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狠毒
老妻的話句句透著質問,也澆熄了蘇恭滿腔的怒火,最後只得輕嘆道:“子不教,父之過,說這些已是毫無用處,如今馮素香死了,連帶著雲家未出世的孩兒一同赴了地府,而這一切皆因天壽口無遮攔所致,雲蘇兩家裂痕已生,只怕用不了多久,雲家父子就要上蘇家來興師問罪了。”
“誰說都是天壽的錯!”蘇夫人怒道:“如果不是仁業,天壽怎麼可能知道這件事,怎麼我兒就成了罪魁禍首,要讓你這般喊打喊殺!難道你還想天壽給人抵命不成!”
蘇恭訝然道:“薛仁業可是你的親侄兒,你這是要把所有的過錯推到你侄子身上來為天壽開脫?”
侄子親還是兒子親,這種問題幾乎不存在於任何一位母親需要考慮的範圍之內,蘇夫人當然也不會例外,與兒子的安危相比,侄子當然是可以隨時犧牲的物件。
“薛弘已經將薛仁業打斷了腿,渾身上下更是用鞭子抽的沒有一塊好肉,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平息雲家父子之怒,而為夫不過對天壽略施薄懲,就能讓你這個當母親的這般作態,難不成你非要等到他有一天落得馬天合那般下場才能甘心!”
蘇夫人聞言狠狠打了個寒戰,馬天合、薛仁業和他兒子三人一直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關係,一年前馬天合被楊二牛取了頭顱祭奠冤死的亡妻,著實將她嚇得不輕,現在蘇恭舊事重提,蘇夫人依舊感到渾身上下涼嗖嗖的。
“老爺……”書房外面蘇家管事蘇侗出聲道:“雲家有訊息。”
等到蘇侗被喚進書房,蘇夫人已然扶著站不穩的兒子退到了一邊,只聽見蘇恭沉聲問道:“雲家如何了?”
蘇恭一直在考慮是在家宅坐等雲夏幀上門問罪,還是自己親自登門去認責,但是對雲家的一舉一動卻從未有過片刻的放鬆,畢竟如今正處於風雨浪濤即將來臨的前夕,雲家的動向,雲氏父子的態度將直接影響到他處理這件事的方式。
“雲老太君得知孫媳懸樑自盡已然身死的訊息後便暈倒了。”蘇侗一五一十答道:“探聽訊息的下人一直等到周郎中出了雲家,問過之後才知道,雲老太君性命垂危,只怕……只怕很難活過今夜……”
蘇恭眼睛瞪的如同牛鈴,腦子裡面更是陣陣發矇,雲老太君暈倒?蘇恭恨不得現在暈過去的是他!而且最好能暈上三五個月……
蘇夫人也是一樣徹底呆住,雲家的少夫人死了,雖是一屍兩命,而且與蘇天壽無論如何都脫不開干係,但她之所以敢在丈夫兒子面前表現的這麼強勢,終歸是她認定,以雲家和蘇家的關係,恩恩怨怨未必不能化解。
就像是長子天福的建議那樣,只要雲堯不是早夭之命,那麼就將次女嫁給雲堯做續絃,如此恩怨不復,親上加親,又何須這般苛責么兒。
這化解恩怨最關鍵的一個人就是丈夫的妹妹,如今雲家的當家夫人云蘇氏,但云蘇氏的力量終歸有限度,她能化開因兒媳之死,雲蘇兩家的隔閡,但絕對化解不開因雲老太君之死,雲夏幀對蘇家的刻骨之恨!
所以蘇夫人慌了,她身為蘇天壽的母親,自然會全力去維護兒子的周全,但她同時也是蘇家的主母,蘇家可不止天壽一個人是她兒子,還有天福、天祿,還有兩個女兒和她的丈夫!
如果雲老太君被氣死,事母極孝的雲夏幀必定不會與散步謠言的人善罷甘休,而薛家和蘇家必然首當其衝,這倒不是說蘇夫人會擔心雲夏幀會和薛蘇二家正式開戰,雲家有銀子蘇家也不少,薛家則更多,打商戰雲家以一敵二必輸無疑,就算以一敵一,雲蘇兩家最終也必定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蘇夫人擔心的是雲夏幀數如果徹底紅了眼,為了給他娘和兒媳報仇會用黑道手段!
