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漩渦
“犬子無狀，口無遮攔，薛某已在家宅略施薄懲，雲賢侄清譽為其所汙，自當親自出手。”說到這，薛弘遞了個眼色，家僕立即走到雲堯跟前雙手奉上一根短鞭，薛弘這才續道：“此等惡行，在世伯看來就算是被打死也是活該，賢侄無需顧忌，只管出手鞭笞，死生不論，但求能讓賢侄出上一口惡氣便好！”
雲堯看了看手裡的鞭子，又撇了一眼地上哼哼唧唧的薛仁業，哪裡還能下得去手，他性子本身就軟，最是見不得慘事，如今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打成這副模樣，固然是罪有應得，但是雲堯心裡終歸還是有些堵的慌。
“爹……”
雲夏幀雙目微合，對其子呼喚充耳不聞，他豈能不知雲堯根本下不去手，薛弘此舉無非是要堵他的嘴也絕了他們動手的可能罷了。
“罷了。”雲堯將鞭子扔在地上道：“將世兄帶下去好生治傷吧。”
家僕看了老爺一眼，見老爺頷首，這才將薛仁業攔腰抱起快速朝堂外走去，只不過似是觸到了薛仁業的傷口，使得其重重呼了一聲痛。
雲夏幀心裡深嘆，這次看似氣勢洶洶的上薛家問責，在他看來最主要的還是淬鍊雲堯的性子，讓其知道什麼是男兒擔當，如果薛弘執意抵賴，也可讓雲堯知曉什麼是人心險惡，但是薛弘這般作為，就好似讓他一記重拳砸在了棉絮上面，當真是好不舒泰。
出師不利，自當告退，雲夏幀遇事果決，剛要起身告辭然後去蘇家，就看見堂外薛家的老管家薛吉神色焦急，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驚慌般的走到了外面。
“何事？”薛弘倒不會怪薛吉莽撞，只是奇怪一向穩重的老管家這次為何會這般失禮失態。
薛吉邁步入堂，先是朝薛弘躬了躬身，然後神色複雜的看了雲氏父子一眼後說道：“回稟老爺，雲家……雲家……”
雲夏幀眉頭一皺，想要問話，但這裡畢竟是薛家，薛吉是薛家的，他如果直接質問，難免有些不合時宜，是以沉住氣看向薛弘。
“雲東家不是外人，既然干係到雲家之事，你便直接和雲東家說便是。”
薛吉這才轉身向雲夏幀說道：“雲家管事雲滔帶著一個丫鬟找了來，說……說是少夫人上吊……”
薛弘、雲夏幀異口同聲道：“什麼！”
雲堯眼睛陡然間變得赤紅，咆哮一聲，衝到薛吉身前，一把抓住薛吉衣領，吼道：“你說什麼，素香上吊自盡！”
“是，是。”薛吉連連點頭：“雲滔和那個丫鬟已經進了薛宅，雲少爺可以當面去問他們。”
雲堯身子本是孱弱，此刻卻彷彿爆發出了無窮巨力，一把狠狠將薛吉推到在地，然後頭也不回便衝出了門。
門外雲滔和丫鬟已然迎了上來，雲滔一臉的驚惶，丫鬟乃是素香的貼身丫頭翠兒，這個時候雲堯哪裡還管得了誰是誰，他實在難以相信，他這才離開雲家沒多久，這幾日已然被他開解了差不多的愛妻竟然會尋死。
丫鬟翠兒顯然被嚇壞了，見少爺用一副從來沒有過，凶神惡煞般的模樣怒視著她，還沒開口就開始哭了個稀里嘩啦。
“哭什麼哭！”雲堯狠狠一巴掌抽在翠兒的臉上，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動手，而且打的還是個女人。
翠兒被打懵了，哭聲噶然而止，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裡再沒了半分神采，開始斷斷續續說著雲堯想要知道的一切。
原來雲氏父子出門沒多久，少夫人就把院子裡的婆子和粗使丫頭全部攆了出去，只說自己要清淨，至於翠兒則是被指派出去買寫平日裡少夫人愛吃的點心。
翠兒哪裡知道會有這等變故，少夫人讓他去買點心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自是不疑有它，當即便帶了銀子便去了熟悉的點心鋪子。
