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龍骨，精魄，機會
夏彌停在了深坑邊緣，芬格爾則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剎住腳步。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忍不住粗重地喘息著——巨大的坑洞底部殘留著大片粘稠、彷彿尚未完全冷卻的暗色物質，像某種遠古巨獸嘔出的內臟汙穢，讓任何生靈打從心底感到反感。
“呃...夏彌學妹？”
他壓低聲音，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目標在這兒？還是說...”
夏彌沒有回頭，甚至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她只是緩緩地、如同耗盡所有力氣般，閉上了那雙此刻蘊藏著非人威嚴的眼眸。
芬格爾立刻識相地閉上了嘴。
時間彷彿凝固了。
只有坑底那粘稠物質偶爾冒出的一個微小氣泡破裂的“啵”聲，以及空氣中迴盪著的那令人牙酸的嗡鳴。
接著，他看到了。
以閉目靜立的夏彌為中心，一種無形的漣漪盪漾開來。
那不是風，不是光，更像是空間本身在微微顫抖、摺疊。
光線在她周身詭異地扭曲、折射，鉤勒出一圈模糊而虛幻的光暈輪廓。
芬格爾灰藍色的瞳孔驟然收縮，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這...這什麼情況？言靈？不對...這感覺比言靈......’
他內心的警鈴瘋狂作響，大腦飛速回想著卡塞爾學院資料庫裡那些禁忌的知識，卻找不到任何能完美解釋眼前景象的條目。
就在他驚疑不定時，異變陡生！
“轟隆——！”
夏彌腳下的焦黑大地猛然翻滾、隆起！
不是爆炸，更像是沉睡的巨獸在翻身。
堅硬的岩層和燒灼板結的土壤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粗暴地撕開、掀起！
泥土碎石如同瀑布般向兩側滑落，發出沉悶的轟鳴。
而從那裂開的、深不見底的地縫中，一點慘白得刺眼的東西緩緩升起。
那是一顆頭骨。
巨大、猙獰、斷裂殘缺的龍頭骨！
它彷彿由最古老的山岩直接雕琢而成，卻又帶著生物骨骼的質感和弧度，只是此刻佈滿了蛛網般的恐怖裂痕，尤其那本該是鼻樑的位置，被某種無法想象的暴力徹底轟碎，留下一個可怖的、貫穿性的巨大窟窿。
空洞的眼眶深邃如通往地獄的井口，斷裂的龍角扭曲著刺向灰濛濛的天空，無聲訴說著曾經的偉岸與最終的敗亡。
它就這麼被無形的力量託舉著，懸浮在翻滾的泥石流之上，靜靜地呈現在夏彌的面前。
芬格爾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他感覺自己貧瘠的想象力在這顆頭骨面前徹底破產了。
‘臥槽！這麼大...是龍...還是龍王的頭骨？！’
‘這...這就是這個小妖女千里迢迢跑回來的目的？！’
夏彌依舊閉著眼，但她周身盪漾的空間漣漪卻驟然變得劇烈，如同沸騰的水面。
她緩緩抬起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沒有觸碰，只是虛虛地指向那顆懸浮的、破碎的龍頭骨。
無聲的交流開始了。
沒有言語，沒有光影特效。
但芬格爾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龐大、冰冷、沉重如億萬載地殼的意志，正從那顆破碎的頭骨中瀰漫出來。
它充滿了無窮的痛苦、被背叛的狂怒、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對某個存在刻骨銘心的思念與哀傷？
這股意志如同潮水般沖刷著夏彌。
與此同時，一股同樣古老、威嚴卻更加內斂、帶著某種掌控大地律動的力量，從夏彌身上流淌而出，溫柔地、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纏繞向那顆頭骨，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汲取。
那破碎龍骨上慘白的色澤，彷彿冰雪消融般，一絲絲、一縷縷地轉化為某種更凝實、更幽暗的物質，如同水銀般流動，最終匯成一道細流，無聲無息地被夏彌抬起的手掌吸納進去。
這個過程靜謐得可怕。時間失去了意義。
芬格爾只覺得渾身冰涼，連大氣都不敢喘，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顆巨大的龍頭骨在夏彌無形的力量下一點點“消解”。
當最後一縷慘白的骨質徹底轉化為幽暗、沒入夏彌掌心時，那顆巨大的、曾經睥睨世間的頭骨徹底失去了所有光澤，變成了一堆真正的、毫無生機的灰白石塊，嘩啦一聲散落回深坑的泥土中。
夏彌的手緩緩放下。
她周身的空間漣漪瞬間平息。
然後，她睜開了眼睛。
芬格爾的心臟猛地一沉。
那雙眼睛...不再是之前偽裝少女時的靈動狡黠，也不是地鐵深處龍王般的純粹威嚴和冰冷。
那是一種更深沉、更晦暗的東西。
漆黑的瞳孔深處，彷彿沉澱了萬載地殼的沉重，翻湧著剛剛吸收的、屬於另一頭龍王的痛苦與暴戾，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與疲憊。
她身上那股原本如同雨後草地般的清新氣息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陰鬱氣場，如同暴雨將至前低垂的鉛雲，沉甸甸地壓在芬格爾的心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她本就精緻的面容在黯淡天光下顯得更加蒼白，一絲屬於“夏彌”的鮮活生氣似乎被抽走了，只剩下一種近乎非人的、玉石般的冰冷質感。
“呼...”
夏彌極其輕微地、幾乎聽不見地撥出一口氣。
她微微低頭，看著自己剛剛吸收過龍骨的手掌，眼神複雜難明，有悲傷，有憤怒，但最終都被一種更深沉的、彷彿揹負了整個大地重量的陰沉所覆蓋。
芬格爾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喉結滾動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看著前方那個氣質驟變的少女，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這...這傢伙到底什麼情況？！’
‘吸收龍骨？龍王的世界都這麼...這麼抽象的嗎？！’
他縮了縮脖子，決定把吐槽爛在肚子裡。
看著夏彌那陰沉得能滴出水的側臉，他明智地選擇了保持沉默，同時不動聲色地將身體重心調整到最能隨時跑路的狀態。
廢墟之上，只剩下風穿過扭曲鋼筋發出的嗚咽，以及深坑裡那頭骨散落後殘留的死寂。
夏彌就站在這裡，周身籠罩著難以消散的陰雲。
最終，她長嘆一聲。
“難道...這一次我又要失敗了嗎...”
隨後她轉頭看向濱城之外的某個方向，聲音輕了一些。
“不...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