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嬤嬤
翠兒原本眼裡滿是焦急，伺候少夫人，少夫人懸樑自盡死了，伺候夫人，夫人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那不用老爺動手，翠兒都會覺得自己是個掃把星，沒準也會用一根白綾了斷了自己，但是現在老爺用吃人似的目光看著她，翠兒只覺得渾身上下冰涼無比。
怎麼說翠兒也僅僅只是個十七歲的弱女子，什麼時候經歷過這種陣仗，頓時被嚇的哭了起來。
她不哭倒好，這一哭更是增了雲夏幀滿肚子的怒氣，正要喊人將翠兒這個哭喪的晦氣丫頭扔出去，只聽見耳邊傳來兩聲輕咳之聲。
雲夏幀的注意力被咳嗽聲吸引了過去，見是一臉尷尬的郎中，不由拱了拱手微笑道：“多虧大夫施以援手，雲某感激不盡。”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道：“這是五十兩銀子，不成敬意，權當此番內人診資，大夫千萬莫要推辭。”
大夫原本就只是個遊方郎中，走街串巷的掙一些微薄銀子，這五十兩銀子可以說是他一年都未必能掙得到的收入，但是這郎中終歸沒有伸手去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若是拿了這銀子，郎中覺得自己心下實難安寧。
當即郎中將這銀票給推了回去，苦笑道：“實不相瞞，尊夫人這次能逃過一劫完完全全都是這位小姑娘的功勞，方某不過是恰巧到了貴府門口，被出門尋醫的這位小姑娘給請了進來罷了，等方某見到尊夫人的時候，她已經轉危為安，這幾日只需喝些補血氣的藥，再靜養幾日便可恢復如初，無功不受祿，這銀子方某實不敢拿，拿之有愧啊。”
“方大夫客氣了，既然已然上門就診，豈能說是無功，更何況雲某可還等著您為內子開上一副補氣血的方子呢。”雲夏幀將銀票塞在郎中的手上，完全不給其拒絕的機會。
方郎中也只能嘆了口氣收下，然後走到一邊取出紙筆開始寫方子。
“怎麼回事？”同樣的話雲夏幀又問了一遍，不過這次的語氣要柔和了許多。
翠兒止住了哭聲，對雲夏幀行了個福禮道：“嬤嬤先前去準備夫人的午膳，夫人不要奴婢在跟前伺候，奴婢就一直在門外候著……”
等到翠兒細細將經過說了一遍，雲夏幀這才明白了前因後果，也終於清楚為何剛才郎中會說出那番話。
一個人但凡有了必死之心，那就一定不會聲張，否則死掉的可能幾乎不存在，馮素香懸樑前遣散了僕役，還支開了翠兒，雲蘇氏同樣如此，她知道上吊動靜太大，不可能瞞得過翠兒，也知道就算把翠兒支走，翠兒也必然會把嬤嬤喚過來替她，所以她要尋死只能俏俏的死。
她選擇了割脈，而且割了之後一邊任由鮮血流淌一邊敲擊著木魚，為的自是不讓門外的翠兒感到異樣，而佛堂內的煙火氣又徹底掩蓋了血腥之氣，但是她終究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昏迷時的動靜警醒了翠兒，等到翠兒開啟佛堂門，見到的便是夫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這倒不是說翠兒已經料定自家夫人會尋短見，而是自少夫人自盡之後，翠兒便活成了驚弓之鳥，加上心裡的自責，已經不允許夫人再出任何意外。
但是想要做到千日防範也是不可能，這次翠兒之所以反應這麼及時，完完全全就是因為毒米事件！
夫人身在佛堂，宣稱一心理佛不問世事，但云家的恩怨牽扯到她的兒子和孃家的嫡親兄長，想要淡然處之又怎麼可能，所以方嬤嬤除了負責日常飯食以外還負責打探訊息。
也就是說夫人雖然足不出佛堂一步，但是對外界的動靜只要是涉及到雲蘇薛三家的事，幾乎全都知曉。
比如雲堯前去建昌縣衙投告，比如雲堯帶著人去了群芳閣，以及這兩天發生的毒米事件。