如果把雲夏幀換成是薛弘甚至是馬肇對,蘇夫人這種擔憂還不至於多強烈,但是雲夏幀!
外人或許不清楚,但是她怎麼可能不知道,要知道平日裡吳城鎮上走動最頻繁的就是她和現如今身為的雲夫人的小姑子。
雲氏是如何起家的,雲夏幀是如何將小小的一家糧鋪透過種種手段讓積盛號在三十年間擠身四大糧商家族的,其中內幕,她不敢說知道的一清二楚,但知道的也絕不在少數。
一句話說到底,雲夏幀就是一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他如果認定薛仁業和她兒子就是害死他孃的元兇,那麼一定會用盡萬般手段來讓她兒子、侄子為其母陪葬!
四大家族中雲家與黑道之間的牽扯最深,如果雲夏幀鐵了心要她兒子的命,蘇夫人不知道么兒有多少機會逃過這一劫,難不成讓天壽這一輩子都待在蘇宅不出一步?
更何況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馬天合能在馬家大院,在十幾個偏院護衛之下被一個小民取了首級,雲夏幀若是讓以殺人為業的亡命之徒出手,天壽躲在家中就能免於死劫?
這種事已然超出了她一個女人能夠決斷和理解的範疇,所以現在蘇夫人再無半分先前咄咄逼人的架勢,而是緊緊摟住么兒,滿臉擔憂的看著丈夫。
蘇夫人的擔憂和蘇恭一般無二,蘇恭不怕雲夏幀和他光明正大的死鬥,卻很是擔心雲夏幀會被仇恨矇蔽了心智,最後不管不顧和薛蘇二家玩命。
雲夏幀從來都是個狠人,對別人狠對自己同樣狠,他不缺拉著雲家一起沉入水底的魄力,但是蘇家沒有,薛家同樣沒有……
這才是讓蘇恭真正頭大如斗的地方……
“天福。”蘇恭看向長子,問道:“這事到如今,你如何看?”
蘇天福稍加思索道:“如果僅僅只是馮素香死了,這事都還好說,孩兒先前的提議應該湊效,但若是雲老太君因此事身故,依孩兒看唯有先去雲家致祭,然後將薛伯與雲叔叫到一起商談,雲叔若是肯開出條件,那麼蘇薛兩家自當全力去辦,若是雲叔不肯善了,那也唯有見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實在不行當先下手為強!”
“如何先下手為強?”
“雲叔行事不計後果、不擇手段,他若是鐵了心要復仇,必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因此,不管是為了天壽還是為了爹孃和兄弟姐妹,孩兒以為當先斥巨資買兇,暗殺雲氏滿門!”
“且不說勾結匪類,一旦被官府盯上查實就是抄家滅門的禍事,就說這雲氏滿門,難不成也包括你的姑姑?”
“孩兒失言了……”蘇天福欠身道:“姑姑乃是至親,自不能有失,雲家說到底只需要顧忌的只有雲夏幀一人而已,只要雲夏幀死了,一切恩怨和對蘇家的威脅自可消弭於無形,等隔上一年半載,若是雲堯能放下仇恨,那自是一切休提,若是他還是鐵了心的想要報仇雪恨,那……”
蘇天福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書房裡的幾人都清楚其中的意思,蘇夫人眼中帶著驚恐看著自己的長子,想不通為什麼在她眼裡一向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對人極其和善的長子怎麼突然間變得這般心狠手辣,彷彿突然間換了個人似的。
蘇天壽的臉已經腫了,此時也和他娘一樣,用一種不認識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長兄,他此刻心裡的悔意已然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如果能知道因為自己憋不住話會導致這麼嚴重的後果,他甚至覺得可以用藥將自己毒啞!
蘇天祿依舊是一副怯怯懦懦的樣子,天性膽小的他聽了大哥的這番話,心裡只想著能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唯一感到欣慰的就只有蘇恭,他或許不認同長子的方式,但是卻很欣賞長子的狠辣,蘇家終究是要交到長子手上去發揚光大的,商場如戰場,身為當家做主之人,不夠狠不夠毒,如何能在險惡的環境之中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