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冥界女神之擁
“準備好了嗎？”
在曾經的蘇家地下室，如今的神殿最深處，路明非躺在一張柔軟的床墊上，手捧一柄尖銳的匕首放在胸前，將匕刃對準了自己的下頜。
在床墊周圍一圈還點著九支蠟燭，燃燒著微弱的光，把地下室的環境承託得猶如某種邪惡儀式的現場。
這場面是如此古怪，以至於站在一旁的蘇曉檣都不禁用有些古怪的眼神看向他。
“明非，你確定...真的要做到這個地步？”
“以你的本事，難道不應該有更加安全的方式進入冥界嗎？”
路明非眨眨眼，旋即看到了女孩眼中隱隱的擔憂。
“別擔心，這個姿勢只是單純的儀式象徵，並不需要真正見血，準備好了就開始吧。”
“行...”
見路明非言之鑿鑿，蘇曉檣也沒有再等待，她相信路明非做事有分寸。
女孩揮動手中法杖，幽藍色的迷霧盈滿整座地下室。
接著，一道巨大的【檻】將路明非整個人都籠罩其中，周圍燃燒著的蠟燭也從溫暖的昏黃變成了靈異的幽藍色。
蘇曉檣能夠清楚的感知到，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呼喚她。
是埃列什基伽勒。
她一直在關注著路明非，當現世儀式舉行完畢，接下來就是冥界的事情。
幽藍死霧匯聚在路明非胸前的匕首尖端，最終凝成一滴澄徹如寶石般閃亮的液滴，沒入男孩的咽喉。
路明非原本平穩悠長的呼吸也陡然停滯，整個人仿若死去了一般，再無聲息。
小天女知道，他已去往冥界。
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死了”。
只不過那位女神大人肯定不會捨得一直把他留在那裡就是了。
最終他還是會回到現世的。
蘇曉檣收起法杖，緩緩向前。
由她製造的【檻】自然是無法阻攔她。
女孩爬上床墊，雙手撐在男孩頭側，看著他足可稱得上“安詳”的面容。
“總是那麼嚴肅、那麼假正經，這睡著的模樣不是挺可愛的嘛...”
“只不過...居然敢在我面前露出這麼沒有防備的模樣...”
她舔了舔嘴唇。
“那我就先收點利息吧...”
周圍的燭火微微晃盪，卻照不透微薄的霧氣。
唯有朦朧的幻影在牆壁上忽隱忽現。
...
路明非自是不知道自己的第一位學徒對他做了什麼。
他已經來到了冥界。
腳下是冰冷的沙礫，身側是奔騰的冥河，遠處是聳立蔓延的黑曜石山脈。
對他來說，回這裡就像回家一樣親切自在。
順著死寂荒原前行，那座由蒼白巨骨和幽藍寶石構築的宮殿在視野中逐漸清晰。
宮殿尖頂之下，一個巨大的身影靜靜懸浮，神性的光暈如呼吸般明滅。
埃列什基伽勒在此已經等候多時。
此刻的她以本相顯現，強烈的存在感在冥界單調的昏暗中宛如點燃了一蓬火炬般讓人移不開目光。
女神的一側身軀宛如天地窮盡心血雕琢的完美造物，肌膚流淌著月華般的光澤，比例完美無瑕，暗色的長髮如星河傾瀉，垂落在形狀完美的肩頸；另一側卻是衰敗與腐朽的具象——枯骨裸露，裹纏著枯槁、焦黑的皮肉，空洞的眼窩中跳躍著兩簇深藍色的冷焰。
腐爛與美麗以驚心動魄的方式糾纏一體，磅礴的神性與寂滅的死意交織，構成這幅震撼靈魂的巨大女身。
她垂落的視線跨越空間，精準地落在那既渺小又宏大的身影之上。
“終於...”
