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道義
雲夏幀年輕的時候混跡綠林道,不是那種以打家劫舍為生的賊匪,也不是街頭巷尾橫行於市的地痞無賴,而是那種肯為弟兄兩肋插刀的豪客,差不多有點類似於遊俠。
在綠林道上混了十幾年,雲夏幀打抱不平的善舉幹了不少,惡事幹了更是不知道多少樁,也因此結下了數不清的江湖朋友,這幾十年間,曾經結識的這些朋友有的死於非命,有的窮苦潦倒,有的身陷囹圄,也有得混成了大豪。
而積盛號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十年間在雲夏幀的手裡發揚光大,與雲夏幀這些江湖朋友鼎力相助有著非常直接的關聯。
至於雲夏幀則是在積盛號的生意興盛之後,開始反哺江湖上的朋友,死了殘了的給銀子讓其家人過日子,在吃牢飯的則是想方設法撈人,就算犯的事太大撈不出來,也會打點好獄卒,讓這些老弟兄在牢裡面少受點罪,就算是死了也好有個人來給他報喪。
綠林道上走著的人,甭管你有錢沒錢,有勢沒勢,有一樣東西是不能缺更是不能丟的,那就是道義,俗稱義氣!
失了道義沒有義氣的江湖人,只會遭受無窮無盡的唾棄,想要在道上立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云夏幀的這種行為就是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道義,雖然人已經不在江湖上飄,但是哪一路大豪會不賣雲家商隊三分面子,勒索?不存在的,護送還差不多。
這次雲家老少夫人之死,在薛弘和蘇恭看來從此以後三家必然如同水火,若是正常的商道上的競爭乃至惡戰,兩家沒誰會怕了雲家,但是就怕雲夏幀動用綠林道上的力量,如此一來打擊兩家的糧食轉運,必然會讓薛蘇兩家一開始的時候遭受巨大虧損。
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魚有魚路,蝦有蝦道,總不至於因為雲夏幀的為難,兩家的生意從此以後就不用做了,雲夏幀如果真有這通天本事,這吳城鎮上的龍頭糧商就不該是薛家,而應該是雲家的積盛號了。
薛弘擔憂的是雲夏幀動用綠林朋友的力量來暗殺薛家族人包括他自己,這種事壓根防不勝防,而且薛弘很清楚,就算是他被暗殺,雲夏幀也不會損上分毫,真要有人出來抵命,也絕對與雲家牽扯不上半點關係。
由此可見,這個時候的薛弘和蘇天福的觀念幾乎是一致的,二人都擔憂雲夏幀會下黑手,都贊同先下手為強!
薛弘與蘇天福觀念不一樣的地方也有,薛弘認為雲夏幀就算動手,主要針對的也會是薛家,哪怕這次謠言事件最大的禍首是蘇家人也是一樣,因為雲蘇兩家總歸有些香火情,雲家當家夫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自己的丈夫滅了蘇家,但若是隻殺蘇天壽倒不是沒有可能。
這是權衡也是取捨,雲蘇氏不會去挑戰丈夫的底線,所以在她看來,或許犧牲掉一個侄兒,卻能讓雲蘇兩家自此相安,這筆買賣其實並非不合算。
只是蘇恭不可能答應,哪怕蘇天壽是他最不成器的一個兒子也是一樣!
但是蘇恭同樣並不贊同薛弘的意見,那一日蘇天福提出同樣的建議,蘇恭之所以沒有應對,就是因為他很清楚,這麼做不可行!
“薛兄的手段恕蘇恭實難苟同。”蘇恭搖了搖頭道:“如果雲夏幀是馬肇對,那麼薛兄先下手為強倒不是不可為,但是雲夏幀不一樣,雲夏幀這些年雖然一心從商,但是在綠林上的關係並沒有淡化幾分,蘇某之妹曾經無意間說過,湖北的陳士奇,湖南的林憲、福建的黃紹傑等等都與其相交莫逆,雲夏幀若是死於非命,蘇某可以保證,不管這些人有沒有證據,我們薛蘇兩家都將永無寧日!”