毒米出現在九江府城內外，售賣毒米的是盈豐米行，必然倒黴的是薛家，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是雲家，但是當夫人知道，並且得知有六個人因此而送命的訊息之後當即暈倒，這說明什麼？
說明夫人已然從心底認定此事乃是少爺雲堯所為。
哀大莫過於心死，翠兒從夫人的眼神當中就已然斷定夫人已然心喪若死，想來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為了復仇竟然會如此不擇手段，甚至是滅絕人性！
心死了的最是容易厭世，翠兒已經經歷過了一次，同樣的錯誤怎麼可能再犯第二次，在覺察到夫人的異常之後，翠兒已然提了一百二十個小心。
這也是佛堂內有一點點的風吹草動，翠兒便能及時發現的主要原因，隨後的事情也就簡單的多了，翠兒發現夫人割脈自殺，立即取出佛堂內一直都有預備的金瘡藥，替夫人包紮好了以後，又去取了幾片老參含在夫人嘴裡，這樣有沒有用翠兒不知道，但是翠兒知道人參能吊命，所以也算是照葫蘆畫瓢，忙完這些便匆匆出門去尋郎中，巧得是剛出宅門，便碰上了遊方而過的方郎中。
等到將方郎中請進門，雲滔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翠兒顯然沒有時間也沒心情解釋，鬱悶的雲滔便一直跟著去了佛堂，得知夫人自盡，嚇的屁滾尿流去了書房……
等到翠兒敘述完前因後果，雲夏幀的臉色方才緩和了許多，毫無疑問，這次如果不是翠兒發現及時，而且臨危不亂，處置的極為及時的話，那麼這一刻，他恐怕已經與相濡以沫數十載的妻子天人永隔了。
而且如果老妻死了，對於雲家的聲望可謂是重擊，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雲家老少三代夫人先後離世，而且其中兩位還是自盡，這一切還是發生在雲家停靈不發，揚言不復仇不入葬的時候，老妻若死，等於是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了臉上。
好在有驚無險……
方郎中已經開好了藥方，拱手赫然道：“雲東家，這補氣血的方子若有三百年以上的老參為引，效果至少提升一倍有餘，若是沒有也不打緊，夫人已無大礙，只需安心靜養，最多十天半個月必能恢復如初。”
“如此有老方大夫了。”雲夏幀還了一禮。
“如此，方某便先行告辭了。”
“雲滔，替我送送方大夫。”
“不敢，不敢。”方郎中笑了笑，那邊雲滔已然將藥箱背在身上道：“方大夫，請。”
等到方郎中這個外人徹底消失在了視線之內，雲夏幀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揮了揮手，翠兒和嬤嬤二人便識趣的退了出去。
要說雲夏幀一點怒氣沒有那是假的，畢竟若不是劉嬤嬤打探外面的訊息，夫人也不會心灰意冷起了輕生的念頭，但是如果說整個雲家那個下人他雲夏幀還有誰動不的，毫無疑問就只有這個劉嬤嬤。
劉嬤嬤可是夫人的陪嫁丫頭，大戶人家的陪嫁丫頭基本上也可以算作是姑爺的通房丫頭，等到時機成熟，被姑爺納為妾室最是尋常不過。
只是雲夏幀並不好女色，這麼多年也沒興起過將其收房的念頭，於是一晃就是三四十年。
三四十年的光陰，劉嬤嬤從一位妙齡少女變成中年婦人，最後成了現在的老嫗，對自家小姐忠心耿耿，數十年如一日。
雲蘇氏倒是很想讓其嫁人，奈何劉嬤嬤自己不願意，久而久之也只能作罷。
可以說雲蘇氏與劉嬤嬤雖名為主僕，但實際上情比姐妹還要親上三分，雲夏幀又怎麼忍心苛責這樣一位老人。
更何況雲夏幀很清楚，哪怕現在劉嬤嬤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但是內心必然對自己因為疏忽險些讓自家小姐身死的事耿耿於懷，若是自家小姐真得死了，雲夏幀甚至可以肯定其不會獨活，既如此，又何須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