神音隆隆，帶著跨越無盡等待的嘆息，飽含如釋重負的欣喜，
“終於再次見到你了，御主！”
巨大的女神微微前傾，張開那龐大得足以容納一方天地的臂彎，一隻瑩白完美如玉山，另一隻枯骨嶙峋纏繞腐息，不顧一切般，帶著席捲一切的擁抱之勢，將下方昂首而立的黑衣青年籠罩其中。
路明非只是站在原地，任那神骸與玉骨構築的雙臂合攏，將他徹底淹沒。
當然，在冥界並不存在物理意義上的接觸，與其說是擁抱，不如說是沖刷。
一股龐大到足以湮滅一切雜質、淨化一切汙穢的“死”之洪流，溫柔地從他靈魂的每一寸角落流淌而過！
所有沉澱的陰霾，都在這純粹的死亡擁抱裡，如積雪般無聲消融、滌盪，重新化歸為最原初的能量，反哺到路明非的靈魂當中。
路明非張開雙臂，體會著這從骨髓深處散開的輕鬆感，任由自己在女神熱情的“擁抱”中徜徉。
他低笑出聲，聲音中帶著一絲久違懷念和感慨。
“艾蕾，辛苦你一直守在這裡。”
“無盡漫長的等待很不好受吧。”
巨大的女神虛像微微一顫。
緊接著，籠罩著男孩的陰影迅速退潮，頂天立地的龐大虛像在幽藍與蒼白的輝光中急劇坍縮、凝聚。
光暈散盡，立於路明非面前的埃列什基伽勒，已恢復了日常示人的姿態。
暗色的長髮不再流淌如瀑，而是略顯凌亂地披散在身後，細碎的髮絲還俏皮地在頭頂翹起了幾根。
她換上了一襲綴有細小藍寶石和骷髏飾品的精緻長裙，裙襬下還殘留著剛才形態轉化的點點輝光，殊為奇異。
只是那雙赤紅色的眼眸深處，巨大的愧疚幾乎要滿溢而出，讓那張兼具女王威嚴與少女感的容顏籠上了一層黯淡。
“御主...”
“我...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卻沒能幫上你...我...很——”
“噓——不要道歉。”
路明非抬起手，自然地輕輕落在她的頭頂。
這個動作打斷了埃列什基伽勒的自責。
少女般的女神猛地抬頭，眼中水汽盈盈。
“御主？”
“艾蕾，不必因為以前的事情而掛懷。”
男孩的語氣溫和，但卻充滿堅決。
“師匠已經告訴了我很多事情。”
“在條件不足的情況下發起最終決戰，失敗是必然的事，並不是一兩個人的努力能夠改變的。”
“你能在那種情況下穩固住冥界這塊錨點，已經是巨大的功績了。”
說著，他輕笑出聲。
“而我們現在能夠於此重逢，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我們還有機會，再來一次！”
他平實的話語彷彿帶著某種力量，一點點抹平了埃列什基伽勒眉宇間的自責。
她怔怔地看著路明非平靜的面容，看著他深邃右眼前那個略顯滑稽的海盜眼罩，然後用力吸了吸鼻子，重重點頭。
“嗯！再來一次！”
明明是女神，卻帶著如少女般任性的埃列什基伽勒，感受著來自頭頂的溫度，緊繃的身姿悄然放鬆。
沉默流淌在兩人之間，帶著重逢的溫暖。
許久之後，女神大人似是想到了什麼，目光從路明非臉上移開，望向他身後那片幽邃的冥河，赤瞳中的神色閃爍不定，纖細的手指也下意識地捏住了長裙邊緣一小簇布料，輕輕摩挲著。
路明非察覺到她細微的小動作，獨眼安靜地看著她。
“怎麼了？有什麼事要說嗎？”
“確實有一件事...”
埃列什基伽勒躊躇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
但在看到路明非誠摯的目光之後，她還是決定吐露真相。
“有一個...存在，他透過極其特殊的方式，聯絡到了身處冥界的我，並且耗費了巨大的代價，只為見你一面。”
說到這兒，女神大人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帶著一絲困惑。
“按他的說法，他是你的...臣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