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陷阱
百姓們眼中的懷疑，林越恍若未見，繼續提高聲調：“列位鄉親莫要不信！方才我與五大家族的掌事者已然商議妥當！這筆善銀已有明確去向！是與不是，諸位頃刻間便能親眼所見！”
張百萬等人緊繃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心口那懸著的大石終於落地，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感湧上心頭。
妙啊！林越這幾句話輕飄飄的，卻是非常的合理。
先把眼前起疑的百姓鎮住，等脫了身，這錢具體如何花銷，還不是由他們事後編圓？
反正錢已經過了明路，此刻先把場面穩住，後面再想法子……
“大人！”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來，“敢問您這明確去向究竟是何方？這筆善銀究竟要用往何處？”
張百萬心頭猛地一跳，這聲音怎麼隱約有些耳熟？
他慌忙踮起腳尖，急切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尋，試圖找出聲音的來源。
人頭攢動，目光所及皆是陌生面孔，什麼線索都找不到。
一絲不安悄然爬上他的心頭，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打斷了他心中剛剛放下的竊喜。
林越帶著幾分勝券在握的從容，緩步走到張百萬面前，壓低聲音道：“張百萬，眼下這場戲，你我得一起演，這事才好收場。”
張百萬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轉過身了。
林越面上笑意更盛，提高音量朗聲道：“其實很簡單！俗話說得好要想富，先修路，五大家族深明大義，已與我商量妥當，這些錢就用在刀刃上，修一條筆直的大馬路，從我們這兒直通官道，諸位說好是不好？”
此話一出，張百萬等人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彷彿罩上了一層寒霜。
此地距離官道將近五公里，這麼一條路修下來，耗費的銀子非同小可，粗略估算，最少得一萬多兩！
方才他們籌錢給林越，在他們眼中是筆值得的投資。
此刻這筆鉅款要拿去鋪路，在他們看來無異於割肉放血，血虧無比！
張百萬心頭大急，額角滲出冷汗，他趕緊搶上前幾步，近乎是貼到了林越身邊，聲音裡透著幾分慌亂，“大人！”
他聲音壓得極低，“大人，這錢要真這麼花出去了，那就太可惜了！”
林越眼神倏地一凝，聲音沉冷了幾分，壓低聲音道：“你還在猶豫？賄賂朝廷命官這個罪名，你、我，誰都擔當不起！送銀子這事，我是絕不會認下的！”
這一句話如同晴空驚雷，瞬間將張百萬推到了懸崖峭壁的邊緣。
眼下他若不同意這修路的說辭，林越翻臉不認收銀之事，到頭來吃大虧的只能是他。
思及此處，張百萬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只能生生將這口惡氣咽回肚裡。
他乾澀的“哼哼”兩聲，勉強擠出一句，“大人，您這……”
“閉嘴！”林越不等張百萬把話講完，直接揮手打斷，“經過山賊的事情，張老爺他們幾位可是徹底想清楚了！錢財算什麼東西？身外之物！
如今能平安回來，深感天恩浩蕩，想著為咱們縣裡實實在在做點事兒，積點德！諸位鄉親父老鼓掌！”
老百姓們聽到這番慷慨激昂的話語，臉上大多帶著將信將疑的神色，零零散散的掌聲稀稀落落地響起，顯然對這從天而降的善舉疑竇叢生。
林越目光如電，再次加碼，擲地有聲，“諸位別覺得不可思議！我與張老爺他們早已敲定細節，命題開始找工隊，找好就正式動土開工！到時候是騾子是馬，大家夥兒就睜眼看著吧！”
張百萬聞聽此言，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盡了，只剩一片死灰般的蒼白。
這簡直就是趕鴨子上架！一點退路都不留啊！
聽到林越安排得如此詳細，在場百姓們麻木的眼睛這才倏地一亮！
難道經過山賊事件後，這平日裡高高在上的五大家族，真的洗心革面，改邪歸正了？
帶著這種半是期待，半是疑慮的複雜想法，所有人的心神都被牽引著，熱切地期盼著明天的到來。
眼見人群漸漸被自己的話帶動起來，開始露出相信的神色，林越趕緊揮手示意，讓張百萬把錢都抬到他面前。
他目光灼灼地環視著眾多圍觀的百姓，拍著胸脯大聲保證道：“諸位父老鄉親！請一萬個放心！這筆修路的鉅款，從即刻起就存在衙門大堂！每日花費多少，必定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張貼出來！請大家夥兒共同監督！張老爺他們的錢，我是一分都不會收進自個兒腰包的！”
此言一出，不少老百姓驚訝得張大了嘴巴，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修路的花銷向來是筆糊塗賬，花多花少還不是當官的和豪紳們上下嘴皮子一碰？
聽這意思，大人願意把每一筆賬都公開晾曬出來？
這不就代表著人家壓根兒沒打算從中漁利，撈取好處？
人群深處，一直暗暗配合著林越的柳輕眉，此刻默默地看著這一幕，清亮的眸子裡閃爍著讚許。
張百萬立在人群中，目光陰翳地緊盯著春風得意的林越，他緊攥著拳頭，指節捏得發白，只覺得今天這事，如同掉進了一個精心佈置的繩套裡，處處透著蹊蹺。
他煩躁地來回踱了兩步，眼中忽地閃過一絲精光！
太巧了！巧得過分！
偏就在這節骨眼上，會有一輛牛車正好衝出來，不偏不倚地把銀子撞了個七零八落？
想到這裡，他那狐疑的目光立刻像釘子一樣，釘在了那個趕牛車的車伕身上。
那車伕穿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粗布衣服，此刻臉上除了闖禍後的驚慌失措，並無其他異樣的表情，看上去完全就是個平常百姓。
張百萬心頭那股疑雲實在難以消散，他暗下決心，“得試他一試！”
就在他鐵青著臉，邁步準備走向那個一臉無措的車伕時，林越恰到好處地踱了過來，臉上掛著親熱的笑容，伸手就搭住了張百萬的肩膀。
“張老爺！您還等什麼？”林越聲音爽朗，帶著幾分熟稔，“正好就讓這牛車順路把這堆銀子給我送回縣衙吧！省得再折騰了！
記住今天說的話，千萬可不要出問題了，不然被人知道了，我們倆誰都別想好過！”
林越這看似隨意的一攬一拍，幾句話如同快刀斬亂麻，瞬間就將張百萬想要上前盤問車伕的心思徹底截斷了。
張百萬身子微僵，斜睨了一眼林越那張笑臉，只能強壓下火氣，沉重地點了點頭。
若此刻拂了林越的情面，難保對方不會多想，當場翻臉。
更讓他忌憚的是，周圍無數雙雪亮的眼睛正盯著這裡，若為這點事跟堂堂的朝廷命官爭執起來，引發眾怒，那後果……他想想都頭皮發麻！
“好！”張百萬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這個字。