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哥
兩天後,雲家老少夫人的壽材蓋棺,從此以後就算有再多的人來雲家拜祭,也不可能再瞻仰到二位夫人的遺容。
雲氏父子和雲蘇氏的守靈期也已結束,這兩天內但凡有人上門來給老太太磕頭,雲氏三人都要還之以磕禮,但只要蓋了棺守靈期一過,再來拜祭的人行完祭禮之後,雲家人只需招待好祭客也就行了。
從今天開始到後面的二十四天,總共二十七天,前三天守靈,後面二十四天守材,二十七天內該從各地前來奔喪的也都來的差不多了,於是棺材入土進入守孝期。
從老人過世的那一天算起,滿十二個月之後,於第十三月舉行小祥之祭,所謂小祥取自《儀禮·士虞禮》中的“朞而小祥”小祥乃是祭名,祥,吉也,朞,週年,簡單點說就是按照‘儀禮’的規範,父母過世之後,子嗣要在一年之後舉行代表小吉的祭奠儀式。
二十四個月後,也就是第二十五月舉行大祥之祭,最後間隔一個月,取一月代表一年的意思,在第二十七月舉行禫祭,也就是除服之祭,守孝期結束,也就是通常說的守制三年。
現在雲夏幀已經不在靈堂了,如果是一般的人來拜祭,自會有家中的管事答禮招待,只有讓雲夏幀覺得比較重視的客人登門,他才會親自接待。
比如現在雲夏幀在書房裡面接待的這位。
這位既不是商也不是官,說白了就是一個草頭百姓,但在江西地面上莫說是商賈要看人家的臉色,便是官府都會給其三分薄面。
江西大豪阮震亨!
大明朝不興遊俠,若是換作大漢,阮震亨就算比不起郭解,只怕也相去不遠。
官府的座上客,民間信得過的豪傑,官府難以擺平或者不方便出手的事情,只要阮震亨出馬,鮮有辦不到辦不好的事!
這位豪俠名震江西垂四十年,這些年雖然罕有聲跡,但是整個江西地界上的遊俠兒、豪客還沒有誰敢不給阮震亨面子,哪些所謂的地痞無賴地頭,欺行霸市地蛇什麼,在百姓跟前作威作福的混混兒,在阮震亨的面前也只有瑟瑟發抖的份。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阮震亨如今已然退居幕後,畢竟年歲大了,身上的戾氣也早就消掉了七七八八,但是你要以為這是一隻已然沒了威脅的病虎可以隨便輕辱的話,最後死的肯定不會是阮震亨。
阮震亨是如何出道的已經沒幾個人記得,更加不為人所知的是阮震亨還有兩個拜把子兄弟,一個已然死於三十年前的一場火拼,另外一個則是雲夏幀!
老孃謝世,把兄弟自然不可能不通知,人在南昌的阮震亨得知訊息之後二話沒說便星夜趕來了九江!
雲老夫人年事已高,隨時都有可能撒手人寰,這一點阮震亨還是很清楚的,所以他接到訊息也沒多想,但是到了吳城鎮才知道雲家老少夫人同一天過世,一個是被逼死一個是被氣死的訊息之後,整個人差點被氣炸。
這幾年刻意培養出來的涵養功夫在這一刻從阮震亨身上消失的無影無蹤,身上爆發出來的濃郁煞氣,讓雲夏幀陡然間有些恍神,彷彿又回到了幾十年前他們幾個兄弟縱橫捭闔的崢嶸歲月。
“你我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把兄弟,比親兄弟都要親上三分,老太君是你娘也是阮某的娘,大哥若是還活著得知老孃被惡賊害死,只怕此刻已然提刀上門砍死那些狗賊為母報仇,三弟,你現在竟然讓我忍,我他媽能忍得住!道上的弟兄若是知道阮某連殺母之仇都能置若罔聞,阮某這張老臉還要是不要了?”
雲夏幀苦笑道:“二哥幾年不見,三弟本以為二哥這些年一直在修身養性,沒想到這火爆脾氣與當年比起來還是不減絲毫啊。”
“你少來這一套。”阮震亨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微怒道:“二哥現在就問你一句話,這事你打算怎麼辦!”
