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何指教?
長沙城,快活林。
頂層那間奢華的辦公房內。
氣氛卻與窗外的喧囂格格不入。
張雲川並未坐在那張寬大的太師椅上。
而是負手立於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著下方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賭場。
此時他換上了一身藏青色三件套西裝。
脖子上帶著白底黑點的領結。
腳上穿著三接頭的棕色皮鞋。
這身打扮很洋氣。
他的背影挺拔,氣息沉凝。
彷彿一座深不見底的寒潭。
煉氣境的修為徹底穩固。
丹田中九幽玄陰鑑溫潤的氣息流轉不息,滋養神魂,淬鍊真元。
象鼻嶺古墓的兇險與收穫。
讓他徹底褪去了最後一絲凡塵的浮躁。
心境愈發冰冷幽深。
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只聽那個腳步規律的節奏。
張雲川就知道來人必是張啟山。
果然。
門被推開,張啟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這位長沙城的佈防官、九門提督。
臉色依舊帶著幾分重傷初愈後的蒼白。
但眉宇間那股掌控一切的威嚴並未減弱多少。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色軍便服。
披著將官呢子大衣。
身後跟著兩名親衛。
他看著窗前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眼神複雜難明。
象鼻嶺一役。
若非張雲川,他張啟山早已化作古墓枯骨。
那吞噬兇魂。
冰封百屍。
甚至收服那面詭異古鏡的恐怖手段。
至今想起來仍讓他心有餘悸。
張雲川展現出的力量,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
那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力量。
但張啟山終究是張啟山。
他骨子裡的驕傲、對家族的執念、以及對權勢的掌控欲。
並未因恐懼而消失。
反而滋生了一種更加複雜的情緒。
一種想要將這股非人力量重新納入掌控、為張家所用的強烈慾望。
“雲川。你的傷,無礙了吧?”
張啟山開口。
聲音低沉。
這是他第一次對張雲川喊出“雲川”二字。
張雲川緩緩轉過身。
他的動作很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讓張日山身後的兩名親衛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張啟山臉上。
沒有任何波瀾。
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
“佛爺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張雲川的聲音平淡無波。
聽不出喜怒。
張啟山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
張雲川這種疏離淡漠的態度,讓他很不舒服。
他壓下心頭的不快。
向前走了幾步。
走到辦公房中央那張巨大的紅木圓桌旁。
自顧自地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姿態依舊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
“這次象鼻嶺,你救了我和老九門不少人的命,這份情,我記下了。”
張啟山開門見山。
手指習慣性的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
“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
你畢竟流著張家的血,身上也承載著張家的傳承。
總在外面飄著,像個什麼樣子?”
他頓了頓。
目光銳利地看向張雲川。
“我已經決定了,擇個吉日,開宗祠,將你的名字重新錄入族譜。
以後,你就是張家嫡系子弟。
快活林這些產業,依舊由你打理,算是家族對你的支援。
至於你的……本事,家族也需要倚重。你意下如何?”
空氣彷彿凝固了。
張雲川靜靜地聽著。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張啟山說完,他才輕輕扯動了一下嘴角。
露出一抹極淡、卻冰冷刺骨的嘲諷笑容。
“錄入族譜?張家嫡系?”
張雲川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清晰地敲在張啟山的心坎上。
“佛爺,你是不是覺得,這是對我天大的恩賜?”
張啟山臉色一沉。
“張雲川!你這是什麼態度?
認祖歸宗,重歸家族,是多少旁系子弟求都求不來的榮耀。
若非看在你這次立下大功,又身負先祖傳承的份上……。”
“榮耀?”
張雲川直接打斷了他。
眼中的嘲諷之色更濃。
“張啟山,你是不是在長沙城當土皇帝當久了?
還是說,你覺得我必須要仰你鼻息、靠你施捨才能活下去?”
他向前踏出一步。
明明沒有釋放任何氣勢。
卻讓張啟山感到一股無形的寒意撲面而來。
彷彿置身於九幽冰窟。
“張家?”
張雲川的聲音如同冰珠砸落。
字字清晰。
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一個為了所謂的正統,能將血脈族人棄如敝屣的家族?
一個需要用到你時,才想起你體內還流著張家血的家族?”
他微微搖頭,眼神冰冷如萬載玄冰。
“這樣的家族,於我而言,算什麼榮耀?算什麼歸宿?
張啟山,收起你那套高高在上的施捨姿態吧。
我從來也沒想過要上你張家的族譜。”
“你……!”
張啟山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臉色鐵青。
額角青筋暴跳。
身為長沙佈防官、九門提督,何曾有人敢如此當面羞辱他和他的家族?
更別說對方還是他一直視為“家族恥辱”的張雲川。
巨大的憤怒和屈辱瞬間淹沒了他對張雲川的忌憚。
“張雲川!你不要太過分!”
張啟山呼的站起身來。
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在低吼。
帶著濃烈的威脅。
“你以為有了幾分本事,就可以目中無人,藐視宗族?
你別忘了,這裡是長沙城,是我張啟山的地盤。
你的快活林,你的產業,甚至你的命!只要我一句話……。”
“哦?”
張雲川眉梢微挑。
彷彿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
他非但沒有被激怒。
反而向前又逼近了一步。
距離張啟山不足兩尺。
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幽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逝。
如同九幽深淵的凝視。
一股冰冷到極致的威壓瞬間籠罩了張啟山。
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彷彿要被凍結。
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
身後的兩名親衛更是如遭重擊,悶哼一聲。
臉色煞白地連退數步,幾乎站立不穩!
“你的地盤?”
張雲川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的寒風。
“張啟山,在象鼻嶺的古墓裡,是誰像條死狗一樣躺在屍堆裡,等著我去救?
你的槍炮,你的軍隊,在那些東西面前,算得了什麼?”
他微微俯身。
冰冷的目光直視著張啟山因憤怒和恐懼而扭曲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的命?你大可以試試,看看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九幽玄陰鑑快。”
最後幾個字,如同驚雷般在張啟山腦海中炸響。
他想起了象鼻嶺主墓室中。
那面懸於張雲川掌心、幽光一閃便洞穿青銅巨柱的恐怖古鏡。
一股無法遏制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讓他渾身汗毛倒豎。
所有的怒火和威脅都被凍結在了喉嚨裡。
張雲川直起身。
不再看張啟山那精彩紛呈的臉色。
他轉身,走到窗前。
重新面向窗外繁華的夜景。
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淡。
“張啟山,我們兩清了。你走吧。”
他的話說完。
那股冰冷的之意,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得張啟山遍體生寒。
張啟山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紅。
胸膛劇烈起伏,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巨大的屈辱、憤怒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交織在一起。
幾乎讓他窒息。
他看著張雲川那孤絕冷漠的背影。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
眼前這個人。
早已不是他能掌控的存在了。
最終,所有的情緒只化作一聲充滿怨毒和不甘的冷哼!
“好!好一個張雲川!你記住今天的話,我們走!”
張啟山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幾個字。
猛地一甩披風,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兩名親衛慌忙跟上。
辦公房的門被重重關上。
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張雲川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重新站到窗前。
彷彿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張啟山的威脅,在他心中激不起半分漣漪。
一個凡俗權勢的掌控者。
一個被困於家族桎梏的可憐蟲。
早已不在他前進的道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