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鬼才
嚴嵩能在嘉靖朝猶如不倒翁一樣混到今天，很大一部分的功勞要歸結於青詞寫得好，但嚴嵩年紀畢竟太大了，古往今來有幾個人能以八十高齡還身處廟堂，且還是當朝第一人的。
能做到這一步嚴世番功不可沒，甚至可以說嚴嵩七十歲之後所寫青詞十之八九都是嚴世番捉刀帶筆，然而這還不是讓滿朝佩服嚴世番的主因，嚴世番最強的本事乃是琢磨帝心！
嘉靖帝喜歡修道，畢生的夢想就是得道成仙，因此整個人也顯得神神道道的，前文曾說過，嘉靖帝喜歡打啞謎，比如從西苑傳出一張莫名其妙的字條，然後讓群臣去猜，猜錯了或許不會受什麼責罰但肯定讓嘉靖帝不喜，但猜對了自然會簡在帝心。
朝中文武大臣那麼多，翰林院裡的高才更是比比皆是，可能猜對嘉靖帝意思的有幾個，能猜對一次還不算奇怪，但十次能猜中九次那是什麼概念？
在朝野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一件事就是胡宗憲想要做閩浙總督，嚴嵩通報給了之後，嘉靖帝沉思一會，說了“憲似速，宜如何”六個字。
這就是要猜字謎了，在嚴嵩看來嘉靖帝的意思是說胡宗憲的職位升的是不是有點快，還是再考慮考慮，然而嚴世蕃得知之後認為這裡的宜是指楊宜，皇帝的意思是要重用楊宜啊。
事後證明，嚴世番準確的猜中了嘉靖帝的心思，由此可見嚴世番對於琢磨嘉靖的心思到了何等登峰造極的地步！
可以說如果不是嚴世番在幕後替嚴嵩出謀劃策，嚴嵩此刻想必早就致仕了，哪裡還能如現在這般高臥廟堂，讓百官攝其之威，不敢輕舉妄動。
嚴世番絕對算得上是大明立國以來的第一鬼才，然而其人也是飽受詬病。
或許是因為瞎了眼，故而心理扭曲的緣故，其人貪財、好色，行事張狂無忌，賣官鬻爵，睚眥必報都能在嚴世番的身上找到影子，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嚴嵩，在大明死了估計不知道多少回了，然而嚴世番卻活的比誰都滋潤，這何嘗不是其父的功勞。
因此嚴氏父子就是相輔相成的關係，嚴嵩如果倒臺，嚴世番必然沒什麼好下場，嚴世番如果被論罪，嚴嵩估計離開朝堂的日子也不會太遠。
今日嚴世番設宴，獨請賈度和吳鵬，其原因不問便知與沈坤入京下詔獄脫不開關係。
往日裡嚴世番請宴，這席間豈能無美陪侍，嚴府宴席上哪些層出不窮的花樣更是讓赴宴之官流連忘返，效仿者不知凡己，然而今日沒有。
因為沒有，才更像是來議事的，準確點說是嚴世番是來找賈度幫忙的，至於吳鵬……
吳鵬在吏部就是個空頭尚書，在這嚴府自然也就是個陪忖，但不管怎麼說吳鵬終究還是吏部尚書，現在的吳鵬掌控不了吏部，可若是有嚴府幫忙清洗了現在的吏部呢？
說白了，只要吳鵬的屁股還坐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只要他還是大明的大冢宰，那麼對於嚴府來說就還有價值，之所以今日叫上吳鵬，其目的也就是想要告訴錦衣衛，哪怕吳鵬不稱職，但大冢宰還是以嚴府馬首是瞻的。
只不過賈度不為所動罷了。
三人在席間喝著酒閒談，嚴世番一直沒有插入正題，賈度自然也不急，既然心裡已然篤定，那麼在賈度看來，就是嚴府有求於錦衣衛，既然嚴嵩沒有與陸指揮直接交涉，那麼現在就是這位小閣老有求於自己，嚴世番都不急他急什麼？
但是很顯然嚴世番就不是個耐心很好的主，見賈度這番做派，心裡也是無奈，只得敬了杯酒之後，將杯子輕放在桌子上，道：“賈同知，嚴某今日請你過府飲宴，實乃有事相求啊。”