薛弘默然,蘇恭說的這幾個人他都聽說過,那個福建的黃紹傑更是沒少打過交道,管中窺豹便可知這些人都是道上的大豪,屬於那種與官府都牽扯甚深的人物,平日裡不一定為非作歹,但只要出面鮮有擺不平的事,就算是官府有時候都有倚重的地方。
雲夏幀如果與這些大豪都稱兄道弟的話,那麼這些人若是為了所謂的江湖道義要為雲夏幀復仇,那蘇恭說的永無寧日就算是好聽的說法了,橫屍街頭才是最有可能的下場。
很多時候官府是完全指望不上的,在官的眼裡他們只需要商賈的孝敬,遇到需要出錢出糧的時候第一個會想到商人,心情好了能給你些庇護,心情不好誰也不會管你一介商賈的死活。
皇權不下鄉,鄉頭村寨的事情一般都會由鄉老、族長一類的人物自行解決,就好像楊秀亭僅僅一句話就能將楊二牛的老婆沉塘,這種事並不鮮見,官府很多時候還樂見其成。
當官的三年一任,甚至連三年都不到就會被貶或是高升,在任期間治下大案、要案,人命官司不斷,最後考評必然是下等,有多少當官的喜歡沒事找事,鄉里家族能處理掉他們還求之不得呢。
蘇恭這麼說就是考慮到這一點,官府如果不出大力氣將這些地方上的豪強剷除,一旦雲夏幀被謀害,不用官府出面,這些豪強十有八九就會動手!
薛弘無奈道:“難不成薛蘇兩家要坐以待斃?”
“這倒還不至於。”蘇恭淡然一笑說道:“雲夏幀不是不能死,而是不能在如今的風口浪尖上死,現在他死了就是仇殺,薛蘇兩家就是引火上身,他什麼時候死怎麼死現在還言之過早,蘇某以為現在當靜觀其變!”
“如何靜觀其變?”
“雲家如今正在操辦老夫人的喪事,你我自當前去祭拜,但若僅僅是我二人前去的話很難摸清雲夏幀的態度,因此蘇某以為可以將兩個逆子帶上……”
薛弘一臉尷尬,薛仁業已經被他抽的下不了床,估計想要去雲家祭奠很難……
“依薛某來看,至少在雲老夫人喪期之內,雲夏幀不太可能出手,雲夏幀事母極孝,這種褻瀆喪儀的事應該還做不出來。”
蘇恭笑道:“所以蘇某言及雲夏幀不能死於仇殺,他綠林中的朋友還要靠他來約束,想來以雲夏幀快意恩仇的性子,這種為母報仇的事還不太願意假手於人吧。”
“老爺……”
薛弘剛要開口,書房外傳來蘇家管事蘇侗的聲音,蘇恭與薛弘在書房議事,等閒之人根本不可能靠近書房方圓三丈之內,但蘇侗自是例外,薛弘也很識趣的將後面的話暫時咽回了肚子裡面。
蘇侗進了書房,不過讓蘇恭很是意外的是,在蘇侗的身後竟然還跟著一個小丫頭。
“她是誰?”
“老爺,這是雲家少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翠兒,剛入雲府沒幾個月,雲少夫人死了,姑奶奶就把翠兒留在了身邊聽用,老爺沒見過很正常,姑奶奶身邊的嬤嬤不太方便出門,這便讓翠兒過來給老爺帶個話。”
蘇恭聽說是妹妹讓此女來帶話,料想必是重要之事,當即沉聲問道:“夫人讓你來蘇家,可被人看見行蹤?”
翠兒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得道:“大老爺放心,現在雲家早已經忙成了一團,天色又這麼黑,夫人又特意吩咐過翠兒,所以沒人注意到翠兒。”
在如今這風口浪尖上,雲家來得除了報喪人以外,如果還有其他人在沒有經過雲氏父子同意的情況下私自來薛蘇兩家,可以想象,一旦被發現,下場可以想象,如這丫頭,十有八九都是送去青樓的命。
“倒也算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頭,說吧,夫人讓你來要告訴我什麼?”
翠兒頭低得原本都快埋到了胸口,聽見這話才壯著膽子將雲蘇氏交代她說的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無非也就是將雲老太君臨死之前的那番話進行了大致意思上的複述。
“蘇侗。”
“在,老爺又何吩咐?”
“從賬上支十兩金子給翠兒,然後好生將她送去雲宅,切記注意行藏。”
蘇侗應了聲是,便帶著翠兒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