那些下作之事,企圖用這種方式將他綁在身邊。

文卿只覺得噁心。

臨走時,他看了春浦一眼,盛滿怒氣的眼神將春浦上下打量,春浦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等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文卿已經離開了。

回到府中,文卿立刻換了身衣服,嫌髒,讓下人趕緊拿下去燒了,別再讓他看見。

換衣服的時候發現阿昭昨日換下的衣裳還在原處,他平日換洗的衣裳都掛在木施上,下人們不會在他房間裡亂走動,大概是沒看到這裡還有。

吩咐了焚燬衣物之後,文卿回到床邊將阿昭換下的衣物拿起,準備讓下人們拿去洗了晾著,正拿著衣裳往外走,忽然發現內衫的衣兜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擔心是什麼貴重物品,文卿便摸了摸荷包,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

貼身的荷包裡竟裝著一條手帕。

文卿眉心緊蹙,將手帕展開,卻見帕上繡著落雪梅枝,帕角一個乾淨雋秀的“卿”字。

文卿自然認得,這是他隨身方帕的形制,長寬四寸半,蘇州錦,落雪梅枝暗紋,那卿字還是由他親題,繡娘照著繡上去的。

這方帕看上去年頭已經久了,錦繡都褪了色,可這麼多年卻不見一點勾絲,更沒有破爛之處,料想是被人儲存得極好。

文卿看向公儀戾的內衫。

是啊,貼身帶著,怎麼不算好呢?

他在原地怔了一會兒,到底沒想起這方帕是何時落到阿昭手中的,從何時貼身帶著的,怎麼他一直都不知道……

若自小帶在身上,還瞞著他,那定然不是心存愛慕,而是另有謀算。

文卿捏著方帕,眉心隱隱染上鬱色。

或許他不該太相信他。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今日他能發現公儀戾有一件事瞞著他,說不準公儀戾早已瞞著他千千萬萬件事,可笑他還覺得公儀戾對他極為依賴事事坦誠,原來坦誠相待的只有他自己!

而此刻,華英殿中。

公儀戾突然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淑皇貴妃連忙讓人拿件厚衣袍來,擔心他染了風寒。

“近來天氣愈發蕭瑟,阿昭也該多加件衣裳才是。”

“多謝阿孃關切,孩兒不冷,只是突然有些心慌。”公儀戾接過外袍,倒也沒拂了她的好意。

淑皇貴妃不知道第多少回嘆氣:“這些年苦了你了,要不是你舅舅遭遇橫禍,也不至於讓你那麼年輕便奔赴戰場。”

“阿孃別嘆氣了,孩兒不覺得苦,舅舅在天之靈,若是知道此事,也定然會為孩兒驕傲的。”公儀戾沉聲道,“當年的事,也該有個公道了。”

孟如英拿起繡帕拭了拭淚,含淚笑道:“那是自然,阿昭一直是孟氏的驕傲。”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雖說早已過了十年之期,阿昭也千萬記得保全自身,萬萬不可急功近利。”

“你跟著文大人,事凡事多聽聽他的意見,對你沒壞處。”

公儀戾點點頭,沉默一會兒,怕她以後難以接受,還是決定先給出一點暗示。

“阿孃,阿昭自小鐘愛一人,一往情深,以後阿昭帶他來見您的時候,您能答應我……和他好好相處嗎?”

“他性子極好,溫柔可愛,善解人意,若阿孃願意好好待他,他也定會真心對待阿孃的。”

孟如英原本以為他要說文卿,正想說她對男風沒有偏見,也不會逼迫他娶妻生子,可越聽下去卻越覺得奇怪,這描述,和文卿可半點不搭邊。

於是她謹慎地問了一句:“哪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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