能讓嚴世番說出相求這樣的話可不容易，京城裡面的官誰不知道每日裡在嚴府門前排著隊想往嚴府送禮的官員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些官員當然不會平白無故的給嚴府送銀子送珍玩，既然來了，自有所求。
而能造成這等盛況的原因除了嚴氏父子位高權重之外，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嚴世番的信譽很好，非常好！
只要收錢肯定辦事，事情沒辦好，收多少退多少，當然在大明能讓嚴府都辦不了的事委實少的可憐，因此只要能把銀子送進嚴府，而嚴世番如果能收下，這說明事情已經辦了九成九了，這信譽就算比起天底下絕大多數的講誠信的商賈都是不讓分毫了。
但是現在嚴世番自己遇上的事卻自己辦不了，所以他也有有求於人的時候。
聖上將沈坤一案交給錦衣衛查辦，已經讓嚴世番明白了嘉靖帝的意思，嘉靖帝是讓錦衣衛核查，什麼是核查？
核查就表示沈坤可能有罪也可能無罪，至少沈坤現在哪怕身在詔獄，可身上的官職卻還沒有被奪就是例證，也就是說嘉靖帝沒有一定要置沈坤於死地的意思，讓錦衣衛出手是為了給天下官員敲一記警鐘。
那麼沈坤案最後的趨勢多半是將沈坤罷官趕回淮安，最多再加上一個永不敘用，但這不是嚴世番想要的結果，因為沈坤如果從詔獄全身而退，嚴府顏面掃地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則是他嚴世番咽不下這口氣！
如果沈坤的案子交給大理寺或者刑部來辦，嚴世番有一百種辦法弄死沈坤，不管是栽贓陷害還是直接在獄裡面讓沈坤死於非命對於嚴府來說都不算什麼難事，但是現在是錦衣衛，而沈坤還被關在詔獄，這對於嚴世番而言就有那麼一點棘手了。
之所以說有那麼一點棘手而不是說很難，這也很好理解，棘手是因為嚴世番自己都知道他的手伸不了那麼長，而一點則是他爹和陸炳的關係。
只是他爹不願意摻和這檔子事，他爹也認為聖上不打算讓沈坤死，他爹和他自己都有這種認知，那麼對聖上同樣很瞭解的陸炳又豈能不知道該如何對待沈坤？
所以嚴嵩不但自己不出手還告誡嚴世番，沈坤的事情到此為止……
這在嚴世番看來就是典型的人老了已經糊塗了，嚴家能在大明成就如今的地位，靠的是什麼？是強權和手腕！
如今嚴嵩告老之日臨近，嚴家想要保持往年的威勢靠什麼？要靠他嚴世番，而嚴世番和嚴嵩比起來，除了年輕，頭腦比較活乏之外，沒有任何長處，他想要舉起嚴黨的大旗就要讓嚴黨中人看到他的能力！
然而因為沈坤，嚴世番已經輸了一次，這時候還退還讓？那嚴嵩一退，嚴黨只怕立即就要樹倒猢猻散，而沒了嚴黨中人的支援，就憑嚴世番的監生身份想要在遍地都是進士的朝堂立足，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立場和考量，嚴嵩有，陸炳有，他嚴世番為了後半輩子的榮辱又豈能沒有！
賈度的杯子也放在了桌上，嚴世番的低調倒是讓他頗為意外，眼前這位可是在京城囂張跋扈，連今上親子，堂堂裕王爺都敢拿捏的人物，竟然也會擺出這麼低的姿態？
“小閣老是想要賈某在獄裡面弄死沈坤？”
嚴世番聞言哈哈大笑道：“和賈兄這樣的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既然賈兄這麼直接，那嚴某就有話直說了，不錯，嚴某確實要讓沈坤出不了詔獄，而且是越快越好，耽擱的時日久了，嚴某隻怕會生出不必要的變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