“若是二哥又打算如何辦?”
阮震亨冷笑道:“辦法多的是,明的暗的都可以,如果玩明的,二哥可以保證薛家和蘇家的糧船沒有一隻能運進九江,陸路上的盈豐米行和豐谷糧行的商隊也沒有一支能進入吳城,如果是暗的則要簡單些,三天之內,二哥可以保證讓薛家、蘇家父子橫屍街頭,薛家和蘇家的大宅成為一片白地!”
雲夏幀搖了搖頭道:“二哥說的三弟我深信不疑,但是不行。”
阮震亨的眼睛頓時稜了起來,以他的性子,這種事直接用後一種辦法最是簡單,事成之後找幾個人出來頂罪給官府交差也就是了,之所以說第一種還是看在雲夏幀自己也是糧商的份上,畢竟打打殺殺的他會,但是談做生意還是免了。
“薛家和蘇家遠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他們的主要生意確實是糧食,之所以走吳城鎮轉運是因為便利,卡住他們兩家的糧道固然會對他們的經營造成損失,但要說能讓兩家一蹶不振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且九江是北方糧食最重要的輸送地之一,薛蘇兩家把控著數省不小的糧食市場,兩家沒有徹底倒臺,規模中等的糧商想要侵佔他們的份額也很難做到,如此一來,北方糧食輸送必然銳減,那可是要出大問題的。”
雲夏幀的話半真半假,九江糧商市場的佔有率已然飽和,薛蘇兩家如果九江轉運市場被阻,必然會有無數的中小糧商趁虛而入,就算一時半會間不可能形成規模,但是積少成多,北方的影響終究不會有他說的那麼大。
但是想要透過這種手段整垮兩家,雲夏幀說的沒錯,完全沒有半點可能性,不走九江轉運可以走其它地方,比如薛家東南地域的糧食可以走南直隸到山東運河這條線,兩廣的糧食可以走湖南、湖北一線,無非就是成本增加,利潤分薄而已,對於薛家甚至連傷筋動骨都算不上。
不出手則已,出手必需要要讓薛蘇兩家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就算不能讓兩家萬劫不復,但是至少也要讓兩家一蹶不振才是雲夏幀要達到的目的!
阮震亨冷哼了一聲,三弟的話他自然全信,知道雲夏幀的意思是如果他真這麼幹,必然會引起官府的介入,他雖說在江西混的風生水起,甚至跟尋常縣太爺都是平起平坐,但是這不代表阮震亨就會肆無忌憚到目空一切的地步。
他要是真那麼自大,毫無疑問他也不會活到今天。
說白了,他就是官府遂養的一條狗,官府需要他咬人所以才會對他犯下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條狗如果妨礙了主人本身,甚至於可能影響到主人的前程,那麼這條狗便徹底失去生存下去的價值,殺了熬湯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大明朝北方尤其是北直隸人口眾多,然而糧食畝產極少,至少遠遠跟不上消耗的速度,於是北方一直依賴南方的糧食供應,阮震亨想都不用想,如果因為他的緣故導致北方供糧出了問題,那麼不用問,他必定會被官府索拿,斬首示眾基本都是輕的。
“至於第二點。”雲夏幀再次搖搖頭道:“二哥的本事,三弟豈能不知,也相信以二哥的手段想要滅了薛蘇兩家並不會費太大的力氣,而且事後也必然會有人出來頂下罪名,讓官府好交差,但還是不行。”
“三弟既然知道不會牽扯到二哥,也不會連累雲家,那為何又不行?”阮震亨的語氣明顯有些不太服氣。
“薛家和蘇家莫說是在吳城鎮在九江,就算是在整個江西乃至外省都是頗有名望的巨賈,讓他們兩家個把人橫屍街頭不算什麼,但想要兩家滅門?”
雲夏幀嘆道:“如果這麼簡單,三弟又何須二哥出馬,莫看三弟如今已老,但憑薛蘇兩家的護院還不放在三弟眼裡,若有必要,三弟就憑一把長刀殺去兩家,將薛蘇兩家斬盡殺絕又有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