誰知道點心買回來就看見少夫人已然懸在了樑上！
“少夫人現在如何！”雲堯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心口的怒氣就像是一座即將要爆發的火山，如果這個時候薛仁業還是那副慘狀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那麼他會毫不猶豫的拿起鞭子先抽上一通。
翠兒哭泣道：“等滔管事帶了人將少夫人從房樑上放下來，探了鼻息，少夫人……少夫人已經沒氣了。”
雲堯猛然站起，頭腦裡面一陣眩暈，眼前更是陣陣發黑，好容易壓下奔騰的氣血，再不廢話，徑直朝外奔去。
雲夏幀臉色也徹底青了，兒媳馮素香是什麼樣的人，他這個做公公的豈能不知，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說不上有多知書達禮，但是骨子裡的良善、溫婉、賢淑卻能讓每一個與她接觸過的人都能感受得到，這半年間莫說打罵過任何一個下人，即便是下人犯了錯都未曾紅過臉！
雲家足夠富有，雲夏幀甚至覺得即便雲堯不懂經營，但只要能僱傭幾個心腹大掌櫃也足以守成，也就是說以雲家的家業足以保證他們小兩口一輩子榮華富貴、衣食無憂，然而馮素香自己還在後院紡織，雲家會缺她紡線的錢嗎？當然不缺，只不過是她做慣了，更知道生活艱辛困苦罷了。
這樣的女子就算是殺了雲夏幀，雲夏幀都不可能相信會是個不守婦道的不貞之女，若是沒有這點信任，當謠言四起的時候他就會將馮素香送回孃家，屆時馮素香是死是活完全不在雲夏幀的考慮範圍之內。
這次的謠言事件對於雲夏幀而言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與他這些年闖蕩商界遇到的兇險相比根本不算個事，只要處置得當，他自有手段化解此事於無形。
然而兒媳如今以死證清白算是把這事徹底鬧大了，如果馮素香沒能救回來，那麼這不僅僅只是一條人命，而是一屍兩命！甚至馮素香肚子裡面懷的可能是他雲家延續香火繼承家業的男丁！
雲堯不用問都知道此刻定然已是急怒攻心，雲夏幀雖然也是怒意滿膛，卻還明白事有輕重緩急，越是當此之時越是不能輕易亂了方寸，只有保證足夠清醒的頭腦才能妥善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薛弘站在大廳門口一臉的尷尬，他知道雲家得知內情之後定然會上門來興師問罪，所以狠狠出手鞭打薛仁業，固然是怒其不爭，卻也存了讓外人教訓不如自己動手的心思，畢竟自己下手有分寸。
他的想法和雲夏幀不謀而合，都認為謠言之事只要處理得當算不上多大的事，但若是雲家新媳有個三長兩短，這事只怕難以善終了。
雲夏幀重重冷哼了一聲，留給薛弘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卻是連禮節都欠奉，便拂袖而去。
“老爺……”
薛弘伸手止住薛吉要說的話道：“茲事體大，你立即安排人去雲家外面盯著，如果馮素香保住了命那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若馮素香死了……只怕從此以後，薛家又要平添一個大敵啊。”
薛吉不敢怠慢立即下去安排。
薛弘則是站在廳門口久久悵然，陝西大災之後，吳城鎮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馬天合被殺，接著便是諸商聯合倒馬失敗，現在又遇上這麼一檔子事，薛家又深陷其中，當真是流年不利。
如今吳城鎮四大糧商似乎被攪進了一個漩渦，薛家和馬家的恩怨未解，雲家之事無疑會將薛家和蘇家徹底牽扯其中，只怕自今日始，吳城鎮再難復往年和睦之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